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歌12

    012

    钟凝雪将信将疑,望着陈谦润看了片刻,接过了他递来的纸笔。

    教钟凝雪写,就是要将其中每一个步骤都要同陈谦润商议,达成一致后落到信上呈给严卿师兄。钟凝雪完全信得过陈谦润,他自己来写,写好交给钟凝雪看,再提意见便好,实际无需多此一举。

    如此做法,应该是陈谦润怕是自己有顾虑不到的地方,要将每一步的细节重新商议一遍,另外,这计划的第二步要想天衣无缝,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钟凝雪实话实说:“找陈济的马脚不是那么容易,他有野心,但不是亡命之徒,哪怕他真的接受了我们的邀请前来临歌,路上一定慎之又慎。”

    言外之意,钟凝雪认为应当留条后路,要考虑计划失败,陈济领兵攻进了临歌这种意外的发生。

    所以在临歌究竟要留多少军队的问题上便有了分歧。

    钟凝雪从陈谦润的书桌上翻出一张白纸,执笔在上面画了三个圈,自上到下,依次相邻,代表的是自北向南的燕郡、河州和临歌。

    其中临歌原是安郡,易主陈谦润的封地后,因陈谦润嫡长子的特殊身份,将安郡改为与安郡治所临歌同名的临歌,临歌的占地面积与河州及燕郡等同,为区别治所临歌和整个临歌地界,一般称治所临歌为临歌城,称整个临歌地界为临歌。

    钟凝雪边写边道:“我们猜测陈济的军队南下临歌,必定经过河州,河州是严卿师兄的管辖范围,陈济领军经过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若他是暗中行军,避开严卿师兄的视线,我们会完全掌握不到他的真实行踪。”

    她还有一些推断没往下说,在河州的地界正中央写上两个字,汴城。

    陈谦润点头认同,补充道:“而且严卿兄长在边疆,他信得过的人不一定真的就是信得过的人。”

    汴城二字落笔,钟凝雪道:“但有一点确定,陈济不会经过汴城。”

    而后笔尖下移,在距离汴城不远的河州地界内写上两个字:“涿木。”

    涿木是钟凝雪和陈谦润先前猜测原真有部分军队已经潜入大楚最有可能驻扎的地方,首先,若原真和陈济已达成盟约,那么原真必会帮助陈济进攻临歌,他是从北方的北晋来,要是驻扎在燕郡,距离上离临歌太远,不便协调军队。

    其次,临歌是陈谦润的势力范围,是进攻的目的地,自然也不会率先进入临歌打草惊蛇,最有可能驻留的地方便是河州,作为河州治所的汴城这样重要的城市管控严格、戒备森严,同时离临歌也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不是个驻留军队的好选择,剩下的就是在河州地界但是离临歌仅有几百里、在军事作战中易守难攻的涿木。

    最后一点作为补充,就是原真本人以正当理由入楚是到关中的上原城和陈靖和谈,在上原驻留军队实在不妥,有被陈靖识破真实意图的风险,这时候,距上原地界和临歌地界距离相当的涿木或许是他们最为保险、也是唯一的选择。

    问题转移到他们是否有必定派出一部分军队前往涿木暗中搜集陈济和原真勾结的证据上来,只是猜测原真会有部分军队已经入楚但不能十分确定的情况下,是否有必要主动出击。

    陈谦润和钟凝雪手中的军队数量是一定的,他们要怎么平衡派往各方的大致安排,是决定计划是否成功的关键一部分。

    陈谦润望向涿木二字,问钟凝雪也是问自己:“原真会派军队先行入楚么?”

    钟凝雪摇头:“这是连正与北晋交战的严卿师兄都不能确定的事情,原真若真那样做,定是瞒过包括严卿师兄在内的所有人,他要连率先入楚这件事都能败露的话,他还有必要参与陈济的谋反么?”

    可称为某种意义上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怎么应对陈济进攻临歌,”钟凝雪道出真相,“远在北方边疆的严卿师兄能帮上忙的地方实在有限,要完全靠我们自己做决定。”

    她把决定权推到陈谦润身上,问道:“临歌我们要留多少军队,或许关系计划的失败与否,乃至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其重要程度,陈谦润自然知晓,他在犹豫,他和钟凝雪的计划建立在他们对陈济和原真有可能实施的计划基础之上,而不是他们已经落成实际的行动,对于军队的分配,他一时无法拍板决定。

    他让钟凝雪写信,同时也是将决定权交到钟凝雪手里,他相信钟凝雪,无论钟凝雪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接受。

    而显然钟凝雪也一时无法定夺,她不是磨磨唧唧拖延事情的人,但事关重大,他们还需要慎重商议。

    陈谦润执笔在三个圈左方画了另一个圆,代表上原,在上原、河州、临歌交界的地方点上一笔,道:“这里是关键。”

