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韦恩这颠倒黑白的口才，柯利福顿时怒火中烧：“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和巴特联起手来围杀金百莉公爵！”

    “城主，您千万不能相信他！”少年激动地喊道。

    宋为妍拉住他：“柯利福，冷静点，这位昆伊统领既然是城主的人，想必城主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杀，昆伊表面上作为巴特的人，全程目睹，韦恩想要光凭一张嘴，编造金百莉与巴特合谋的事，根本就是死到临头、胡言乱语，难以自圆其说。

    老城主果然没有被这么拙劣的谎言蒙蔽，他看着韦恩失望道：“你苦心谋划多年，就是想要这城主之位罢了，如今事败，就只想说这些？”

    韦恩这回装不下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原来您早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能得到城主之位，我有什么错？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城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到头来，你却让两个不相干的人来与我争这城主之位，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韦恩越说越激动，甚至从地上爬起来，举起被捆着的双手直指老城主，恶毒地咒骂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城主，副城主都换了三任了，城主还是你！风雾之城的一切都被你牢牢抓在手里不放，难道你还想将这一切都带进棺材里不成？！”

    听见这些话，众人脸上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唯有老城主一脸平静，既不生气，也不意外：“说出真心话，不容易。不过，韦恩，你将城主之位看得这么重要，可有想过，你是为何想要这城主之位吗？”

    韦恩疯狂地笑起来：“我为什么想要城主之位？哈哈哈……”

    他笑得无比癫狂，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这还用问吗？你一个在高位之上盘踞多年的人，居然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城主，我看你真的是老了，老糊涂了，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想要权力与力量呢？”

    韦恩越说越恨意滔天：“要不是因为金百莉和那几个魔法师，还有半路杀出的神圣一族，害我手中最有用的底牌成为废牌，我早就成功了，今天，我落到这个下场，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城主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转向巴特：“现在该轮到你了，巴特。”

    这些年，城备军有一半落在韦恩手里，其实是老城主有意纵容，风雾之城承平日久，看不见暗处涌动的危机，这个世界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那些越来越频繁出现在荒原上的怪物，带着古老的邪恶力量，正在逐渐复苏。

    而风雾之城的贵族们却一无所知，一心只想着争权夺利，在醉生梦死之中继续他们的享乐生活，看不见那些隐藏的危险。

    城备军的战力疏于训练，城卫队也不尽如人意，唯一让老城主看见希望的，就是魔法师的出现。

    他守着这座城太久了，也太累了，在他的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刻，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替他，继续守着这座城。

    在老城主看来，包括金百莉在内的三个城主候选人，其实都不是他心目中最完美无缺的继承人，但是他的岁月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继续供他蹉跎，于是，他不得不设局，从现有的人当中选出一个最好的。

    老城主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他还有时间就好了，这位年迈虚弱的老人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点遗憾来，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该贪婪地奢求更长的岁月。

    巴特好不容易从窒息的痛苦之中缓过一口气，就看见老城主正打算与他算账的样子，第一反应与韦恩如出一辙：“城主！我冤枉啊！这一切都是韦恩干的！是他利用城备军围杀金百莉，想趁机夺取城主之位，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错事！”

    巴特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他连忙扑倒在地，伸手去抓老城主的衣角，险些声泪俱下：“城主！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也是为了不让城主之位落在韦恩这种人手里，才一时糊涂，我是……对了……对了！我都是受了凯瑟琳的蛊惑！”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继续看着巴特狡辩，老城主也没有打断他。

    巴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是被凯瑟琳蛊惑的，都是她教我，先假意和韦恩联手，在他对付金百莉的时候，趁虚而入，捷足先登，拿到城主诏令，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韦恩和金百莉一起当做叛乱之徒定罪，大获全胜。”

    凯瑟琳因为手腕受伤，一时剧痛，再加上夺位失败，情势逆转，本来就震惊挫败之极，又听见巴特这番话，顿时心如死灰，她忍着痛和泪想要质问巴特：“你……”

    却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也问不出话来了。

    “算了，反正城主之位，你是得不到了，”凯瑟琳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反手往上抹了抹眼角快要渗出的泪花，不再看向巴特，转而向老城主问道，“城主，您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巴特和韦恩都不如您会算计，两个人都被耍得团团转，就连昆伊统领……”

    凯瑟琳愤恨地朝昆伊剜了一眼：“他居然也是听命于您的，我棋差一着，认了。可是您别忘了，您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能守着这城主之位多久呢？”

    凯瑟琳恶毒地笑了起来：“韦恩有一句话说得对，这风雾之城，不可能让您带进棺材里，您总要选出一个新任的城主吧？我就想知道，您会让谁来当这个城主？金百莉吗？”

    一说到金百莉，凯瑟琳顿时咬牙切齿起来：“那个女人和巴特、和韦恩，甚至是和我有什么区别？她不也是一心只想要城主之位的权力？！她不就是会整天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讨好您、奉承您吗？她不就是运气好得到了魔法师相助吗？凭什么最后是这个女人得到城主之位？！凭什么？我不服！”

    从刚刚开始，韦恩和凯瑟琳就分别指着鼻子骂了一遍老城主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虽然用词略有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样的。

    老城主却半点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没有回答凯瑟琳的话，却转而向一旁的宋为妍问道：“城西现在如何了？”

    宋为妍手中刚刚又燃尽了一枚传信符文。

    她将手中残余的符文气息弹开，这才说道：“安雅魔法师带着其他城卫队的魔法师成员，已经将大部分的毒虫怪物清理了，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接下来几天会安排人巡查，城中区民的伤亡和财物损失情况，公爵大人正在清点记录，估计天亮之后，就能呈上来。”

