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人

    她不敢相信这眼前的光景,甚至有点犯恶心。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求生,全然忘了自己在被卷入这寸草不生的地方的当天见过洛圻,而此时的洛圻和几日前的光风霁月截然不同,白色的衣衫,早已被沙尘染成土色,而又混着血液干涸的褐色,血液凝住黏在他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看到他白色的衣衫下空荡荡的,人瘦如柴,而且他的下肢已被野兽啃咬的白骨露出,那双嘴唇已经干裂,而且看目前这情况不知他昏过去多久了,明显是野兽吃饱后剩下的一个食物而已,浮梨探上鼻息,发现仍然有气息。但是仙气几乎尽失,上身也是有一道道血痕,一看就是和猛兽打斗过,只不过上身没有被啃咬,而被啃咬的下肢白骨累累。

    浮梨首先就是觉得自己无力救人,在这险境中自己再带上一个人,自己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会更大,万一有野兽侵袭,更是难以自保。但想到商诀曾经救过自己,而这修仙者应是商诀的师叔,商诀救自己一命,自己自当有所归还。

    当有天洛圻知道这才是浮梨救自己的原因,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一用力,轻轻松松就将其背起来了,她发现洛圻变得好轻,洛圻的呼吸声在她的耳边也好轻,细细地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但是微弱的已经听不见了。

    浮梨不知道他周身的灵力去哪里了,他可是仙门几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这个荒原还真是怪,修仙界最强者打不过几只奇形怪状的狗。

    浮梨更是清醒自己还能苟活于此。

    浮梨已经在山洞里铺了枯草,比起外面嘶嘶力竭的风雨,这山洞已可算是这荒原里的世外桃源了,外边狂风乱作,在这里至少有片刻的安宁,更可贵的是这口清泉,可以赖以生存。

    她将洛圻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垫上。发现他的腿不仅仅白骨外露,而且已经断掉了,这一刻她只觉得这地方真的是极致可怕,连洛圻这样的天之骄子都被折磨成这样,自己能苟活到今日已经是极度侥幸,而且看起来洛圻的仙气几乎消散殆尽。浑身没有半点灵力支撑。

    她不得不褪去洛圻身上的衣衫去清理他的伤口,这一下子直接把浮梨吓到了,洛圻身上早已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撕咬的痕迹,有利刃的划痕,还有外面这罡风打在普通人身上造成的伤口,触目惊心。

    浮梨一会儿用水清理着伤口,一会儿将水捧着给洛圻喂下去,期间洛圻一直微皱着眉头,没有仙气的滋养,常年辟谷的仙人早已不能维持体力,瘦到皮包骨头的洛圻好像一阵风就能给刮走,为了清理伤口,浮梨把他的衣服全给扒光了,只给那处盖上了一块破布,只希望洛圻醒来不会发火记恨他。

    然后浮梨就将衣服用那泉水洗了,将它晾在洞口。外边白衣飘飘,里面空空凉凉。

    夕阳斜照,一幅美好的画面啊。

    浮梨是万万想不到三次跟洛圻见面,第一次是被他的仙姿绰约震撼,第二次是莫名奇妙来到这个鬼地方,第三次就是洛圻和她坦诚相见了。

    浮梨给洛圻喂了一点泉水和果子的汁水,但是这果子汁水的力量到了洛圻身上就像是一滴水进了沙漠,瞬间干涸消失,仿佛和普通的果子汁没有区别。这果子的作用在浮梨身上和在洛圻身上完全不同,浮梨知道如果洛圻再不多进点食物,怕是还没病死就要饿死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出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果子。但是为了怕昏迷的洛圻再次被凶兽发现,她不敢走得太远,不然怕回来看见得就是一块白骨罢了。但是出去这一走,就是半天,不知道是洛圻运气好,还是她运气好,让她真地摘得几颗果子。

    其实这些果子内含的是灵力,吃完后灵力会滋养身体,也可以充当裹腹之物。但浮梨这次运气不好,遇见了一只小小的兔蛛,浮梨鼓起勇气跟那个小兔蛛打了起来,谁料和兔蛛拼杀抢果子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膝盖,等她一瘸一拐回到山洞,在依稀的光线中,看见了洛圻虚弱地依靠在石墙上,身上只有那一块破布。画面有点冲击,浮梨顿觉有点不好意思。

    “你醒了?”

    “你是谁!”洛圻惊觉地问。洛圻只感到自己身上空荡荡的,看见有人亵渎自己,已经起了杀心,但是因为灵力几乎消磨殆尽,浑身又疼痛难耐,根本没法运用一丝力气,想动也动不了。

    自从他修习仙法开始,还未有如此窘迫之时。

    浮梨一凑近说,“你并不认识我。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啊!”