    陈济进入临歌地界前,若他们没能掌握陈济谋反的证据,那唯一能□□成功的重担便落在了镇守临歌的卫凡身上,问题又回到军队的安排上。

    钟凝雪认同道:“卫凡既要对陈济的进攻表现的手忙脚乱,又要守住临歌,可若是留在临歌的军队太少,被陈济一举拿下,卫凡就是白白牺牲了。”

    陈谦润放下笔,道:“对,无论卫凡是否守得住临歌,陈济一旦进攻临歌,就暴露了他谋反的意图,无论如何,陈靖要定他的罪。”

    陈济和陈靖在不知道陈谦润和钟凝雪已经率领部分军队北上的情况下,定会使上全力对付临歌,以求撕破脸皮、破釜沉舟也要将陈谦润除掉。

    可事实上,陈谦润和钟凝雪已经不在临歌,陈济绝对不可能消灭掉他们,同时也给了陈谦润和钟凝雪反将一军、告他意图谋反的机会。

    无论卫凡是否守得住临歌,钟凝雪和陈谦润北上的军队不会受到影响,定陈济的罪也不会受到影响,受到影响的是卫凡和坚守临歌的人。

    假使临歌留的人太少,没能抵挡住陈济的进攻,他们有可能白白牺牲。

    调换一下再设想,增加留守临歌的军队,那随从北上的人相对来说就会减少,即使钟凝雪和陈谦润利用陈靖将陈济推翻,也不代表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因为他们北上要对付的是北晋和东亭国,正面交战,无论何时,都是军队数量越多,底气越大,胜算也就越大。

    在军队数量有限的情况下,他们陷入了两难之境。

    钟凝雪去看陈谦润,只听他接着道:“但卫凡不能平白无故地牺牲。”

    钟凝雪有点不确定,她道:“你的意思是?”

    “我还是想把重点放在陈济到达临歌前,”陈谦润道,“这是牺牲最小的办法了。”

    钟凝雪听懂了,陈谦润不允许无谓的牺牲,他说把重点放在陈济进攻临歌前谋反证据的搜集上,就意味着同时增加留守临歌的军队,一是可从留守临歌的军队派出一部分暗中掌握陈济的行踪,二是哪怕陈济真的进了临歌地界,留守的军队也有足够的力量守住临歌,避免全军覆没。

    至于他们北上军队的数量就是安排完镇守临歌的,余下的部分了。

    “严卿师兄还在边疆,”钟凝雪道,“我们和北晋真的开战,陈靖不会坐视不管,他一定命严卿师兄全力配合。”

    她停了停,又道:“一旦临歌的危机解除,卫凡可迅速北上与我们会合,到那时就不必绕远走水路了,光明正大地从河州直线北上。”

    无论陈谦润还是钟凝雪,在无谓牺牲将士的问题上,都偏向了最大可能的保护。

    听完钟凝雪一番话,陈谦润轻声笑了笑,他道:“这样一来,最危险的就是我们北上的队伍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原真打得抱头鼠窜、落花流水。”

    陈谦润是在说玩笑话,北上的军队少,也是和他们手中所有军队都派往燕郡这样的安排相比比较出来的,如果谋划得当,拦截原真的军队必定成功,危险的是拦截原真后和北晋的正面交战,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同时严卿师兄的军队尚在边疆可一同作战的情况下,和北晋比的就是作战谋划了。

    但是不可否认,陈谦润和钟凝雪走水路北上途中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军队数量有限,也是极其危险的,只是同可以预见的留少数军队在临歌的后果相比,更倾向于保护危险系数高的。

    钟凝雪道:“你谦虚了,你要是输给了原真,我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看法?陈谦润好奇,他问道:“那你现在对我什么看法?”

    钟凝雪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夸奖他,又像是给他自信,她道:“我现在觉得你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一定不会让你自己失望,不会让卫凡、让留守临歌和追随你北上的将士失望。”

    陈谦润道:“我也绝不会令你失望。”

    钟凝雪似笑非笑,又给他打击:“话不能说的太早,真没打过原真,再回头想今日说的话,可就丢大人了。”

    “那我说我觉得你也不会令自己失望,”陈谦润道,“你信我的话么?”

    这是将决定权又推到了钟凝雪身上,而这次通过他们简单几句话的沟通,其实已经达成了一致,剩下的就是彼此的信任问题。

    钟凝雪犹豫一下,问道:“你相信我么?”

    陈谦润认真点头:“相信。”

    “既然这样,”钟凝雪转头去看书桌上的纸,指向纸上的涿木,说道,“这个地方有必要派人暗中打探,甚至直接派出军队前往等待。”

    同陈谦润想的一样,他道:“原真应该有一部分军队确定潜入大楚了,涿木是最有可能驻扎的地方。”

    钟凝雪点头道:“哪怕他现在还没到涿木,最后和陈济会和的地方也一定在涿木。”

    讲到这里,她问陈谦润:“涿木的驻军首领是谁?”

