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小学的时候，村里的学校还不是很正规。学校里都没有本科毕业的老师，大多数是师专毕业的老教师，还有少数是来学校代课年轻教师。
阿羽二年级的时候，很喜欢当时教数学的白老师。
白老师留着板正利落的短发，戴着厚厚的眼镜，鼻梁很高，牙齿有点突，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十六颗牙，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白老师的脾气特别好，从来不会发火，同学们问她问题，不管讲多少遍她都会耐心的解答。
可白老师只教了阿羽一年，因为当时国家为提高农村的教学水平，辞退了许多不专业的教师，白老师就在其中。
阿羽觉得很可惜，尽管白老师只是初中毕业，但她教小学数学完全不是问题。
后来，到了三年级，又来了一位“白老师”，教英语的。
白老师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头发有点稀，卷卷的，脸圆圆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眼角的鱼尾纹多而深。
阿羽从未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感受到母爱般的慈祥，白老师就是这样一个温温和和的人。
第一次上英语课的阿羽一脸期待。
这位“白老师”说了很多话，大概意思就是，他是这所学校唯一的英语老师，由于三、四年级英语不用考试，所以只不过是来打个招呼，发发课本，大多数英语课都分给了数学和语文老师，他偶尔也会过来上上课……
阿羽听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英语不用考，不重要。
这便是阿羽对英语的初印象。
到了五年级，英语课逐渐多了起来，白老师讲课的时候，基本就是纯中国话，很少说英文，可阿羽就是听不懂。
突然有一天，白老师组织了一场考试。阿羽看着满篇“鸟语”的试卷，两眼发昏，阿羽越是努力看，越是头疼，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选择题全蒙上了。
等成绩下来，阿羽的试卷上躺着个大大的0，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周围同学都开始报分数，1分、3分、9分……基本上都是个位数，阿羽的羞耻心得到了一些缓和。
阿羽还是心里默默感叹道：怎么这多背，一个也没蒙对。
白老师对这些分数，一点也不意外，但出乎意料的是，班里的第一名古不凡，考了93分。
白老师举着93分的卷子，笑的合不拢嘴，说道：“同学们看看不凡的卷子，写的真好，一会你们传着看看，自己也上点心，并不是学不会！”
后来白老师又组织了几回考试，阿羽都考的0分，白老师调侃她：完美的避开了每一个正确答案。
直至小学毕业，阿羽都没有打破零分的魔咒。
幸好，县城小升初只考数学和语文。
到了初中，阿羽心里也重视起了英语，不能再考零分了。
她现在的初中英语老师——谷老师，染着一头黄灿灿的头发，脸有点长，不化妆的时候脸就很白，化了妆白的有点渗人。
谷老师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的很时尚，喜欢穿高跟鞋，走起路来总是发出嗒嗒的响声。
阿羽很喜欢谷老师，因为她讲的英语很有趣，时不时的讲个笑话，同学们总是忍不住哄堂大笑，一节课没多久就过去了。
阿羽总是记不住单词，谷老师就教了一种“谐音记忆法 ”。
比如钢笔“pen”，就可以记作“盆”，记住了读音又记住了拼写，阿羽觉得很新鲜，就用这种方法记起了单词。
谷老师将班里的同学分了组，每组选拔一个组长，每天早晨检查组员的背诵情况，并上报。
每次上课的时候，谷老师都会每组抽查一个人，如果任何一个组员背不上来，挨罚的就是整组。
阿羽的组长是薛莹莹，薛莹莹英语几乎每次都可以考满分，成绩又好又负责。
不出意料，阿羽成了组里的老难题，薛莹莹每天追着阿羽背单词。
可阿羽刚用心学，背的总是不准确，薛莹莹和其他组员都有点排斥她。
慢慢地，谷老师也发现了勤学好问的阿羽，安慰她道：“没事，慢慢来，英语不能急于求成，要稳扎稳打。”
谷老师的安慰，让阿羽学习英语的心更加坚定。
谷老师上课几乎每天都提问阿羽，导致她们组的组员每天都纠着心。
阿羽有时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出了几回错，让整组的同学同自己挨了几次罚。
没办法，她只能跟同学道歉，把不愿意写罚写的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为了迎接月考，谷老师组织了一次小型的英语测试，阿羽虽然打破了零分的记录，但也仅仅考了16分。
跟小学的时候不一样，大家都考的不高，阿羽也不难过，可在城里不一样，几乎前二十名的同学英语都是一百多分或者九十多分，唯有她十多分。
跟阿羽一起上学的阿文也没好到哪去，也只考了13分。
因为阿羽的成绩，英语老师单独找阿羽和薛莹莹谈了话。
“心羽，老师了解你，之前没学过没关系，现在只是一个开始，你继续努力肯定会有收获的。莹莹你英语好，多帮帮心羽同学。”谷老师说。
听完老师的话，阿羽有些感触。
