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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川渝一带有不少客家人,大多自开国时的战乱而迁来。虽然在这里居住了上百年,可重视家族血脉的客家人还是保持着自己的语言自己的传统。我小时候也见过重庆的客家人,因为客家话在听不懂的我们耳朵里语气和广东语有些相似,所以小伙伴们会叫他们“土广东”。

    成都的客家人住在龙泉山东一带,我也不是第一次来龙泉驿了,可这一带的市镇还是第一次来。

    和书上常见的土楼不一样,这边的街市多是些合楼,不过也因为这样大家都住在一起,一看就是和普通市镇不一样的氛围。虽然是晚上,但现在夜生活丰富,也还有些不少营业的摊档。只是摊档上的人都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行了这么久的路,我本想买瓶水,但害怕语言不方便打扰到人家所以最后还是作罢。

    和崇庆一样,县镇之类的地方在地图上只有一个点,并没有详细的街道布局。不过刚下车罗军官就是一副惊讶的模样,他张望着这带着闽粤风格的街市,长大了嘴巴,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他顾自往前走,时而在摊档前看看,时而摸摸路边房子的青砖。我知道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能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过让我担心的,倒是他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从出了崇庆地界开始,就必须不断念动真眼咒才能看到他的魂灵,而下了公车,待他的眼中出现光后,那灵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

    小镇不大,跟着他走了没多少路后,他就带我到了一个宗氏祠堂的门口。和其他城镇不一样,几十年过去了,纵使镇子的周围变化许多,但中央的几条老街,特别是老街上的祠堂会馆,一点变化都没有。

    “是柳二嫂说的青羊宫的小仙人吗?”

    看到在门前苦等的老人,我连忙应是,好在路上换了道袍,所以比较好认。

    “辛苦了,请跟我来。”

    他做了请的动作,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说他是专门负责照看祠堂的长工。在这里已经六十多年了。到了里殿后他接过了我递来的牌位,双手放到了一个角落的空位,然后供上了清香。

    “南熙,我的南熙呢?求求你让我看上南熙一眼吧。”

    看到他乞求的眼神,我忍不住帮他向老刘转述。老刘吸了口气后说:“还请军爷稍等,南熙在来的路上了。”

    话刚说完,一个小女孩摸索着走了进来。她打探着四周问:“刘爷爷,爸爸呢?”

    “南熙,南熙啊!”

    罗军官跑上前去抱住了孩子,不过用不着担心。他已经用灵力将他胸口的伤口抹平,身上的衣服也换作了客家人传统的礼服。这光鲜的模样和风尘赶路时的模样完全不同,而且变虚的身影也又更具体了一些,让人不禁感受到他心里的激动。

    “奇怪,是奶奶的味道。”孩子定住了身子说。

    “当然了,爸爸是奶奶的孩子嘛。”

    见孩子听不到,我便转述到:“他正蹲在你面前抱你呢。”

    “真的?”孩子并没有怀疑我的话,也试着伸出手来悬空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好像真的想要把他抱在怀里。

    那父女的拥抱持续了很久,让人不忍心打扰。可这番想在孩子前努力维持的模样太耗费他的灵力了,他的身影迅速淡了下去。如果用显灵咒可以让他的精神再凝聚上一会儿吧?

    “不用了,小仙人。”他打断了我的施法说,“不用了,我的家乡没有受到战火的纷扰,我和兄弟们的牺牲也值得了。现在回了家,还看到了南熙,我已经达成了所有心愿,没有任何留恋了。谢谢你,小仙人。”

    我觉得这时候言语不足以回应,只好向他深深鞠了一躬作为道别。

    “哦?奶奶?奶奶的气味没有了,奶奶走了吗?”孩子睁大了眼睛看我问。

    怕会伤害到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老刘这时候开口说:“嗯,奶奶去更好的地方了。她是特地回来看你的,看到你很乖,遵守了和她的约定,所以很开心。她说有机会会再来看你的。”

    这时躲在门后的姑姑终于露了脸,叫孩子回家。

    “小仙人,这大晚上的回城里的公车也没了。东家听说了此事特意给你准备了车子好送你回去。可这老巷子太窄,要劳烦你多走几步了。”

    “那真是万分感谢。”我都已经做好要去附近庙宇借宿的准备了。

    可有一个疑问在出了祠堂后我还是忍不住想问:“所以刚刚那个女孩是谁?”

    “南熙的孙女。”那军爷是战争时期的灵魂,孩子自然不会这么小。

    “南熙已经不在了吗?”

