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与决定

    苏木撞上了个蓝衣服跑着步的男生,她捂住额头往后退了两步,应该是失忆之前养成的习惯,她的道歉脱口而出:“对不起。”

    那个男生也同时后退两步,面露惊愕之色:“第二个新人?还是个……女孩?”

    男生身体结实,这点从苏木隐隐发疼的方才狠狠撞过去的鼻子就能体现出来。好在他放缓了速度,不然苏木绝对会被撞飞出去。

    他也是一个亚裔,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头发凌乱微微翘起,眼睛是黑色的,像是夜暮。

    哦得了吧,所有黑色都像夜暮。

    苏木懊恼自己方才的愣神,于是再次后退几步。查克在一旁同那名男生说明情况:“岷豪,他们是在上午一起被送上来的,她适应的很快。”

    岷豪挑眉,瞥了自己面前的黑头发姑娘一眼:“那也改变不了她目前还是只菜鸟的现实。”

    苏木沉默良久,没有反驳,毕竟他说的也没错,但是……

    “只是目前而已。”苏木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盯着岷豪良久,吐出了这句话。

    岷豪挑了挑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打断。

    “嘿!别让我每次都得这样跟你打招呼,菜鸟。”一道恼火的声音从苏木身后响起,三个人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才发现新人趁着他们讲话的功夫,已经快走进迷宫里了,只是叫人发现于是被阻止。

    这边的查克和岷豪已经飞快往那边跑去。

    “What's wrong?”苏木脑子发懵地拔腿跟着跑。

    “盖里救了那菜鸟的命。”岷豪头也没回,声音却被风送进了苏木的耳朵里。

    岷豪跑得很快,苏木也不再多问,加快步子尽量紧随其后,把查克甩在了后头。

    等苏木在被人围成的半圆的弧线站定,她因为跑了步的缘故而深呼吸几次,感觉自己重新拾起了什么,肆意轻松。简直莫名其妙。

    不出所料,纽特同样赶了过来。这个金发男孩表情严肃,往新人那靠近了一些:“冷静一点,好吗?”

    新人显然是被深深刺激到了,他急切地走动,情绪激动,他质问着为什么不让他出去。岷豪似乎与周围急切的人格格不入,他没有丝毫动作,只是死死盯住新人。

    苏木只是有点纳闷为什么相对于那个新人自己可以这样镇定,说实话她并不担心新人会突然冲进去。就像有道声音告诉她这不可能发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苏木的想法是正确的。

    迷宫内部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所有人都静默着看向迷宫。那种是某种重物正在移动的声音。

    随后,一阵强烈的风裹挟着尘埃和藤叶,顺着通道涌出,那风带来的气流如同直接由冬季吹到夏天,出人意料的冷。众目睽睽之下,迷宫入口缓缓合拢。

    骤然,苏木耳鸣了。她用左手轻轻拢上一侧的耳朵,希望能够恢复正常。

    “怎么不跳啊?”

    “要就快点,别磨叽!”

    丢失的记忆就像见了太阳的驱光者,缓慢地从无人问津的角落爬出来,苏木捕捉到了这些嘈杂的煽动性言语——这是她的记忆。

    她瞥了一眼仍然僵持不下的男孩们,在这之后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那是一种纯净的蓝,完完全全的冷色调。

    苍穹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冰冷冷地注视一切。

    “Wicked is good.”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苏木肯定自己曾经在某个时刻模模糊糊地听到过这种音色。

    但刚回忆起来的这一句话好像不是苏木记忆中那种面对面听到的,反而像是经某个收视机播放后她所看到听到的信息内容。

    这一刻,苏木开始不安焦躁,她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视线不曾聚焦在任何一个事物上。

    她发现自己的右手在不明显地打颤,于是不动声色地双手交握。

    很显然,身体上的应激反应都在告诉苏木——她正在害怕。

    只是,为什么要害怕?明明有围墙的保护就不用担心受到伤害。

    “如果在几天后的意外中你能活下来,就必须进入迷宫。只有这样才能离开这里,才能活下去。”这道声音一直在脑子里盘踞。

    听上去简直荒谬至极……

    可是……想出去吗?怎么会不想?

    苏木向往自由,就像她向往夜晚的繁星,被困在方寸之地只会让她感到难以言表的束缚和窒息。

    苏木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不喜欢被动,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

    此刻,苏木需要做出决定,做出一个对她有益的选择。她静静站在原地,垂下眸子,用力借拇指指甲叮着食指指侧。

    “呼——”她轻舒一口气。

    等她调整心态松了手后,才发现那一块皮肤已经泛红泛紫,皮也破了一层。

    “下次我就不拦着你了。”盖里转身冷冷对新人丢下这句话,率先离开。

    像是收到了讯号,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苏木耸了耸肩,觉得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同一起被送上来的同伴搭话。

    “短程跑得还行。”岷豪路过苏木时,看了女孩一眼。

    “谢谢,”苏木想起自己的打算,先坦然接受这句能当做夸奖的话,然后抬手牵住岷豪卷起的袖子,“你能进入迷宫,为什么?”

