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古老的城墙砖上,崩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一丝隐秘的气息从裂缝之中隐去,可惜无人察觉,无人在意。

    此时城中正鸡飞狗跳,许多人都乐得在暗地里看热闹。

    坠夜之城议会重组之后,安蒂蒙德在海恩时的说服之下,同意将城中的护卫军重新编排,撤换了不少军中将领,让那些原本对军务一窍不通的议员去当傀儡。

    议会长死后,那些议员在塔穆安的带头下,早就分别投入了海恩时与安蒂蒙德麾下,因此,城中日常防务的调度职权实际上也是被两人瓜分了。

    被撤换的军中将领除了少数直接停职的,大多是被降职调到了其他分营,这些人可没有那些议会成员那么好摆布,暗地里不服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海恩时一开始镇压的手段过于血腥残酷,但凡还有理智的,都不会选择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硬碰硬,因此,不服归不服,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塔穆安在安蒂蒙德的授意下,也在名义上接管了一支城卫军,这支队伍原本的统领叫做阿克赖特,是少数没有被调离原本所属分营的人之一。

    相较于海恩时的暴力,安蒂蒙德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政策,他允许这些旧将领自行选择离开之后的去处,还提供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只要他们自愿交出手中的军权。当然,如果有人愿意继续留在军队里效力,安蒂蒙德也表示欢迎。

    很难说安蒂蒙德与海恩时两人是不是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但戏既然唱了,总会有那么一点点效果,或者应该说,总会有人愿意配合着一块演。

    毕竟,坠夜之城这座舞台还没塌。

    阿克赖特就是其中一个选择了接过表演接力棒的人,他是最快接受了安蒂蒙德的“招安”手段的人之一,不仅配合地交出了手中的职务和权力,还自愿退居副官之位,协助新上任的塔穆安,稳定人心,顺利控制住了原本属于他的第一营军。

    “阿克赖特,你倒是和塔穆安一样,是个聪明人。”安蒂蒙德评价道。

    后两者各自拿余光瞟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琢磨着,安蒂蒙德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夸奖还是嘲讽。

    “为安蒂蒙德大人效力,是我等的荣幸。”到底还是曾经身为议员的塔穆安更会说话。

    安蒂蒙德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警告似的:“别人不说,至少比跟着海恩时强多了。城卫军接下去,也该招新了,瞧瞧第三分营,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话里话外,那副轻慢的态度,落在阿克赖特眼中,忍不住使他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聪明人啊,阿克赖特,”安蒂蒙德按住了阿克赖特的左边肩膀,语气骤然低沉下来,像一条阴冷的毒舌吐着信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是。”阿克赖特低下头,低声道。

    至少有一点,安蒂蒙德没说错,相较于阿克赖特所属的第一营军,其他分营的权利分割,可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尤其是被海恩时盯上的第三营军,原本的统领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家伙,冲突之下,短短半天过去,营地之中就死伤近五分之一,一片血腥。

    最终,海恩时亲手砍了那家伙的头颅,挂在营地门口风干了小半个月。

    期间,不少心理素质不够强硬的人,每次进出营地,都能直接对着那场景吐上一地。

    “人都死了,还要如此折辱,就为了杀鸡儆猴,”距离海恩时的府邸只隔了一条街的一间房子里,宋为妍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棍把玩着,不怎么和善地评价道,“看来这样海恩时先生,不怎么样。”

    那根细木棍的顶端绑着银色的铃铛和一串五颜六色的羽毛,前者是宋为妍在街边小摊上随手挑的,后者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带着伯劳打猎时,收集的各类猛禽的羽毛。

    那上面还留着那些凶猛的鸟类的气息,因此伯劳对它很感兴趣,一直追着她的手飞来跳去。

    半大的无色鸟来回扑腾着忙活了半天,愣是没能从宋为妍手中成功揪住一点东西,却乐此不疲。

    “看上去,好像安蒂蒙德那边更容易下手,至少这位的脾气,没那么暴力。”宋为妍突然间一收手。

    无色鸟撞在她手腕上,懵懂地歪着头看了看她,显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宋为妍只是接着自言自语道:“不过,谁知道呢?越是看上去和善的人,说不定越危险。”

    艾兰赫斯对塔穆安用过溯魂之术,从对方的记忆里,将议会长死亡之后这段时间内城中发生过的事大致梳理了一遍。

    海恩时和安蒂蒙德清洗议会和城卫军的过程尤其重要。

    只有知道发生过什么,才能知道接下去应该做什么。

    说白了,他们真正的目的也并非调查议会长的死因,而是要知道,他的死和黑暗魔法师是否有关联。

    艾兰赫斯或许还更关心另一点,那就是来自极北荒漠的邪恶力量是否渗透到了这里,并在坠夜之城的变故之中起了作用。

    这很可能对迷思山脉造成威胁。

    寻常人听到这些,就算不至于恐惧发抖,至少也应该紧张一点才对。

    也许是宋为妍的表情看上去太过平淡,近乎无动于衷,于是,艾兰赫斯提醒了她一句:“他是所有人共同的敌人,无论是神圣一族,还是人类。”

    “他?”宋为妍好像才回过神来,“就是那个曾经来自神圣一族的背叛者。”

    宋为妍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因为沉思,说话的语气下意识显得过于冷漠锋利,锋芒毕露,不动声色地往回找补:“历史书,我还是读过一些的,安雅魔法师送了我很多书。”

    “算是吧,”艾兰赫斯自己也心情凝重,看上去大概没注意她的不对劲,“那个背叛者的灵魂,已经与古老的邪恶力量融为一体,就算是极北荒漠中如今苟延残喘的堕落一族,也抵不过他万分之一的危险。”

    听他提起堕落一族,宋为妍的呼吸几乎有一瞬间要停滞了。

    艾兰赫斯对太多事情了如指掌,她总是时不时地怀疑对方其实早就已经识破了她,却还在和她玩这种猫捉老鼠的周旋游戏。

    宋为妍试图转移话题,重新说起坠夜之城:“坠夜之城人多地广,要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隐藏的黑暗魔法师?”