    “你难道认识我?你是仙门弟子?”

    浮梨看洛圻好像在寻找她所在的方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看不见了?”

    等来的是一阵沉默。浮梨知道,他应该是被凶兽挠破了眼睛,但是无法用灵力修复,现在和盲人无异。

    “我不是仙门弟子。”浮梨主动开口。

    “那你如何入得这悬空之境。”冷冷清清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就是被卷进来的。”浮梨说来根本没有入千霄派的门,但又害怕自己说是千霄派的弟子,洛圻能处处压自己一头,只好说自己不是仙门弟子。

    “你的衣服我脱下了,已经破败不堪了,你现在虚弱无比,多休息吧,这是我采摘的一些果子,你快吃吧,我看你周身灵力好像都消散了,不吃的话,很快就会丧命了。”浮梨怕洛圻再追问下去,只好岔开话题。

    浮梨看到洛圻咬了一下唇,天人堕入凡尘,毫无反驳之力时就是这样的表情,是堕入谷底时,那最后一丝倔强,不想受他人恩惠。

    浮梨无奈,只说,“我灵力卑微,等你好了,还得依靠仙道指路,带我出去这个困境。”

    “多谢救命之恩!”洛圻轻灵的声音再次开口,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浮梨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的双腿已断,而右手好像也受了伤,眼睛也看不见了,自己这是捡了个完全残废的人回来!但是她的能力完全无法给他医治,这就意味着若非洛圻的灵力回来,他都要成为她的负担。

    这个时候浮梨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自己活下去还是问题,更妄论还拖着一个美丽破碎的大号拖油瓶,浮梨甚至想这个时候再扔出去来不来得及。

    她向来都是为了自保,不想沾染其他的因果,但是洛圻作为同门,她不能这么残忍,何况她还欠商诀人情,不能眼睁睁看着商诀看重的仙门师叔陨落。

    因为洛圻看不见,浮梨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洛圻看,完全没有羞赧的意思。

    浮梨将蔬果喂给商诀,她看着脸色苍白的洛圻,将晾晒干的衣物给他穿上,她靠近他,慢慢地给洛圻穿上衣服,这样伺候人的活,她在进入仙门前的时候一直在做。穿衣服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碰到洛圻,只是架起身来的时候,从后背,两手抱起了洛圻,虽然洛圻一声没吭,但是她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好像有一丝红色。

    浮梨不免笑了笑,但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这样的场面,她见得实在太多了,有的时候看见什么,也要当没有看见,这样才能活久一点。她只说道,“你暂时就在这儿休息吧,外面实在危险。”

    “在下洛圻,千霄派,不知阁下大名。”

    浮梨觉得如果自己说了自己是千霄派,怕是就要按照门派小辈伺候这个祖宗了,“我叫李福,你叫我阿福就行,我娘就叫我阿福,灵力低微,只是个散修。”

    浮梨心有所想,说不定洛圻知道怎么出去,接着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毕竟是洛圻把自己带入这个破地方来的,况且洛圻在千霄派修行时间很长,藏经阁中或许他作为内门弟子读到过相关的书籍。

    “这里应该是悬空之境,咳咳咳。”洛圻一边咳嗽一边答道。

    洛圻断断续续地讲着,浮梨才了解到此地,阴阳反转,灵力高强者反被压抑,但凡使用灵力便会引来凶兽撕咬,且灵力会反噬其身,灵力低微者却会保守滋养。

    天地灵力分多种多样,他们本身所在的常景灵力分为木火土金水五类,不同仙根生不同的灵力,但是每个人却还有一个空灵根,这空灵根与五类灵力相冲突,若其他五类灵根不强,空灵根若得发展,可以反之滋养五灵根,有生于无,以无起练,不会反噬己身,但是以有入无,往往容易走火入魔。

    此处荒漠便是悬空之境,对于内力低微者是天赐的修习场所,但此处却是灵力高强者的葬身之地。

    浮梨大吃一惊,阴阳和合相成,有生有灭,有正有反,而这悬空之境恰恰是因为她太弱了,才能在此处活下来,周身灵力的生成也与千霄派的仙门法术不同。

    而悬空之境的开合是随意的,当时她被卷入悬空之境完全是偶然,纯纯倒霉,但是她比洛圻幸运,至少这个地方对于弱者友好,比她十八年待得的世界好太多了,外面那个世界都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弱者被强者踩在脚下任意□□。

    怪不得在荒漠里有大乘仙者的尸骨,原本的灵力被压制或者散尽,在这个荒野是难以生存下去的,最后落了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浮梨只感叹,世间之道,本就是福祸相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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