再一次陪着徐聈清旁听了一回公共课后，季遂乐也重新计划了自己的日常安排。医学生从来没有考试周的说法，考试都得按月份来，还伴随着时不时突击的日常小考，“大学就是放松去的”这种妖言惑众的谗言很显然没法在医学人群中传播。下课后一整个宿舍的人都直奔图书馆，曹呓跟于嘉希也不去约会了，程柯羽一边抱怨一边说自己起得比打鸣的鸡还要早。
比起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期末考试对医学生来说才是更严重的噩梦。
徐聈清减少了出现在宁中医的频率，不打扰季遂乐复习，两人逐渐变成了“网恋”状态。徐聈清想起之前一段季遂乐生过他闷气不肯上线，他在网上抓不到她，连家园都是他来打理。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很像，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挂着游戏，偶尔瞥一眼屏幕上的进度条，然后埋头继续看书。
期末考对他而言难度并不大，他的复习压力也没有医学生那么明显，吕鸣生甚至还在他隔壁桌打着CS，嘴里“哒哒哒哒”念个不停。此时他无比感谢自己的间歇听力，比起听着吕鸣生模仿枪械，他倒是更乐意被纷至沓来的乐曲洗脑，至少后者还能连成曲调，前者实在……卒不忍听。
他神情复杂地望向吕鸣生，打枪正投入的吕鸣生完全没有觉察到徐聈清不善的视线。他无奈叹息，视线落回电脑屏幕。
【欣欣念念】正在邀请您组队。
徐聈清迟疑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褚利丰。
【欣欣念念】：邀你三次了，怎么才看见，你干啥呢？
【岁秋】：看书。
【欣欣念念】：哦对，要期末了是吧，你们好学生是该看书复习了。
【岁秋】：……找我有事？
【欣欣念念】：想问你元旦要不要出来聚聚，咱天哥这次假期要回来，前两天找我说要不要约个饭，我心想着总不能忘了你吧。
徐聈清有些惊讶。
【岁秋】：元旦假期这么短，年底票又难买，他还回来一趟？
【欣欣念念】：唉，还不是乔大小姐又跟他吵架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天哥估计是特地赶回来谈和的。你说他俩都这么多年了，大小姐还成天怀疑这怀疑那的，我是天哥我都觉得心累。
乔鹿跟路逾天能争执的内容无非就那么些，上次季遂乐看见的场合在褚利丰与徐聈清眼里已是屡见不鲜。两人吵吵闹闹也不嫌累，可感情最忌这般蹉跎，再好的基础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消磨。徐聈清拿出过鲜明的例子告诫过路逾天，可他与乔鹿都太要强，心里记着要忍，可行动上却又不受控。原先褚利丰在说说跟朋友圈里看着两个隔空内涵还会劝上几句，现在已经不大想管了。
【欣欣念念】：还是我们欣欣的脾气好。
徐聈清眯了眯眼睛。
【岁秋】：纠正一下，还不是你们。
【欣欣念念】：……揭人不揭短啊！说起这我差点忘了问，你跟季同学是什么情况，你前些天是不是在她学校出名了？
【岁秋】：……是出了一点事，出名倒不至于。
【欣欣念念】：我们高中群里都炸了，好像是有人都打听到我们这儿来了，我感觉你要在宁城大学圈里爆火。不管，过两天你跟我好好说说。顺便把季同学也带上啊，我就说你俩一起打游戏肯定有猫腻吧！
【欣欣念念】：等等等，你俩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徐聈清你还把我当兄弟不！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有歧义。
【欣欣念念】：不对啊……你居然谈恋爱？
是啊，他居然谈恋爱。
他自己都没想到，还以为宋菲跟徐时正的事会影响他一辈子，他永远都不会去触碰那伤人伤己的感情。可如果宋菲是阴霾，季遂乐就是从云雾间漏进来的一束晨曦，微弱，柔和，但切切实实，让他愿意去试着注视太阳。