    岷豪停下脚步转了个方向,面对苏木,他活动着手腕:“我是行者,纽特没和你说吗?只有行者才能获得允许,去探索迷宫,寻找出去的路。”

    “这样啊,”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苏木点头,“我要成为行者。”

    “你要成为行者?”岷豪重复了一遍听到的话,他看向苏木的眼神十分古怪,“为什么?”

    “我要出去,尽全力出去,”苏木语调平静,她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我不喜欢等待。”

    岷豪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

    “抱歉岷豪,找苏木有点事,”纽特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他看向苏木,男孩琥珀色的眼睛澄澈坦诚:“跟我来吧。”

    “怎么了?”苏木有点疑惑,还是转了个方向跟上纽特,临走前她对岷豪轻声道,“下次聊。”

    此刻纽特已经走出几步路了,苏木只能小跑几步跟上他。

    纽特身材挺拔,看起来不算特别强壮。但透过薄薄的外套可以看到手臂上落隐落现的肌肉线条,长袖有点随意地卷起,露出小臂,腕上的青筋对比白皙皮肤异常明显。

    “你真的很平静。”纽特叹了口气,放缓步子便于女孩不用走得太快。

    苏木此刻刚好同纽特并排,闻言只是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情绪稳定还是个坏毛病。”

    “不,这是好事,”纽特扭头看向女孩,“可几乎所有人在第一天都有情绪波动,我不认为你会是那个例外。”

    “我只是……”苏木刚吐出几个单词,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或许是失忆前养成的习惯吧。”

    “习惯?”纽特有点不解,“习惯面对这种情况?”

    苏木只是摇摇头。纽特见状也不多问,他在一面墙前停住了步子,递了一把匕首给一旁的女孩:“苏木,没有人会愿意成为行者。”

    纽特听到了苏木同岷豪的对话,就在刚刚。

    “为什么?”苏木接过,仰头观察起斑驳墙面上刻画出的名字。

    有些名字上面被刻上深深的划痕。她伸手去触了触,随后像是碰到了烙红的灼热铁块一般把手缩回去。

    “在上面刻好自己的名字吧,欢迎来到林间空地。”纽特顺着她的目光,往这三年以来无数次被刻画的墙壁看去。

    等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孩时,她随意地走动一番就成功寻了一片平整的墙面。犹豫片刻后,她开始刻画。

    白衬衫勾勒出她偏白的手臂,手腕的经脉因用力而突出。衣摆空荡荡地晃着,腰肢虽然被衣服挡住也可以看得出纤细。一切似乎都有别于男孩。

    这就是女孩的不同吗?

    纽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落在哪里,连忙移开视线。脸上涌出一层不算明显的薄红。

    “为什么?”苏木再次发问,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已经可以看的见字母“S”的影子了。

    “假如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回来,就会被困在外面一整晚。没有人能活着回来讲述他们在外头过夜的故事。”

    “还有吗?”苏木苏木皱了皱眉头,一直用匕首凿刻墙壁,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她没有去看纽特的表情,只是希望纽特能够讲完这件事——

    用以验证,到底要怎样惊世骇俗的消息,才能让她别再继续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我就知道”的想法。

    “我们称它们为格里弗,当然了,没有人能见过它后再活着回来讲述这个故事。它们就在外面。”

    还差一个字母“U”就能完工。

    “除了迷宫,没有别的出去的办法吗?”苏木问道,“你们都试过了?”

    纽特抱着手臂,靠在墙面:“能想到的都试过了,没有用。”

    天已经快要完全黑下来了。苏木抬头看了一眼夜暮,今晚没有星星。

    她把匕首以刀尖对着自己的状态递给纽特,语气平淡地叫人难以置信:“我要成为行者。”

    纽特琥珀色眸中闪过轻微的诧异:“我以为你听进我的话了。”

    “我听进去了,真的,”苏木学着纽特抱臂靠在墙上,她朝远处渐渐聚集的人群看过去,却像是透过了人群看向某种虚无缥缈的事物,“可是比起惧怕死亡,我更向往自由。”

    “还有其他行者。”

    “可我讨厌等待。”

    两人默契地闭上了嘴,缄默蔓延,四周的空气凝固,如同被无形的网束缚住。虫鸣微弱,有气无力地宣告夜晚降临。

    “对不起。”苏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因为黑暗,纽特渐渐看不清女孩的脸。只知道她的语气略带歉意却又波澜不惊。仔细回味着却又莫名给人以一种落寞和空洞。