薛莹莹爽快的答应：“老师，你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的帮助心羽同学。”
出了办公室，薛莹莹冷哼一声：“自己学不好就用用心，不要连累其他人。”
薛莹莹向来对自己的要求高，做事很认真，当英语组长也很负责，阿羽知道她没坏心，只不过是阿羽的英语成绩实在是太差劲，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而已。
阿羽没有回话，默默地走回班里。
阿羽的心情很差，一天下来也没什么胃口，吃不下饭。
到了第二天，阿羽来了亲戚，又有些胃痛，早晨背新单词的时候没状态，以至于没背过。
薛莹莹不知道阿羽病了，看着阿羽不上进的样子生气的骂道：“你自己考几分心里没数吗？笨死了，蠢的跟头猪一样，我真是倒霉，当你组长！”
阿羽被骂的一脸懵，身旁的凌硕听了不愿意，站起来说道：“薛莹莹，你大早晨的发什么疯！”
薛莹莹恶狠狠的瞪了凌硕一眼，没说话。
班里叽里呱啦的背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都往这边看。
阿羽拉了拉凌硕的胳膊，示意让他坐下。
凌硕听话的坐下对阿羽道：“别听她胡说八道，学你自己的就行。”
阿文也凑了过来：“阿羽，以后咱两互相检查。你别等下课了，这会医务室应该有人了，我跟你去拿点药。”阿文知道阿羽生病了，本来想下课了再带她去医务室。
那时候的早自习是没有老师监督的，阿文拉起阿羽去跟班长请假。
“班长，去趟医务室。”阿文说。
凡江洋看了看两人对阿文说：“你回去，我带她去。”
说完起身拉着阿羽后脖领走出了教室。
阿羽浑身没有力气，像个小鸡子一样被凡江洋拎着。
“松手，肚子痛。”出了教室后阿羽说。
凡江洋立刻松了手。
两人到了医务室，医生拿了点药并嘱咐饭后吃，凡江洋二话不说带着阿羽去了食堂，打了一份热乎的小米粥。
“喝了。”凡江洋命令道。
阿羽听话的喝着热乎的小米粥，觉得胃里瞬间暖和和的，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丝委屈，泪水不由自主的在眼睛里打转。
阿羽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凡江洋说话了，偶尔打个照面就点头示意一下，因为阿羽一有空闲了，就背英语单词，背句子，背语法，身边的人和事大多被她给忽略掉了。
凡江洋也没有逼她执行纪律委员的任务，他知道她为学英语每天都焦头烂额的，等她学好了再来管，先欠着。
凡江洋不提，阿羽也差不多忘记了。
看着阿羽委屈巴巴的样子，凡江洋想起了妹妹。
凡江洋每次教凡江语学习新的东西，只要是妹妹感兴趣的，她都会好好学，不敢兴趣的就会和凡江洋撒娇。
“哥哥，哥哥，小语不要学英语，小语不喜欢。”妹妹抱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
凡江洋每次都拗不过妹妹，只好依了她：“好，不学，不学，以后再说。”
“就知道哥哥最好啦！哥哥我想吃巧克力，吃巧克力！”凡江语
“你不能吃巧克力，都长蛀牙了，不然一会你又牙疼。”凡江洋
凡江语崛起小嘴：“那好吧，不吃就不吃，哼！”
凡江洋看到生气的妹妹又哄道：“明天要去游乐园，到了游乐园你想吃什么买什么，可不可以？”
“好呀！”凡江语高兴的又蹦又跳，兴高采烈的回屋去找明天要穿的公主裙。
阿羽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进碗里。
阿羽不想让凡江洋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举起的碗不好意思放下。
凡江洋拉回思绪，把阿羽举起的碗接了过去，放在餐桌上，拿了张纸巾说：“擦干净。”
阿羽急忙拿过纸巾擦干眼泪。
凡江洋又拿出药放到手里递给阿羽说：“吃药。”
阿羽接过药仰头吃了下去。
“今天不用背英语了，好好休息。”凡江洋。
“你答应我的还算数吗？教我学英语。”阿羽问道。
“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教你。”凡江洋。
“你当时也没说有条件！”阿羽防备的回答。
“你先说答应！”凡江洋语气里带着威胁。
阿羽没办法只能应下说：“答应你。”
凡江洋：“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教你，保你半年内100分。”
阿羽思来想去，纳闷的问道：“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还哥哥，恶不恶心！”
凡江洋白她一眼，起身就走。
阿羽见状急忙追上：“叫，叫，叫还不行吗？”
凡江洋忽然停下说 ：“叫吧。”
阿羽环顾四周，这会已经下课了，人越来越多。
阿羽走到凡江洋跟前，拉住他的衣角小声说：“去上次那个地方，这人太多了，叫不出口！”
两个人又来到了连廊的尽头，一阵沉默。
凡江洋也不着急，靠在栏杆上等她张口。
阿羽是家里的独生女，没有亲哥哥，虽然有比她年纪大一些的表哥，但是每次见到他们也只是喊喊表哥或者哥，从来没有叠字叫过哥哥，阿羽总觉得叫哥哥有些肉麻。
阿羽鼓起勇气问道：“叫哥不行吗？必须得叫哥哥吗？”
凡江洋惊讶的发现她居然再纠结叫哥还是哥哥，他本来没有在意这个，一经她提醒，他反而只想听她叫哥哥了。
“必须是哥哥！”凡江洋故作严厉的说。