光芒固然刺眼，但也温暖。
高中时候的他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和这个姑娘谈恋爱，并且，如此地喜欢她。
若是早知有今日，或许当时……
徐聈清笑了下，就算知道了今天他们会在一起，让他重回过去，他依然也不会做什么。他们还是最普通的高中生，以学业为主，不能把过早的情绪代入。
最多，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那样的话，毕业那一天他们拍的合照，会是他们交往的第一份祝福。
褚利丰很快组好了局，也不知他哪来的本事，就连王欣妍都答应过来聚会。褚利丰自得意满，认为自个儿追人那么久总算是有了点成效。徐聈清不忍心戳穿他，王欣妍愿意来多半是想见季遂乐。
路逾天没说要带上乔鹿，褚利丰猜他们还没和好，也没敢去撞乔鹿的枪口。
季遂乐不太关心究竟有几人吃饭，元旦假期她提前跟付燕说了不回家，废寝忘食地背着书，若不是徐聈清过来捞人，她差点儿错过了约定出发时间。
余下的分秒已经不允许季遂乐用心打扮，只来得及匆忙涂了隔离，抓了支口红就背上包下楼。徐聈清见惯了她素颜的模样，他也不懂化妆，觉得季遂乐今天的皮肤看起来比过去更白，像剥了壳的鸡蛋。
“是不是快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背到最后两页了，想直接背完，一下子忘了时间……”
“没事的，还早。坐地铁去市区绕远路，我让小叔过来接我们，他在来的路上，我们去校门口等他。”
季遂乐心猛地一跳：“你小叔要来啊……他知不知道……”
“知道，我跟家里人都说了。”
刚与季遂乐交往，徐聈清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徐时非。他本意是想缓一缓，等假期或者别的时候，带着季遂乐一起回来看望两位老人，届时再解释自己交了女朋友。结果徐时非嘴上没个把门，当晚就把他暴露了。
在徐家，他愿意交女朋友这件事的重磅程度恐怕不亚于股市崩盘。
尤其当他们知晓这位女朋友是他经常提及的那个女孩子时，不光徐时非，范秋颖也催着他带季遂乐回来玩，她很想见一见这姑娘。徐聈清怕吓到季遂乐，就一直瞒着没说，若不是今日特殊，加上徐时非要替范秋颖过来送东西，他也不想让徐时非跑这一趟。
季遂乐捂住脸颊：“诶……早知道我应该化一个妆……”
徐聈清挑眉道：“我小叔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之前在医院你不就是现在这样子？”
“以前是同学，现在不是了啊，得给他留个好印象。”何况先前季遂乐还婉拒了徐时非的请求，即便现在结果一致，可她当时说得那般义正辞严，这才过了多久她就缴械投降，在徐时非面前总觉得……无比得尴尬。
她得挽回点形象，她可没有欺骗人感情，就是……就是那会儿还不是时候……
徐聈清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还当她纯粹是“见家长”的那种紧张，牵住她的手一边轻揉一边往口袋里揣：“那我们不见他，出门叫出租车？”
季遂乐眼睛瞪成两个圆：“那怎么行呀！”
放人家鸽子，那不就印象更差了。
徐聈清心里一乐，在口袋里捏着她的指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这次事出有因，是我没提前跟你说，我的疏忽，以后都看你。”
“以后是……”
“我爷爷奶奶很想见你。”他停顿了几秒，观察季遂乐的表情，她除了茫然之外没有太多抵触情绪，他稍微放了心，“你什么时候愿意见他们了，再陪我回一趟家，别想多，他们只是好奇我的女朋友是什么样，没别的意思。我爷爷很喜欢历史剧，你们或许很聊得来。”
季遂乐感觉有无数朵烟花在她脑子里噼里啪啦，怎么忽然就、就一种见家长的架势了。
