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4

    027

    事情自然不是陈谦润说的那般“不怎么用商量就把思路想清楚了”,秦臻走,是觉得有他没他一样,陈谦润答应他走,出于何因钟凝雪猜不到,她也不去猜了,她跟秦臻想的一样,也觉得有自己和没自己参与,陈谦润都能将此事分析清楚,吩咐下去、办好了。

    凌霄的药汤喝下不久,钟凝雪此时是头脑清楚、不晕不沉,她还是想出门去,又因陈谦润临走前告诉她与秦臻说几句话立刻回来,于是钟凝雪在房内等他,才起身走动几步,陈谦润回来了。

    自来到海上,陈谦润白天少有整日陪她的时候,今日陈谦润有了时间,一定是来了就不走了,不等钟凝雪问,陈谦润主动道:“我方才出门跟秦臻说了几句安乐的事,另外让他给卫凡传信吩咐调查郑临。”

    原来是说安乐公主的事,钟凝雪点点头坐下了,盯着桌面沉默片刻,抬头看他:“这几日辛苦你了,等我好起来,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陈谦润坐到她对面,道:“本就是我该做的,除了涿木,没有其它异常,不过是每日召来大家碰头,讲几句一问一答的场面话,话说完,大家各回各的位子接着忙。”

    在这路上,只要保证他们离开临歌的消息不外泄,陈济和原真的计划不变动,便是一路顺风,陈谦润虽这样说,可这北上的大军毕竟不在少数,要确保内部消息不外传,需时刻关注着,马虎不得。

    他说到这里,钟凝雪忽然想起什么来,她问道:“谭舒一直不曾来见我,他一切都好么?”

    陈谦润面不改色道:“除了我和凌霄,谁来见过你?”

    确实如此,想必是陈谦润吩咐非紧急情况不要打扰她,让她安心养病。

    钟凝雪好像在叹气:“我怕是成了这船上人尽皆知的病秧子了。”

    “那得怪凌霄,”陈谦润开玩笑道,“他给我承诺一副药喝下去保证你生龙活虎,结果只起了一点小作用,还是让你受了这些日子的苦,说明他医术实在有限。”

    凌霄要是医术有限,陈谦润怎会让他跟着上战场去,不是白白去送死么?

    钟凝雪不跟他争辩,而是问道:“他跟你提过我么?”

    “提过,”陈谦润道,“他说你是他敬佩的人,他从你身上看到了如当年钟侯爷那般的果断和坚韧。”

    凌霄竟跟陈谦润提起过钟侯爷,钟凝雪接着问道:“他对我父亲很熟悉么?”

    陈谦润问她:“凌霄是跟你说了什么我想不到的话么?”

    “嗯,”钟凝雪不隐瞒,点头道,“今日他来送药,我向他道谢,他说我该谢的人是你和我自己。”

    钟凝雪问他:“我没听懂,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么?”

    陈谦润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钟凝雪照实道,“我要知道就不问你了。”

    “凌霄曾经也是个一腔热血、满怀抱负的人,”陈谦润道,“后来放弃了他应得的一切,他看似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其实心里明明白白,他那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他那样说有他的道理,钟凝雪心里想,这不相当于什么都没回答么,不过对凌霄的过往她是一无所知,她问道:“他为什么放弃了?”

    陈谦润道:“是不愿意再计较了,没有意义的争论是在浪费时间。”

    他这一说,钟凝雪明白了,是不屑于、觉得没必要,她联想到陈谦润在先帝离世后放弃同陈靖争论皇位的事,她问陈谦润:“你想过和凌霄一样远离朝堂,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么?”

    陈谦润道:“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

    钟凝雪很少追问他,此刻却问了:“为什么?”

    陈谦润道:“因为现在我是有家室的人。”

    钟凝雪仿佛没听懂,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陈谦润问她:“若钟侯爷没有被陈靖陷害,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同我一起冒这一场前途未卜的风险么?”

    钟凝雪不知道,若父亲尚在人世,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或跟随父亲驰骋沙场,担负起守卫大楚安定的重任,或像陈谦润曾想过的那样,远离朝堂纷争,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但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同陈谦润成婚,成为他的王妃,对于不基于事实的想象,她想不到。

    钟凝雪问他:“若先帝确实指定陈靖为大楚未来的国君,你会怎么选择?”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去汴城找你。”

    “找我做什么?”