    说完，她又画了个新的传信符文，连接身在城东、负责救火的克劳德。

    后者已经将城东的火情控制住了，城卫队的昆西统领也在那边帮忙处理善后。

    宋为妍说完这些，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在场的韦恩、巴特以及凯瑟琳三人。

    在他们忙着争夺城主之位时，金百莉放弃了夺位的最佳时机，从韦恩的围杀之中逃脱后，放弃了反杀，去处理城中之乱了。

    宋为妍猜测，这位老城主既然早就知道巴特和韦恩心怀不轨，还在巴特身边放了昆伊统领这么一个暗桩，那么他们二人想要借庆典之时起事，恐怕也早在老城主预料之中。

    今夜神圣一族的人突然被激怒，翻脸匆匆离去，恐怕也并非偶然，反而有可能是一场事先设计好的戏码，而这幕后的设计之人，恐怕就是老城主。

    因此，那些神圣一族的人很可能并没有真正离开。城中遭遇怪物突袭，而这些怪物身上都沾染了邪恶力量的气息，神圣一族不可能放着邪恶力量的线索，置之不理，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潜入了人群之中。

    安雅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城卫队的魔法师都是新手，面对那么多怪物，未必帮得上多少忙，只怕，神圣一族就在暗中相助，而这很可能也是老城主的提前向那位吉罗德领主相托的，今天在城主府里，老城主和那位领主的谈话，可没有让任何外人知道。

    宋为妍想起那位已经被废掉了所有力量的黑暗魔法师托德，老城主不可能没有审过此人，或许在托德身上，老城主发现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才能对怪物袭击一事提前做出准备。

    偏偏恰巧此时神圣一族来访……

    想到这里，宋为妍不由得又起了疑心，神圣一族来访的时间太过凑巧，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宋为妍面上平静无波，心思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弯。

    这时，老城主对凯瑟琳说道：“听见了？无论金百莉是不是和你们一样，一心只想要这城主之位的权力，至少，她今夜已经做出选择了。风雾之城不需要一个不将城中居民生死放在心上的新任城主。”

    “韦恩带兵叛乱，择日处刑，”老城主站起身，在昆伊统领的搀扶下走上前几步，先是宣告了韦恩的下场，“带下去吧。至于你，巴特，我也给你一个选择。”

    老城主原本有一张长得慈眉善目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残忍：“你用昆伊的妻子和女儿要挟他为你效力，虽然早就被我得知化解，并让他反过来替我监视你，但此举，终归是太过恶毒，你可还记得，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

    巴特风流成性的事情人尽皆知，他才不会在乎自己的家室，老城主问归问，也没指望他答，而是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与凯瑟琳，也有一个女儿，叫做诺拉，是吧？”

    提到女儿的名字，巴特还没什么反应，凯瑟琳已经紧张起来了，她刚刚叫嚣不服气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城主，您这是什么意思？诺拉她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凯瑟琳着急道。

    老城主打断她，朝巴特继续问道：“要是我给你一个选择，你的妻子和女儿，以及你自己，只有一边能活，那么，你会怎么选？”

    凯瑟琳想都不想，抢着道：“城主！您杀了我吧！只要放过诺拉，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城主！”

    巴特却在犹豫。

    老城主脸上残忍的神色越发深沉起来：“要是你选择自己独活，我就放过你，饶你一条性命，甚至，我可以让你继续在这风雾之城里当一个吃喝玩乐的闲散贵族，但她们，就得和韦恩一起被处死。”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凯瑟琳，最后又添了一把火：“反之亦然，要是你选择牺牲自己，我就饶了她们。”

    “是选自己还是选你的妻子和女儿，你想清楚了。”老城主说道，仿佛在下一道最后通牒。

    巴特脸上的神色愈发摇摆不定起来，凯瑟琳却听出来了，这话分明是她当初和巴特一起威胁昆伊统领之时说过的，一模一样。

    很快，凯瑟琳就听见了巴特的回答：“我选我自己！城主！饶了我！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受人蛊惑、再也不会犯糊涂了！”

    凯瑟琳绝望地又哭又笑起来：“我就知道，巴特，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真是后悔……”

    老城主摇了摇头，像是失望，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朝昆伊挥了挥手，吩咐道：“把巴特带下去，他与韦恩同罪论处。至于凯瑟琳，先关着，择日处置。”

    巴特听了这话，明白过来，所谓选择，不过是老城主在诓他，顿时激动地挣扎起来：“饶了我！城主，您分明说要饶了我……”

    结果很快就被堵住了嘴，五花大绑带走了。

    “城主，您会放过我的女儿诺拉的，是吗？”凯瑟琳在被带下去之前，最后哀求道。

    老城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她：“若早知今日，为什么不早点考虑这个孩子的下场呢？”

    不久后，老城主正式宣告了下一任城主的人选，正是女公爵金百莉。

    至于韦恩和巴特，则因带兵叛乱的罪名被处死，而凯瑟琳也被逐出了风雾之城，带着她的女儿诺拉，有生之年，都不准再踏足风雾之城的土地。

    深夜，宋为妍终于有机会独处，她回到屋内，取出那一卷羊皮纸，在上面写道：老城主设局，巴特与韦恩身死，新任城主已定，为金百莉，神圣一族尚未离开。

    纸上的字迹在落成之后，慢慢消失，随即出现在了远在极北荒漠的蓝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