她有些结巴：“我想、想一想……”
“不用特地想。”他伸手揉了把她脑后团起的丸子，“先去吃饭。”
“哦……徐聈清。”季遂乐忽然喊他，“我没有跟我爸爸妈妈说我们在交往，你会介意吗？也不是不想说，就是……想再等等，太突然了，我妈妈肯定要问这问那的，我还要考试……”
徐聈清哭笑不得，看季遂乐的表情，生怕她憋死自己：“没关系，我不着急。你是女孩子，你说了算。”
季遂乐撅撅嘴巴：“怎么听上去像我不讲道理。”
“怎么会。”他的手自然下垂，与她的十指交握，“现在啊，你就是道理。”
褚利丰作为组局的人，第一个到了聚餐的地方。他乐颠乐颠地去接了王欣妍一起，王欣妍被他追了这么久，也有些松动，虽然还没答应，但朋友都劝她试着多看看褚利丰的优点。褚利丰其实完全不是王欣妍喜欢的类型，她喜欢聪明人，高中时对徐聈清有过几天的怦然心动，但徐聈清太有距离，王欣妍自知没结果，任由那份好感转瞬即逝。
褚利丰跟徐聈清的差距可谓天南海北，完全是她的好球区之外。从完全无感甚至有些厌烦到如今的尚能接受，全都靠着褚利丰的坚持不懈。
她甚至弄不明白褚利丰究竟喜欢她什么，就如同她不明白当初她对徐聈清的一眼心动从何而来。
可当王欣妍看着徐聈清跟季遂乐牵着手走进包厢，看着两人写满了爱意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无聊。
喜欢这种情绪来得忽然，的确没什么标准答案，遇见了正确的人，心里就如明镜似的，能考出满分的答卷。
并且她也确定，她再看见徐聈清的时候，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聚会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子，季遂乐坐到了王欣妍身边，两人许久没见，没什么话题可聊，气氛略有些尴尬。好在有褚利丰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他也不怕事儿大，直接点了徐聈清的名，让他汇报恋爱始末。
徐聈清没理他，听不清是个万能借口。
王欣妍不知道徐聈清得病的事，以为他只是单纯嫌褚利丰太聒噪。
她深有同感。
季遂乐汗颜，只能岔开话题：“路逾天还没有到吗？今天是五个人吧？”
“对，他刚给我发了消息，路上有点堵耽误了，马上就到。我订的是六人桌，就怕乔鹿忽然说要来，不过吧……看样子是没哄好。”褚利丰很快转移了注意，又给路逾天打了电话，“天哥，人呐，就差你了！”
季遂乐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褚利丰表情变了变。
他挂断电话，眉毛都快打结：“天哥是不是最近那什么，水逆？他说刚巧碰见那个女生了，怕被她跟上，准备绕个路。”
“什么女生？”
“哦，你们还不知道。乔大小姐跟天哥就是因为那女生吵架的。那女生比我们小一届，高中时候就追着天哥了，不过那时候学校管得严她也比较收敛，现在她也在平城念书，学校离天哥的挺近，想玩一招近水楼台。天哥都拒绝过她几次了，她还不肯放弃。前些日子乔鹿请了假去平城找天哥玩，结果整好撞见这女生，就……唉！”
季遂乐听得云里雾里：“她也是川海的吗？”
“对啊，叫什么……林、林……哦！林礼薇，家境好人也挺好看的，怎么就喜欢追着人有妇之夫呢。”说到一半，褚利丰心虚地看了眼王欣妍，“我没有说她漂亮的意思啊！”
王欣妍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哪个礼？哪个薇？”
褚利丰挠挠头发：“我不知道啊，比我们小一届，我印象里好像是……文科班的？我们高三的时候她好像在七班。”
季遂乐如雷劈一般僵在原地。
徐聈清察觉到她的异常，扭头问她：“怎么了？”
她扶着额，无奈开口：“那个林礼薇……我认识。”
未免太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