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赶往方慧茹住处的路上。

    出租车内,李铃兰让司机师傅快点再快点,似乎再慢半秒,方慧茹可能会发生意外。

    上一世,每逢接到妈妈哭诉电话后的胡思乱想再次冒出来,李铃兰整个陷入无尽的恐惧中,她紧紧握住前排椅背,身体微微发颤,不能自控。

    那种对妈妈的拧巴情感,在这一刻全部化为自责。

    她后悔了,后悔没多关心妈妈,后悔没早点来找她,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要是,要是妈妈真的发生意外……

    她不敢再往下想。

    *

    车辆在一处巷子口停下,李铃兰几乎是夺门而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路口的一家小商店,商店的玻璃门上贴了张白纸,上面写着“店内可打共用电话 5毛/分”,后面附着电话号码,李铃兰认出来,那就是自己常打过来的号码。

    确认无误,李铃兰朝巷子里狂奔。

    这块属于城中村,巷子极窄。

    水泥路面间或出现断裂残破的痕迹,下过雨的缘故,低洼的地方积水未消。随着外来打工人涌入,许多民房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加盖,头顶的电线缠缠绕绕,让原本又乱又窄的巷子更显阴暗逼仄。

    李铃兰顾不得那么多,对积水的地方熟视无睹,边走边看向两边建筑上的门牌号,行至巷子中段时,终于找到服装厂大姐告诉她的地址。

    是一栋五层的民房,朱红色大门右扇上的小门开着,李铃兰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租客从里面走出来。

    “你好,请问方慧茹是住在里面吗?”

    租客看了看李铃兰,又看向拎着两个行李箱过来的林溯,警惕道:“你们是她什么人?”

    “亲戚。”李铃兰焦急万分,说话间拿出身份证,向对方证明自己,“你看地址,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租客放下防备:“三层,楼梯右手边就是。”

    “好谢谢!”

    李铃兰刚准备走,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转身问道,“她还好吧?”

    租客被问得一头雾水,这民房里住了近二十户,她和方慧茹也紧紧是点头之交而已,无奈地耸耸肩,回了句:“不知道,好像在家呢,中午还听到房子有咳嗽声。”

    租客语气生硬,李铃兰心中恐惧却散去大半。

    出租民房内一切正常,说明没有发生她乱想的那些可怕的事。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李铃兰的理智也渐渐回笼,谢过租客后,接过林溯手中的一只行李箱,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拾级而上,南方固有的潮湿气息在出租房内更盛,每经过一层,楼梯拐角处杂物堆积,人从旁边经过,不时吵醒几只栖息在阴暗处的蟑螂。

    李铃兰历来不怕这种小虫子,落脚就给踩扁了。

    到达三层,几乎是同时,她右拐、右手边第一间房子的门打开,方慧茹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只绿色的保温瓶,却没看见他们,右转往洗手池走过去。

    自建房没什么户型格局可言,洗手池显然是后来硬加的,设置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没有预留上下水的孔,不知道从哪里临时引来两根水线,白色管子暴露在外面,弯弯扭扭延伸到水池上方。

    方慧茹取下保温瓶的塑料塞子,打开水龙头,往里面接凉水,水龙头随着出水的牵引晃晃悠悠。

    时间已至傍晚,封闭的区域内不见半点天光,只留房顶一个极小的灯泡。

    方慧茹消瘦了许多,身形越发单薄,昏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也是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就会瘫软下去。

    李铃兰远远地看着她,视线渐渐模糊。

    上一世,死前她曾悲愤地想:妈妈,我死了你会后悔吗?后悔从小到大从未让我感受到被爱,后悔长大后逼着我相亲结婚?

    重生回来,这一世,她曾想:妈妈,你不是总说都是为了我,你的人生要不是因为我会怎样怎样?现在,我逼着你离婚,让你去追求梦想,让你来南方闯,现在你后悔吗?

    好像故意在跟妈妈较劲,想让她后悔,想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可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方慧茹,李铃兰眼眶湿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就好。

    “知月?!”

