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尔奇德先生为了让我对他的课程更加感兴趣,每次来的时候还会准备一些相关的“小玩意”,比如记录着苏美尔人创造的人类早期象形文字的泥板、据说几万年前智人创造的砾石工具……他对它们大部分爱护有加,只愿意给我匆匆地看一眼。

    年幼的我不理解这堆破烂为什么值得他这么爱惜,后来回想起来,觉得凯厄斯以前总用“愚蠢”来形容我似乎也没错。

    感谢阿尔奇德和他的“小玩意”们,当海琳娜带来医生的医嘱,告知我可以拆掉双臂上的石膏时,我才从他们口中惊觉已经过去了快大半个月。

    一个平静的午后,橙色的炉火在壁炉里噼啪地燃烧。

    伴随着凯厄斯不时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我趴在自己专属的矮小桌椅上沉沉欲睡。

    在阿尔奇德先生介绍完□□和乌鲁克这两座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城镇后,他告诉我他要暂离几日,受朋友的邀请他即将前往位于约旦沙漠中的佩特拉古城——一座公元前四世纪由纳巴泰人建造,波斯人称赞为天堂之境、欢愉之地的古老城邦。

    在离开前,他向我保证下次见到我会为我带来当地胜产的珍贵香料——乳香和没药。

    阿尔奇德走后,我的生活变得异常沉闷无聊,长时间的无所事事让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低沉下去。

    某天醒来我注意到外面黑暗的长廊墙壁上安装上了用于照明的精致油灯,这让我激动到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去探索这片未知的新地图。

    走廊的墙面上装饰着异常艳丽的壁画,笔触细腻,人物传神,其中大部分描绘的是一位立于四马战车之上,头戴插翎盔甲,手握铜矛的魁梧战士。

    后来阿尔奇德告诉我,这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战争之神,阿瑞斯。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由两位身披浅灰色斗篷的年轻吸血鬼把守的电梯,其中一位是我熟悉的费利克斯。

    但没有凯厄斯的示意,电梯一般不轻易打开。

    ……

    “凯厄斯,我下午能去后面的温泉玩吗?”我窝在自己的小沙发上问他。

    海琳娜在靠近壁炉的长桌上布置我的午饭。

    “让海琳娜下午陪你。”他淡声吩咐。

    “好耶!”我兴奋的握住他冰凉的大拇指,“谢谢你。”

    “呵。”对于我的感谢他冷哼一声,顺便回握住我的小手,轻轻揉弄着我的指腹。

    海琳娜为我准备了一条浅绿色的连体裙式泳衣,后背有一个巨大的蝴蝶结,我觉得自己就像海里的人鱼公主,甜声向她道谢。

    起初我俩只是靠在温泉池边缘。

    我用脚踢着水花玩,后来觉得有些无聊,便请求海琳娜教我游泳。

    她两手环着我的肚子,让我四肢在水里摆动,略带咸味的温泉水扑打在我脸上,肚子上传来的痒意让我咯咯直笑,她微笑地看着我,我俩在温泉中闹成一团。

    “殿下。”海琳娜突然立直了身子,对着我身后拘谨地说到。

    我还维持着面颊朝下、四肢伸展的姿势,闻言想扭过身子看他。

    海琳娜被我突然的举动惊到,抱着我的双臂减轻了力气,这导致我身体猛地下沉,手臂疯狂地拍打着水面,慌乱间水从鼻腔、喉咙里钻进来,呛得生疼。

    还未等海琳娜重新把我抱起,一只冰凉的大手就揪着我背后的蝴蝶结把我提了起来,入眼是凯厄斯苍白的脸。

    “多洛莉丝,”他把我提地离他更远了一点,嫌弃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肥胖的青蛙”。

    我听到自己自尊心破碎的声音,但还来不及回怼,刚刚呛入的温泉水刺激着鼻喉,我对着他疯狂咳嗽起来。

    一旁的海琳娜默默低头,恍若未闻地盯着地面。

    “多!洛!莉!丝!”被喷了满身鼻涕、水、眼泪混合物的凯厄斯缓慢地念着我的名字,咬牙切齿,带着我无法忽视的怒气。

    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等海琳娜把我擦干抱出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凯厄斯已经脱下了那件裁剪得体,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漏出内里白色丝质衬衫,手腕处松松挽起,少有得随性慵懒。

    “凯厄斯,”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牵住他的手,“你不要生气了。”

    在这个壁炉永远燃烧的地下室,他冰凉的双手摸起来像冰块一样舒服。

    “鉴于你最近无事可做,多洛莉丝,”他从身边抽出一本有我三四个拳头叠起来那么高的、咖啡色封皮的大头书,“每天抄100面,晚上给海琳娜检查。”

    “……”

    我苦着一张脸,难受。

    凯厄斯给我的是一本英文、意大利文的双语词典,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学习办法,泛黄的书页脆弱到我甚至不敢大力对待。

    作为意大利土著外加留学归来的精英人士,海琳娜辅导起我来绰绰有余。

    我惊觉在这里除了我,我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异常聪慧,就连海琳娜在人类世界也明显是高智商的那一挂,更何况她还非常漂亮,走在大街上绝对是全场的焦点,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到这群冷冰冰还脾气暴躁的吸血鬼中间来。

    总而言之,我又过上了每天学习的“充实”生活。

    ……

    某天下午,我正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虽然每天要抄100面,几天下来它好像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殿下,罪人们已经押送抵达,主人在审判室等您。”一位身着暗黑斗篷的男人突然出现,弯腰恭敬的对凯厄斯说道。