    “前几个月在九里堤大火里去世了。”老刘说,“那个混乱的年代,消息不像现在那样灵通。在战场上是生是死,都是通过传言听到的。客家人重视教育,孩子都识字还会写信,不少当兵的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就更是难找音讯。那位军爷的家人当时久久没有收到家书,又听到了整个部队都阵亡了的传闻。可纵使是在战争年代,家人的死亡哪是这么容易接受的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样他的家人们搬去了省城里好方便打听消息。这一住就是四十多年,孩子都成了奶奶,等来的就只有一个牌位。”

    不管是战争还是灾难,只祈求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最后都只成为了一个数字的组成者,数字位数越大,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家人,他的爱,他的故事,那串数字就成为了盖在那之上的尘土重量,没有人去挖掘,其本身也像是埋得太深而透不过气来。

    那时的战争如此,而今的灾难也往往如此。

    “提前一天回来,看来工作很顺利吧?”内府的院子里,道长正支着烤炉在烤肉,羊肉的膻味随着烟雾而散漫向天际。在道家的宿舍里烤这种腥膻之味,怪不得现在那么多人不信神佛了。

    “别急着去睡觉,要不要来一串羊肉?康定的朋友特地给我带来的活羊。你放心,不是杀生的,是老死的,不犯戒。”

    “贪口舌之欲,哪里不犯戒了?”

    “诶~日子过得别那么认真吧,会很枯燥的。那来杯洋汽水,然后和我汇报下那问米婆的事。”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问米婆,只是村子里的地主家夫人罢了。”我向他简单复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包括刚刚为什么是从龙泉驿回来而不是崇庆。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没想到他随手掏出一些稿纸说,“你把这事的日志写下吧,哈哈。”

    原来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让我工作吗?这么一算,不喝杯汽水就回不了本了。看那肉串肥瘦相间,烤出的油落到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也实在是让人垂涎。

    道长把烤好的肉串递到我手里,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下了。只是这肉也太嫩了,根本就不像是老死的羊肉。

    “这是肉羊,生来就是按照被人吃的目的而喂养的。你一定又要说人类为了口腹之欲而决定了羊的生命是件不义之事吧?”

    正是如此,知道还做出这种事来。

    “人类这种动物,虽然也有纯吃素的,但只吃素能量就会不足够,营养也会不均衡。久而久之,目不明手无力,只有难得的高僧高道能用这样的身体锻练出特别的意志,普通人并没有那样的条件。大多数的人还是得吃荤,所以饲养了肉牛,肉羊,肉豚,但这种饲养偏偏又帮忙壮大了这些族群。听说现在的肉鸡数量甚至超过了全人口,而且得到了人的照顾,天生就有食物住处,繁衍迅速生生不息。相反,那些没有人饲养的物种呢?

    “克制欲望是天道还是有违天道?何是度何是过度?尊重生命的方式又是如何?吾辈还没有参透。可我这个人啊,活到这岁数心里充满了感恩。他们为了我健康的身体,为了让我能活到这岁数甚至都付出了生命,我就该带着那份牺牲好好参道才是。”

    过去我们不食牛,因那是帮忙种庄稼的伙伴。我们不食羊,因那是为我们提供暖身衣物的伙伴。我们不食野味,因那是天地造化之物,食之则超过了人的生存所需之度。可时代发展太快,我们又发现红肉和白肉的区别,我们又发现各种健康必须的营养素,我们探明了更多人的生存之道。有了机械后,牛也无需再耕地,鸡无需再打鸣,我们与万物又需要寻求新的相处之道。唯不变的,当是对万物的感恩之心,若非万物造化,我们也无法生存于世。故而我们生存于世又要努力参道,从而能利用道促万物进步。

    道长说了好一番道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吃肉的开脱。这一天只吃了早饭,饥饿让我又贪食了几口。再搭配上一口洋汽水,气泡直冲上脑,让我顿感耳聪目明,瞬间清醒不少。

    道长说大道理的口气倒更像是行酒时的攀谈。又倒了一杯酒饮下后,他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录音机边,放入一盘磁带后放出了一阵音乐。这歌声有些熟悉……是白蓉的歌声?

    “怎么样?这歌不错吧?是我们几个找来的词哦。短短一周就已经卖出上万卷磁带了。”

    白蓉确实擅长歌喉,虽然只是模糊的磁带音乐,但这起音转合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前几天被白掌柜拖着去看了这白蓉,而后在街市上才知道新白蓉原来就是薇。没想到她一个山里姑娘,竟能掌握如此高超的歌唱技法。可是……为什么能唱出如此歌声的人,要和我用写字交流呢?

    这么说来,虽在成都见了两面,但在成都见面的时候,纵使听了她的许多歌曲,还都没听她在我面前说过一句话。

    “对了,你既然早了一天回来,明天是周日,和我一起去赫裴院的新馆开幕仪式吧。”

    “赫裴院?那是什么地方?”