    “还记得你和钟侯爷在西北边疆同丹陵交战,我奉父皇的旨意前去支援那年么,我们在魏州相遇,一起返回上原,在路上我曾跟你说过,若有机会,一起上战场,那是我真实所想,”陈谦润道,“若父皇放弃了我,我就去侯爷府找你,问问你收不收我这样的人,我不怕死,脑子还算机灵,到战场上去能杀能打,不至于拖你的后腿,你要是愿意收我,我誓死效忠你。”

    他又在讲真假不分的话,先帝要是知道身为一国太子、大楚储君的陈谦润跑去侯爷府当一名小兵,想必是要怪罪他不懂规矩地胡来。

    钟凝雪只当他是开玩笑,她道:“我怕是不敢收,先不说会因此得罪先帝,就是光你这个人我就不敢要。”

    陈谦润笑了:“怎么不敢要了,我很差劲么?”

    “不是差劲,”钟凝雪道,“是我看不懂你。”

    陈谦润问:“你觉得我总是对你说一些分不出来真假的话么?”

    钟凝雪不太会撒谎,她道:“嗯。”

    陈谦润沉默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钟凝雪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她不想跟陈谦润因为误会影响他们正常相处,她觉得那样很麻烦,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讲出来,于是她问:“你是生我气了么?”

    “没有生气,”陈谦润回答她,“你那样想一定是我说话确实有问题,日后再听不出来你直接问我,提醒我,我会好好改正。”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个一眼就让人看透的人,”钟凝雪解释道,“我不觉得你是故意这样的。”

    她举例:“像凌霄,我也分不清,不然我不会问你,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谦润轻声笑了,道:“好,我知道了。”

    陈谦润没有生气,钟凝雪看出来了,陈谦润真生气的时候应该是不会笑的,不过她好像从来没见过陈谦润生气的样子,最多是严厉,像红阳说的那样,王爷对旁人严厉的时候是很吓人的。

    他此时一点都不吓人,反倒很……

    很像红阳说过的“温柔”么?

    为证明她将陈谦润的话听进去了,她问陈谦润:“那你方才的话是真是假?”

    “是真的,”陈谦润道,“我曾跟钟侯爷说过边疆再有战事,我想做他的副将,与他一同前去打败外敌,只是没有机会了,但是与你并肩作战,是来日方长。”

    钟凝雪应了一声“嗯”,其实还是分不出真假,她不再问了,与陈谦润说道:“我想睡觉了。”

    陈谦润点了点头。

    钟凝雪去睡了,陈谦润不主动走,她不能说让他离开的话,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房间,是她和陈谦润一起住的地方,她没理由赶他。

    陈谦润帮着她脱掉了外衣,待她躺好,陈谦润褪去披风,也上了床来,躺在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往他衣服上摸,问她:“还凉么?”

    钟凝雪摇头,陈谦润将她的手放回原处,向她凑近一些,抱住了她。

    原来他进门不靠近她,坐她对面,是因为身上有凉气。

    钟凝雪以为他钻进被窝来也是想睡觉,她问陈谦润:“你不脱衣服么?”

    陈谦润道:“我不睡,等你睡着我就走了。”

    钟凝雪道:“我又不困了。”

    陈谦润道:“那就跟我说说话。”

    钟凝雪道:“起来坐凳子上说不行么?”

    不行,因为那样没理由抱着你,陈谦润不敢说,他道:“但是现在我有点困了。”

    钟凝雪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那你睡吧。”

    陈谦润睡不着,于是装作跟她说话,问道:“朝离的信你看了么?”

    钟凝雪回答:“还没有。”

    陈谦润道:“他们到的很快,再过几日想必就能返程了。”

    钟凝雪道:“等到萧夫人返程的时候,就差不多该给陈济和陈靖寄信了。”

    陈谦润道:“嗯。”

    寄信要讲究时间,先寄,是怕陈靖收到信立刻出发,和萧夫人离开临歌的路线重合,或者他知道萧夫人前去大佛寺后,想与萧夫人一起离开上原,那就糟糕了。

    而寄的晚了,在到达燕郡拦截原真时,陈靖才收到信件,怕是会猜到陈谦润的真实意图,阻止陈济进军临歌。

    想到陈济,钟凝雪猛一抬头,去看陈谦润道:“陈济在上原,我们邀请他要是往燕郡寄信,再辗转到上原,那他收到信件会比陈靖晚,这样一来……”

    “你不冷么?”陈谦润将她摁回他怀里,道,“这样一来,我们拦截原真的时间就充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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