    艾兰赫斯却不打算轻易结束话题:“一旦这股深埋极北荒漠的力量现世,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被摧毁,堕落一族,就是第一个祭品。”

    宋为妍没接话,这话实在是没法接。

    “他什么意思?”宋为妍指尖又开始发冷,心想,“不会真是开始怀疑我了吧?我到底哪里露出过破绽?”

    “你知道堕落一族,与那些黑暗魔法师有什么区别吗?”见她不说话,艾兰赫斯突然又问。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宋为妍的心持续吊着,她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神圣一族的结界其实并不能完全压制邪恶力量的逸散,尤其是最近几百年间,”艾兰赫斯今日似乎非要把这个话题聊明白不可,“被那些力量渗透和影响的人,或是其他生物,就会堕入黑暗的阴影之中,失去灵魂。”

    “如今极北荒漠中的堕落一族,虽然是背叛者的后裔,但并未彻底堕入黑暗。而真正的黑暗魔法师,都是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从而得到力量的,这样的人,与那些在荒野之中游走的怪物,其实已经没有本质区别了,”艾兰赫斯话语中的警诫意味愈发强烈,“他们都是危险的亡命之徒,但凡遇见,决不能轻易放过。”

    对方的眼神太过明显,宋为妍这才察觉到,他似乎是在告诫她。

    而她还在类比自己与他口中真正的黑暗魔法师是否有区别,答案显然是前者。

    勉强算起来,她现在是堕落一族的编外成员,被当做投石问路的那块石。

    看样子,神圣一族,或者应该说是艾兰赫斯,其实对极北荒漠的情况,包括其中挣扎求生了几百年的堕落一族的境况很清楚,但偏偏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除了按时加固结界,尽量压制极北荒漠中的邪恶力量之外,并未做多余的事。

    听艾兰赫斯的话,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堕落一族,只要对方掀不起什么波澜,就任他们自生自灭。

    而艾兰赫斯的态度,就是神圣一族的态度。

    宋为妍突然觉得自己安全了一点点,至少,她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并无破绽,在艾兰赫斯眼里,她还是一个来自风雾之城、初出茅庐的人类魔法师。

    没错,宋为妍自我肯定道,艾兰赫斯显然更关心极北荒漠,以及潜藏其中的邪恶力量,连堕落一族都不放在眼里,想必更不会注意到她。

    之前在风雾之城,她已经被克洛斯怀疑过了,对方既然没能揪住她的错处,那么此时此地,艾兰赫斯没理由突然再次怀疑她。

    所以他只是单纯在告诫自己,黑暗魔法师究竟有多危险?

    宋为妍的思绪一瞬间百转千回,嘴上这才迟疑道:“我明白,万一遇见打不过的,会跑的。”

    以往在神圣一族里,艾兰赫斯听过很多的效忠之言,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与下属,他们会说,愿为殿下出生入死,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从来不会有人表示自己会临阵脱逃。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同一种情况,丝毫没有类比的可能性。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人似乎过于心不在焉,她看上去对包括极北荒漠在内许多东西兴致缺缺,至少自己方才的谈话内容里,好像并没有能引起她关心的部分,就连来新月之城与坠夜之城,似乎也只是出于执行任务的必要。

    “魔法师,”艾兰赫斯突然拉长语调,带着探究般的神情,“你好像没有说过,此行,你最关心的是什么?仅仅是奉城主之命出行?”

    “我自然关心……风雾之城,”宋为妍心里其实没什么底,但脸上偏偏很镇定,“我毕竟是风雾之城的魔法师,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在艾兰赫斯再次主导话题之前,宋为妍抢先道:“我们还是说说坠夜之城吧,接下来,我们是先对安蒂蒙德还是海恩时动手?”

    艾兰赫斯选了前者:“安蒂蒙德。”

    宋为妍其实更倾向于先对付海恩时。

    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格外暴戾,当初清洗议会时,手段最血腥残酷的其实主要是他,但凡有反抗者,都被凌虐至死。

    安蒂蒙德虽然也是个伪君子,但起码还愿意装一装,表面那层叫做衣冠禽兽的皮勉强还披着,很少亲自动手。

    海恩时就不一样了,他喜欢亲力亲为,不单单是指挥,而且还要亲自示范,比如砍掉原本第三分营城卫军统领的脑袋,以此来树立威严,迅速完成议会与军队的双重权力清洗。

    如果说非要在这两个人当中选一个更好对付的,宋为妍更倾向于后者。

    沉溺于血腥暴力所带来的快感之中,意味着海恩时这个人,至少在情绪方面,比安蒂蒙德更容易被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说,算计他,似乎比算计安蒂蒙德更容易一些。

    安蒂蒙德显然更加多疑。

    不过,既然艾兰赫斯的想法与她不同,她也不介意。

    反正两个看上去都不是善类,先折腾谁不是折腾呢?

    宋为妍与艾兰赫斯从城外回来的当天夜里,这位心思深沉、性格多疑阴沉的安蒂蒙德先生就收到了一份大礼。

    当天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安蒂蒙德的府邸之中就传出一声惊恐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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