    “华西大学的校办博物馆,那里可藏了不少珍品哦。到成都来之后,还没机会带你去逛逛成都市内的景点呢。”

    “我要做学校里作业,还有功课要做。”我才不信道长会这么好心,博物馆那种放满了文物的地方满是灵物,一定会发生什么阴间的好事,到时我自然又成了帮他解决问题的工人。

    “你不知道现在的学生也要去博物馆见学吗?还能了解些你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位对手的事。”

    前些日子遇到的对手?这阵子还真是遇到了不少对手,是说哪个?

    “就是那个在看守所里与你一场好战的妖怪。”

    “禺绒大王?”对了,那日天蓬尺被夺去听到了禺绒大王的声音,黄大仙和五通神也不止一次提到了大王的字眼。而今剩下的四个五通还有黄大仙都跑了,那背后的真凶,我们还没去挖掘呢。

    “想要挖到那位大王,便自然得从他的手下开始找起来。”

    于是我还是被道长勾引着去参加了那所谓赫裴馆新馆的开幕式。

    赫裴馆虽是校办博物馆,但规格丝毫不亚于国立博物馆。乙卯革新后,华西大学筹备起了全国第一所校办博物馆,经历了倭寇乱华,产业西迁后,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文物捐赠。再加上大学历史系的加持,成为了西部地区数一数二的博物馆,文物馆藏精品众多。

    为此这两年建设了新的馆舍扩大规模,今天是新别馆的开幕典礼。青羊宫有千年的历史,自然存有不少文物,其中有不少借给各个大学历史系以供研究。再加上是文物多少带些灵力,青羊宫这两年也是这里历史系的合作伙伴。

    不知是不是出于读书人的务实,开幕式没有请什么政界人士,请来的倒都是些全国有名的历史文保等方面的教授。道长在这一帮人中格外显眼,和不少人招呼寒暄,只是在一帮学者发言间,上台致辞就更显得他用字浅薄,相形见绌。再看他下台来和人搭讪,就更能看出差距。奇怪的倒是那些博士教授,一个个对他格外敬重,听他聊些无关无趣的话题也附和得格外热情。

    开幕式并不复杂,据说后面还有专门的学术交流会和一系列活动。而眼前的活动,则是由学校的历史系学生志愿者,带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参观博物馆,重头戏自然是新开馆的别馆。

    “这具深砂童子的佛像来自且末地区一位牧民的捐赠。相传观世音菩萨为了阻止药叉鬼祸害人间,化身深砂童子与药叉鬼比试神通,药叉鬼被深砂童子降伏,自此发愿成为护法使者。这尊佛像所在的寺庙在发现时已经完全损毁,寺庙所在的地区曾经是丝绸之路且末城附近的一处要镇,但因为河流改道缺乏水源,这处城镇也随之荒芜,到现在已成为荒漠的一部分了。根据最新发明的元素测年法,断定该佛像修筑于晚唐时期,虽然我们现在看到佛像已经风化成了这副模样,但推测佛像本身造型十分精致,我手上的就是通过最新技术模拟的手绘修复图,我们可以看到这位深砂大将手握青蛇,畜皮为衣,神态栩栩如生。我们知道佛教在新疆地区并不是主要宗教,现代有名的大型寺庙也多是汉人或是藏人所建。因此这一古寺的发掘,对新疆地区流传的传统佛教历史有重要的学术研究意义。”

    难道这就是那日和我一战的深砂童子真身?看那学生手里的图倒确实是有些相似。可他的真身却已经被风沙侵蚀得十分严重,脖子上的骷髅成了一个个圆球,头也被削去一半,剩下的五官不用说已经模糊到辨识不清。

    那位大学生讲解员介绍完后打算带我们去看另一件藏品,但道长却开口打断到:“讲解得倒是不错,但这深砂童子的真身呢?”

    “诶?”

    “你老师是谁?”

    “那……那个……沙老师。”

    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一旁与人交流的男子,道长开口的时候他就向这边瞟了下眼睛,但很快收起的视线表明他正心虚着。

    他与旁人打了招呼后向我们走来,笑着对那学生说了句让她先带其他人去下一个展品。

    道长却直截了当地说:“这深砂童子雕像的真身在哪儿?”

    “因为侵蚀严重害怕倒塌,所以就做了这个赝品,真品在研究室里。”

    “带我去看看。”

    “这个……今天来人太多,人员复杂,进研究室可能不大方便。要不过几日……”他为难地看了看道长,又说,“那我先去向领导请示一下。”

    “现在就带我去看,不然以后有事不要再来找我们青羊宫,其他寺庙的高人国师都不会再来处理你们博物馆的破事。”

    难得从道长身上看到这种口气,不拖泥带水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感觉都有点不像是道长了。

    沙老师在我们两人间犹豫了下,还是只能叹了口气说:“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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