    涿木属州下的县一级行政区域,钟凝雪没问行政官员县令,是在县一级的行政区域中,实权在掌握军队的驻军首领上,而县一级的驻军首领是由所在州或郡派出的,要听从州郡的命令。

    “江远。”陈谦润道,“父亲任职户部。”

    父亲在中央任官的话就复杂了,陈谦润没有提他父亲的名字,说明陈谦润不知道他父亲属于哪帮哪派,但凡中央的官员,在朝中一般都有倾向于依附或听从的人。

    陈谦润接着道:“你的父亲钟侯爷任河州州牧时,涿木的驻军将领就是他,之前也是他。”

    钟凝雪明白,大楚边疆虽时有战报,但是大楚境内一直都处于和平状态,尽管涿木地理位置特殊,但毕竟不是在战时,所以人事调动并不大,钟侯爷没有调动江远,一是有可能在位时间太短,加上被派往北部边疆征战北晋,还未摸清他的底细,二是他人确实没问题。

    严卿师兄也没有动他,理由同上。

    “所以我们不能确定江远是谁的人,陈济或者陈靖,”钟凝雪道,“或者其他人,或者根本不依附他人,是个忠诚的将领。”

    “可是陈济和原真将涿木定为驻军或会和的地点,最保险的就是买通江远。”陈谦润道,“如果江远是忠义之士,陈济和原真选择涿木就太冒险了。”

    钟凝雪道:“你的意思是陈济一定先买通江远,确定江远不会败露他和原真的计划后,再确定驻军涿木么?”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陈靖直接命严卿兄长配合陈济,严卿兄长再命江远配合,”陈谦润道,“但这显然是陈济到达河州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

    “不对,”钟凝雪找出其中一个漏洞,她道,“陈靖的命令是配合陈济,陈济的军队可以随意驻扎涿木,但是原真的军队不能。”

    陈谦润解释道:“原真本人绝对不会先行入楚,因为他要去上原和陈靖和谈,所以他军队的首领其实可以是陈济的人。”

    钟凝雪懂了,她道:“原真的兵假扮成陈济的兵。”

    陈谦润道:“对。”

    随后问钟凝雪:“如果是你,你会怎样选择?”

    是先买通江远,确保他不会暴露自己秘密并全力配合,还是通过陈靖直接向他下令,教钟凝雪决定,她一时也没有头绪,确定不了。

    “关键在江远身上,”陈谦润道出真相,“而不是原真和陈济。”

    这一点钟凝雪明白,她道:“陈济一定事先调查过江远,江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是影响陈济决策的关键。”

    陈靖下令严卿师兄配合陈济,严卿为了不令陈靖起疑,定会不提任何异议的领命配合,可江远呢?

    但凡是个驻军将领,应该能从这命令中看出些陈靖和陈济的真实意图,他也会像严卿师兄那样一句话不质问的领旨么?

    钟凝雪提出猜测,在贬低陈靖上,她嘴上毫不留情:“陈靖就是个草包皇帝,任谁都能看出来,说不定江远也看他不顺眼,他有一定的可能在识破陈靖和陈济的阴谋后,表面配合,暗中通信临歌。”

    陈谦润道:“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为我才是适合做皇帝的人么?”

    钟凝雪没有谄媚逢迎他的意思,她实事求是道:“你在战场洒热血、冒着生命危险击退外敌保家卫国时,他在干什么?”

    不等陈谦润答,她接着道:“他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在先帝面前花言巧语,在为了本就不属于他的皇位绞尽脑汁地算计,我身为大楚的子民,替他感到羞耻。”

    钟凝雪用词字字珠心,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她顾及到这是陈谦润的痛处。

    大概觉得不小心讲了让陈谦润不开心的事,她低了声音,说话柔和了许多:“你当时没有同他争抢,是因为先帝吧,你怀疑先帝的遗诏就是先帝的本意,你不是怕陈靖,是因为你的父亲在你心里的位置至高无上,你尊敬他,你要听他的话。”

    她用父亲二字,而不是父皇,她站在一个普通孩子在面对父亲的决定时如何做出选择的角度,分析的准确又让人觉得温暖。

    陈谦润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钟凝雪总是能猜透他心中所想,在北上的谋略上,在父亲的遗诏上,那自己对她真实的心意、没有讲出口的爱呢,她知道么?

    钟凝雪在这时又说道:“我不懂治国之道,但我觉得一个帝王应该有的宽容和威严你都有,你一定能拿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她今天讲了太多话,同陈谦润分析谋划,夸奖陈谦润,给他鼓励和信心,且句句真情实感,令陈谦润有一种钟凝雪在哄他的错觉。

    那当然是错觉,因为钟凝雪又接着说道:“等你登上皇位,父亲的事情还要拜托你,等一切顺利结束,我回到汴城,你继续做你的皇帝,虽然不会再见,但身为大楚的子民,我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国君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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