    “没事,你没必要道歉。走吧,今晚你和另一个新人可是主角。”纽特温声道,直起身子领着苏木往中央还没点燃的巨大篝火堆走去。

    苏木顿了顿,踩着军靴再次跟上纽特的脚步。

    篝火旁边相当热闹。可能是多了个女孩的缘故,男孩们表现得更加热情。纽特被叫过去,几个男孩先是聚在一起把手中的木棍点燃,随后他们围着中心的柴堆。

    “Light him up!”奥尔比一声令下,所有柴堆边的男孩单手举着被点燃的木棍,将它们笔直地掷入木柴中,动作干脆利落,一根根木棍如同箭矢一般斜着插入其中。火势迅速蔓延而上,火舌时不时卷起。

    苏木同另一个新人站在一起,周围的男孩由于篝火被点燃而齐声高嚷。苏木静静地看着柴屑在燃尽前被热浪托起,在空中发出余晖。即使脸颊被烘烤的热得难受,她也没有别过头去。

    她始终固执地看着篝火,就如同她始终固执地思考——这算不算星星?

    透过火堆,她看得最清晰的对面的两对眼睛分别是琥珀色和黑色。全都倒映着火光,炯亮透彻,旁边新人的深棕色眼睛在此刻同样漂亮的不像话。苏木在一瞬间迷迷糊糊的有了想法,她告诉自己。

    哦,原来地面上也可以有星星。

    “希望你今晚过得愉快。”苏木同边上的人小声说。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谢谢你了。祝你也愉快,”他闷闷不乐地回道,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随着火焰燃烧的势头渐旺,气氛也愈演愈烈。有人欢呼,有人举杯。苏木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人群,她挑了个人偏少的地方,坐在一段粗木之上。仿佛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了似的,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你总算有点表情了,”纽特略微沙哑的声音从苏木斜上方传来,他的眼睛里装满笑意,“自见到你以来,除了抿嘴和挑眉,你可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苏木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道声音:“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面瘫来着。”

    苏木的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她这才发现到了这里的不仅是纽特。此刻的岷豪正在苏木的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会笑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苏木择善从流答着,她不太适应这种位置关系,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比自己高了至少半个头的男孩们,“怎么了?”

    她问的是纽特。

    “纽特是过来和你打声招呼的,至于我……”岷豪笑容玩味,“还记得自己在下午说过什么吗?”

    “‘我要成为行者’,当然记得,”苏木耸了耸肩,用手掌指向不远处孤零零独坐着的另一个新人,“不过你们真的不去管管他吗?”

    “一会我会过去,”纽特揉了揉自己的一头金发,他像想到了什么,把自己手中装着饮品的玻璃瓶递到女孩手中,“试试?”

    估计味道不怎么样。

    苏木瞥向笑得焉坏的岷豪,再看看面前满脸正经的纽特。

    她叹了口气,仰头举起杯子倒了点在口中。味道并不过于辛辣,但也可以算得上酒了——只是它有一股未完全发酵的怪味,就让整体尝起来不伦不类。

    苏木皱着眉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用拇指指背划过下嘴唇:“这是什么东西?”

    “是盖里的配方,谁都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商业机密嘛。”纽特面色如常。

    “你居然喝下去了?”岷豪显得困惑。

    对上女孩不解的神色,纽特解释了一句:“一般来说,还没有习惯这个东西的新人第一口总会喷出来。”

    苏木点点头再次坐下,她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面上用中文写起自己的名字:“在那面墙上刻字的时候我本来想这样写的,但和你们留下的字符太不相同了,我就改了个写法。”

    苏木在中文旁边再次落笔,写下“SUMU”,比刻在墙上的那个美观:“说正事吧,成为行者要通过什么考核?”

    “打定主意了?”岷豪看了纽特一眼,后者没有说什么话,苏木也只是点头。

    “那就明天早上过来找我,早一点。”岷豪说完就回到人群里,挺拔的背影不见踪影。

    “你去吧。”苏木抬头对纽特说道,眸子一闪一闪亮如星辰。

    纽特只得无奈点头,他的金色头发在火光映射下更加耀眼,微卷的发丝蓬松略显凌乱。张扬肆意。

    之后的事情也很简单:新人同盖里玩摔跤撞到了脑袋。想起自己的名字叫做托马斯。

    一切结束后,苏木被安排住进医疗期靠窗的床,一层布挡住了过道和隔壁。

    这是男孩们对她的善意。早点睡吧,明天有重要的事情——成为行者的考核。

    临睡前,苏木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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