阿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一脸为难。但她又想到自己的英语成绩，还是下定决心叫了出来。
“哥……哥。”阿羽慢吞吞的叫道。
“不好听。”凡江洋一口否决。
阿羽觉得凡江洋再故意找事情，于是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哥哥！”
凡江洋摇摇头说道：“感觉不对，还是不好听，语气软一些，撒娇的叫。”
阿羽忍住要打人的冲动，愤怒的说道：“我已经叫了两次了，你别太过分呀！”
凡江洋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阿羽迅速的拉住他的胳膊，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然后娇滴滴的叫道：“哥哥……”
凡江洋听到她这样叫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赶紧甩开她的手，打了个冷颤。
阿羽见凡江洋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于是，又抓住他的胳膊，摇摇晃晃的叫道：“哥哥，哥哥……你就帮帮我嘛！”
凡江洋这次没有排斥她，反而呆呆的看着她撒娇的模样出了神。
凡江洋心里想：就是这个样子，小语还在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朝他的撒娇的。
他恨他自己，没能保护好妹妹，不然，妹妹也快有书心羽这么大了。
凡江洋和凡江语就差一岁，凡江语死后，凡江洋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呆就是一年。
那一年里，他每天都在活在失去妹妹的痛苦里，不和人说话，他总是想，如果死的人是他该多好。
开学那天，他不小心撞倒了书心羽，当书心羽站起来说话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和神气和妹妹一模一样。
他也没想到会和她分到一个班，他又开心又害怕。
他和书心羽接触多了发现两个人除了长的不一样，其他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忍不住去关心她，照顾她。
他也想过，也许书心羽的出现就是老天爷想给他机会去弥补对妹妹的遗憾。
可他又想，他对妹妹的亏欠怎么可以找一个替代品来弥补呢？所以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理睬她。
薛莹莹每天阴阳怪气的骂她，他都看在眼里。
今天，他还是忍不住帮她。
他突然间想明白了，不管她是谁，这次，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让悲剧再一次发生。
阿羽看着傻站着的凡江洋，没有打扰他。
突然，凡江洋一把把她揽入怀里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妹妹。”
阿羽先是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和男生接触，心跳不由的加速，脸也开始发烫，等她听清楚凡江洋说的话才明白，原来凡江洋是想认她做妹妹，由于他抱的越来越紧，书心羽有点上不来气，于是她使劲用手锤他后背，声音嘶哑的说道：“松手，我快上不来气了！”
凡江洋听到后立刻松了手。
阿羽大口喘着气：“我以为你和其他男生不一样呢，虽然只开学一个月，好多男生都认女生当妹妹，你这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俗气呢！”
凡江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这事只有咱两知道，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
阿羽好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一样：“你还害怕别人知道？晚了！”
阿羽指了指他身后。
凡江洋回过头向后看去，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正在看他。
凡江洋不以为意的回过头：“他不算。”
阿羽明显看出来，他们两个人认识。
其实，阿羽觉得特别尴尬，有种被人抓奸的感觉，也不敢多逗留：“记住你说的，100分！”便匆匆回了教室。
阿羽回到教室后，摸摸自己的脸，还很烫，心里想凡江洋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阿羽对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的说道：“他那种条件喜欢我那不是脑袋有泡吗？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想了！”
阿羽走后，凡江洋冰冷的说道：“顾祎轩，你怎么这么爱偷听？”
顾祎轩冷笑道：“你喜欢这样的？有点出乎意料。”
凡江洋走到顾祎轩的身旁冷声说：“关你屁事。”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