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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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庆元年正月十五,江东临歌城。

    瑞王府内张灯结彩,金鼓喧阗,瑞王陈谦润设宴庆元宵,席上高朋满座,殿下载歌载舞,筹光交错间尽显节日气氛。

    王妃钟凝雪向来不喜热闹之事,必要礼节过后,她借口离开宴会。

    贴身侍从红阳随她左右,自前殿返回长春宫,行至中途,立原地向东而望,圆月升在空中,远离身后的欢声笑语,又值春寒料峭时节,月光洒在地上令人无端觉出了凄冷。

    红阳将狐皮披风盖在她肩上,轻声道:“宴会前王爷吩咐过,要和小姐过夜,若太晚可先行休息,不必刻意等候。”

    钟凝雪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王府内无侧妃和妾室,陈谦润与她同床共枕是常事,并不稀奇。

    “立春是哪天?”她问红阳。

    红阳答道:“下月初二。”

    她点头,将狐皮向里拢了拢,心里盘算着日子,转道向和宁宫去。

    这是她从汴城侯爷府到瑞王封地江东临歌、奉旨嫁入王府成为瑞王王妃的第七十一日。

    这桩婚事是瑞王陈谦润向圣上请求赐婚,大殿之上,他一字一句正色道来,讲他和钟侯爷独女钟凝雪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愿携手共度余生,请圣上行成人之美,他必感激不尽。

    赐婚对一国君主陈靖乃是轻而易举,况且是陈谦润第一回有求于他,他受宠若惊,连忙答应——楚国人都知国君陈靖畏惧瑞王。

    先帝在位时曾立萧皇后之子陈谦润为太子,嫡长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可在先帝临终之际,改遗嘱为陈靖,陈靖虽长陈谦润三岁,按惯例,嫡子尚在人世,母亲仅为昭仪的陈靖并不具备继任条件,同时在才华谋略和治国安邦上,陈靖跟陈谦润相比,差距甚远。

    陈谦润在东宫之时就因才能出众闻名朝野,他生得一副好皮囊,有文人的清雅,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又曾亲征战场,执剑退万敌,为镇守西部边疆立下赫赫军功,他看似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是不容置疑的威严,饶是当朝天子,都因他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而对他有所忌惮。

    人称那是帝王之大气。

    任谁来看,都觉陈靖登基此事必有隐情。坊间盛传,这天下是陈靖用了奸诈诡计从陈谦润手里抢来的。

    这在朝堂上是万万不能提及的,陈谦润对陈靖来讲是个禁词,他惧怕这位弟弟,陈谦润虽不埋不怨接受既定遗诏,自领封地退居临歌城,可不能保证他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在位一年,陈靖在惶恐中度过,直至未见陈谦润有任何对他不利的动静,反而自他继位后陈谦润第一回称他为皇兄,请求赐婚,他才渐渐安下心来。

    能令陈谦润开口,想必是动了真心,圣旨下到侯爷府,因父亲屡立战功破例被封郡主的钟凝雪并无疑义,领旨接受,陈靖想法和楚人所传一样,认为二人确是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他不知道,婚事是陈谦润和钟凝雪签下一纸盟约共谋大事的第一步,也是必须要走的一步,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非情投意合、夫妻恩爱。

    他同样不知道,气质清冷、不喜人情交际的钟凝雪是个一旦惹上她,她必睚眦相报的狠角色,她曾随从父亲出征,善计策,懂谋略,耳濡目染下继承了父亲的多谋善断和博闻强识。

    把这样两个人放一起,是给双方找个了完美的左膀右臂,想办什么事岂不是手到擒来、顺风顺水,这无疑于搬砖砸脚,引火自焚——二人共谋之事便是夺他皇位,取他性命。

    *

    和宁宫是陈谦润母亲的住所,陈靖即位后,她放弃太皇太后之位,随陈谦润跋山涉水来到江东临歌,从此闭门谢客、吃斋念佛,不理外界纷争。

    钟凝雪对她有敬意,元宵佳节,她虽特意命下人传达不必打扰她,于情于理,钟凝雪要来见她一面。

    她的贴身侍女却道夫人已经睡下,钟凝雪停在只正殿佛堂燃有烛光的院中,望望圆月,转身离开。

    陈谦润在找钟凝雪,钟凝雪离开宴会不久,他命心腹卫凡处理后续招待事宜,独身回长春宫,未见钟凝雪,心中一慌,便也顾不上吩咐人了,在王府一通乱找。

    他大概喝多了,走路不晃,脑子却不太清楚,一名侍卫发现后不敢提醒,急忙去找钟凝雪,说王爷喝多了在府内到处找她,倒让钟凝雪担心他了,怕他不省人事的随便躺在哪里睡一夜,下令命府中侍卫四处寻人,最后是钟凝雪在永乐殿前先找见的他。