    方慧茹的声音将李铃兰拉回来,在她毫无觉察间,方慧茹已经接好水走回来,看到她惊诧不已,“你,你怎么来了?”

    李铃兰胡乱抹了抹眼睛,轻咳两声强装镇定:“来出差,顺便看看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奥这个,不小心摔的。”

    方慧茹抚了抚头发,试图遮住额角的伤痕。

    李铃兰明知故问,语气阴阳怪气:“可不像摔的,倒像是谁拿指甲抓的。”

    方慧茹干笑两声:“快进来,不知道你们会来,我这里都没收拾,乱七八糟的,你们稍等下啊。”

    其实收拾不收拾没什么两样,房子是间暗室,一扇窗户都没有,面积大概只有五六平米,一张床和床头的小木桌占去大半,能站人的地方只有床和靠门这侧墙之间的一条窄道,而此时,窄道的地面上放满东西,有装衣服的破旧行李箱、水壶、杯子、牙缸、碗筷等,毫无下足之地。

    方慧茹卷起床角的被褥,先把最大件的行李箱合上,抬起放到床板上,接着,将其他零碎东西一股脑装进塑料袋子里,放到床头的小木桌上。塑料袋碰到什么东西,银光一闪,从小木桌子上掉下来,

    李铃兰弯腰捡起来,是一板止痛片。

    借着室内昏黄的光线,她这才看清,方慧茹脸色泛红,额间布满汗水,眉头紧皱表情十分难熬的样子。

    明明身体不舒服,却在竭力掩饰自己生活的狼狈,李铃兰又气又心痛。

    “好了,你们坐,坐床边就行,我给咱烧水。”

    方慧茹伸手去拿挂在墙上的“热得快”,然而,手还没触到,整个人直直地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

    方慧茹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输液,还未看全眼前所处的境况,旁边传来李铃兰的声音,关心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真能耐,急性肠胃炎拖着不来医院,再晚一天,就要肠穿孔了。”

    李铃兰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来之前那么烫了,心中担忧减退,她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直接了当地问:“说吧,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纵使对方慧茹再有怨言,她绝对不可能相信,方慧茹会勾.引有妇之夫。

    李铃兰:“我们来之前先去了你工作的服装厂,看到厂子对你的处分,也听说些传言——”

    “我没有!”

    方慧茹激动地打断她,在这一刻,竭力伪装的所有体面瞬间土崩瓦解,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们冤枉我。”

    方慧茹告诉李铃兰的真相,和服装厂那位妇女所说的截然不同。

    众人口中,所谓方慧茹勾.引的有妇之夫,是她师傅王世胜,来服装厂打她、抓破她脸的女人,是她师娘刘巧云。

    两年前,方慧茹初到南方时并不如意。

    电话里,王世胜信誓旦旦地说,他现在在服装厂干得还可以,让方慧茹放心过来,厂里正缺人。然而,当方慧茹满怀期待地到了S市,王世胜又说,厂里招人有固定时间段,现在还没到时间,让她先去师娘刘巧云的服装店帮忙。

    王世胜刘巧云夫妻俩来南方奋斗几年后,在下沉市场买了间小门面卖衣服。平时,王世胜在服装厂上班,服装店由刘巧云一人经管。

    方慧茹很信任师傅师娘,对他们也很感激,既然暂时不招人,她就先在店里帮师娘的忙。没想着会在店里待太久,因此,在酬劳上就没多计较。然而,方慧茹每每问起王世胜关于厂里招人的情况,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她,方慧茹在店里这一帮就是大半年。

    方慧茹终是不愿再等下去,既然师傅所在的服装厂不招人,她就自己去找工作。

    得知方慧茹打算自己出去找工作,王世胜立马说,服装厂这边有了进展。

    王世胜说,他其实在厂里一直干的是销售的工作,销售挣钱快,现在正缺人,让方慧茹可以跟着他先干销售。人家厂里招的设计师都是有文凭的,她这种肯定不行,但如果先进去在厂里混得不错、多结交点人脉,以后可以找机会转岗。