    卫凡听闻此事匆忙赶来,护送他和钟凝雪回长春宫。

    陈谦润一路牵着钟凝雪的手不肯松开,叫她雪儿,说以为她回汴城了,他不想她回去,他想跟她一起回去。

    王爷这般粘人,一众侍卫丫鬟全都垂头不敢言,一向稳重、临危不乱的卫凡,因他一句“母后曾问我们何时要子嗣”闹了个大红脸,唯独钟凝雪面不改色,像是没听见。

    她在想陈谦润在意识不清时仍称萧夫人为母后,心底不由泛出一丝酸楚和心疼——他居东宫为太子时,想必同他的父皇和母后相处的十分和睦,也一定未想过会有同他母亲离开京都上原城皇宫的那天。

    他东一句西一句,胡言乱语,钟凝雪不跟喝多的人计较,待回到寝宫,遣散随从众人,才报复似的赌气不管他,任他躺床上叫雪儿也不理。

    最后还是要管。

    钟凝雪端茶到床榻边,教他喝下醒酒。

    陈谦润只笑着看她,不肯动,他摇头:“不喝。”

    钟凝雪不惯他:“那你今晚不要在这里睡了,我让卫凡来,命人将你抬到永乐殿去。”

    陈谦润偏头笑出声,听话起身,没接茶水,身子向前一歪,倒在了她怀里。

    钟凝雪晃了晃他,陈谦润像摊软泥搂上她的腰,她清晰的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和麝香的味道。

    他又叫她雪儿,问她还记得在济北他们初见那天么。

    钟凝雪记得。

    先帝在位时,西北的丹陵屡次侵犯楚国边境,钟凝雪随从父亲出征伐战,双方势均力敌时胜时败,最后钟凝雪的父亲在一个风雪夜率手下三千精兵潜入敌方军营,丹陵因雪天放松警惕并未料到楚军突袭,出其不意打得对方落花流水、损伤惨重,丹陵将领羌可达率残余部队狼狈逃回部都,往后一年不敢轻易来犯。

    胜利的消息却因漠北的风沙没能及时传到京城上原,边疆迟迟不来战报,先帝命当时的太子陈谦润亲征支援,在西北魏州治所济北与战胜返京的大军相遇。

    她一身红装,长裙飘逸,他穿白色长袍,风流儒雅,两个均像自仙界来的人,在一望无际的漠北慢慢靠近。

    她倾国倾城,他一眼万年,他微微笑着叫她郡主,她只是淡淡点头回应:“殿下。”

    钟凝雪回想及此,终究是没忍心将怀里的人推开,见过陈谦润之后,她才知世间男子竟有兼顾盛气凌人与和风细雨的魅力,他严肃时英气十足,使人望而生畏、不敢言语,平常又是个爱笑的样子,眼眸似一汪春水,不经意看一眼便令人沉溺。

    钟凝雪跟他讲道理:“你不松开我,我没办法休息。”

    陈谦润立刻松手,乖乖躺下,并向床榻里侧挪了挪,握住钟凝雪的手:“好了。”

    钟凝雪重把茶水递向他,他还是摇头:“不喝。”

    确实是不想喝,钟凝雪不再强迫,将他从床上指挥起来,收拾一番,灭灯与他一同躺下。

    陈谦润依旧粘人,要抱着她睡,钟凝雪轻轻挣扎,陈谦润察觉后放开她,躺在自己位置上不再缠她了。

    陈谦润是自上次她染上风寒大病一场后搬来长春宫与她同住的,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令行踪神秘的天下神医凌霄留在了王府,每隔三日例行为她复诊。

    钟凝雪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奇病或是久治不愈的顽疾,问凌霄,凌霄笑道只是风寒尚未退尽,并无大碍,教她不必多想。

    她自然不信,命红阳拿上凌霄开的药方外出王府找临歌城内郎中问,红阳回来复命全是滋养血气的,她稍加思索,猜到了当中缘故。

    一定是凌霄先前为她治病把脉时得知她服用过避孕药方,那药方对身体有害,告诉陈谦润后,陈谦润并未直接问她,而是请凌霄以复诊名义开药诓她吃下,以调理血气补养身体。

    因为自那以后,陈谦润虽与她同床共枕,却再也没有行夫妻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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