    方慧茹想想是这个道理,自己没文凭,去哪家服装厂都不太可能应聘上设计相关,而且说是来了半年,实则成天成天地被束缚在服装店里,都没怎么出去转过,人生地不熟,不如跟着师傅去他所在工厂,先能自己独立站稳脚跟再说。

    就这样,空有一腔服装设计梦的方慧茹跟着王世胜进入服装厂,干起销售的工作。

    进厂后,和王世胜共事的时间变多,方慧茹渐渐发现,师傅早已不是当年的师傅,不知何时起他竟染上了赌博。

    一开始,方慧茹会委婉地劝几句,但根本不起作用,没办法,她只能去告诉刘巧云,刘巧云每次都会答应,但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后来有一次,王世胜因为打牌耽误工作,方慧茹不再委婉,和他讲道理希望他不要影响工作,没想到这一下子激怒王世胜,怒骂她“多管闲事,良心让狗吃了”。

    赌是个无底洞,方慧茹不忍看着师傅师娘劳碌大半辈子,最后全毁了,于是,又去找了刘巧云,这次刘巧云被她说动了,硬着头皮和王世胜对峙,最后落了个被打的结果。

    刘巧云气不过,埋怨方慧茹,跟她说了好一番狠话。

    这时候,方慧茹才知道,原来师傅师娘一开始让她来南方,根本不是为她好,而仅仅是想把她当成廉价劳动力,说白了她好用听话还便宜。

    师徒三人自此渐行渐远。

    工作还得继续,尽管方慧茹作为下属,在王世胜身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被他挑刺,但她还是太单纯,怎么都没想到,人坏起来竟可以那样坏。

    王世胜将出差公款拿去赌,输得分毫不剩。

    作为小组新人,一般借款、走流程、领钱,这些琐事,都是方慧茹在做,拿到钱后再转交给王世胜。

    当新的出差任务安排下来时,同事需要出差经费,王世胜却说方慧茹没有给过他钱,两人多番对峙无果,方慧茹知道自己是被挖坑了,当即去找领导。

    这时候,刘巧云凶神恶煞地赶到厂里,上来就给了方慧茹两个大耳光。破口大骂方慧茹是小三,吃的用的全是花他老公的钱,被她发现后撕破脸,贪污厂里的钱想陷害他老公,不要脸!

    方慧茹百口莫辩,她没有证据。

    最终,就是李铃兰如今看到的结果:方慧茹被开除,限期还钱,不然就报警抓她。

    “我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哪里去给他们搞五万块啊?”

    方慧茹脸上布满泪水,诉不尽的委屈,“再说,不是我拿的钱,我凭什么给他们补?”

    上一世,和李友良吵架后,方慧茹时常对李铃兰抱怨说,师傅师娘去南方混得好,听说买了房买了车,要是当年没结婚没有李铃兰,她去南方投奔师傅师娘,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这就是所谓混得好?

    李铃兰给方慧茹递上几张纸巾,淡淡道:“以后,擦亮眼睛。”

    方慧茹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倏忽间,想起什么,抬眸对李铃兰说:“不要告诉兰兰。”

    李铃兰心中恻然:“放心吧,我比你更不想让兰兰担心。”

    半晌,李铃兰又问她:“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方慧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虽然我是没贪钱,但没有证据,总不能真被他们告了,我想等身体好点,去厂里给他们写张欠条,然后,重新找份工作,慢慢还——”

    “还个屁!”

    李铃兰怒其不争,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脏活,“你要是还了,我真看不起你。”

    方慧茹:“可是——”

    不就是证据嘛!

    找不就行了?

    但她怎么可能只让那对狗夫妻赔钱那么简单。

    李铃兰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递给方慧茹。

    “把王世胜常去赌博的地方、和他常赌的人叫什么,还有刘巧云的服装店地址都给我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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