    “你老实呆在这。”他在走之前警告我。

    “嗯嗯。”我敷衍地回复他,继续趴在书桌上慢悠悠地抄着词典。

    这些天的经验下来,我的抄写速度虽然很慢,但刚好能够让我大脑天马行空的同时,保证在晚饭前完成任务。

    凯厄斯保持两天一出门的频率,每次出门前都会照例威胁我一次,但由于他一般半个小时之内就会回来,这个威胁对有贼心的我来说其实并不作数。

    但今天,他出去的时间似乎尤其长,以往他出门后,在我抄到第十页左右的时候,长廊外就会传来电梯到达的声响,但这次我足足快抄完一半!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只有壁炉里木材燃烧发出的空气爆破声。

    一个人呆着有些可怕,我抱着自己的作业搬到了一个离壁炉最近的椅子上,火光和袭人的热浪包围着我,让我稍微安稳了些,直到我听见盥洗室传来几声细微的尖叫声。

    幽暗的环境还有诡异的尖叫,前些天看过的暗黑绘本中的情节,自动转换成恐怖动图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播。

    暖色的火焰映着我发白的面颊,全身僵硬紧绷,我甚至听到了自己晃动脑袋时,后颈发出的吱嘎声。

    那些尖叫从最开始的愤怒逐渐转为恐惧,我所有感官好像被剥夺,只有听觉在此刻异常灵敏,“阿罗”、“凯厄斯”这两个名字夹杂在一片混乱的嘈杂中,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蜗。

    凯厄斯?他怎么了?

    那些人好像被狠狠地折磨着,哭声、尖叫、哀求刺激着我的耳膜。

    他从我清醒至今,从未离开我这么长时间,他是施暴者,还是受伤的那个?

    我克服内心的恐慌和不安,慢慢向尖叫的来源移去,绕过盥洗室,在温泉后面隐匿的大块碎石后,出现了一个刚好可以让我穿过的裂缝。

    “阿罗。”一位女声疯狂的哀求、叫唤着这个名字。

    我鼓起勇气,钻进那个洞里,黑暗一瞬间将我淹没,等我逐渐适应后,远处似乎闪着微微的光亮。

    我受诱惑般地向它移动了几步,等回过神来,我转头,发现背后的黑暗宛若伺机而动的巨兽,早已吞噬了所有来路。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它好似顶着我的喉管,肌肉血管的收缩扩张,一遍遍摩擦到产生尖锐疼痛,我仿佛产生了耳鸣,扑通、扑通,头眼发晕,下一秒就可能倒下。

    我幻想着自己朝光快步跑,实际上却是拖着发颤酸软的双腿,机械性地向前移动。

    等我终于到达光源处,眼前是熟悉的石狮门,巨石没有完全将这个门框掩住,内里肆意燃烧的剧烈火光喷薄地向外涌出。

    “你们的罪行已成事实,里斯本全是关于这些被欲望支配的新生儿的流言。”

    入眼是我初到此处的圆厅,高台之上的御座背对于我,凯厄斯平静地宣告了他们的结局。

    凯厄斯的声音让我稍感安心,但他的下一句的怒吼让我整个人紧张到僵直。

    “滚出来,多洛莉丝!”

    还未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粗暴地推开石门,扯着我的手腕进入了圆厅。

    绕过奢华庄重的御座,屋子中央低洼区的金黄色火焰让我觉得刺眼,一位有着大波浪黑发、发丝蓬乱的美艳女性绝望地瘫坐在火焰旁,了无生气,满身擦伤。

    听到声响,她抬头狠狠地盯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便是化为实质般的怨恨。

    那冰冷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凯厄斯和我,凌迟着我每一丝神经。

    我的出现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衣着凌乱潦草、压制跪地的新生吸血鬼们好似被唤醒,他们渴望地盯着我,左右扭动,试图挣脱身穿灰色斗篷的沃尔图里卫兵对他们的控制。

    “我们的小公主逃出了城堡,凯厄斯。”阿罗微笑地注视着我们,“无论何时见到她,我总能感到久违的惊喜。”

    凯厄斯并没有回复阿罗,而是用他宽大的黑色外袍罩住了我,挡住了各式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

    “不乖的孩子会受到惩罚。”冷冰冰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往常他愤怒或带着明显克制的警告,带来的惩罚于我而言无关痛痒。

    这次他平静到反常的优雅语调,反而让我隐约感受到他内心翻涌的滔天怒火,我打了个寒颤,在袍子下摸索着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沃尔图里竟然饲养了一位……人类女孩。”火焰旁的黑发女人慢慢从地上爬起,盯着阿罗,讥笑讽刺,“你们破坏了自己的法律!”

    阿罗不快地皱眉,“简。”

    “是的,主人。”

    高台下,一位个头矮小的女孩飞快地回应,她不屑又厌恶地盯着那位出言不逊的女吸血鬼,她语言中对沃尔图里的否定让她愤怒无比。

    黑发女吸血鬼突然惨叫出声,浑身颤抖,软绵绵地扑倒在地。

    折磨她的女孩明显享受着这一切,她享受着罪人痛哭流涕、匍匐在尊贵的沃尔图里掌权人脚下,忏悔着自己犯下的罪行,乞求高位上的人高抬贵手让他们立即死去的窘态。

    阿罗踱步到她的身边,温柔地轻叹,“在这里没有任何吸血鬼违背了沃尔图里的法律。”

    他缓慢俯身抓住地上抽搐着、绵软到宛若尸体的女吸血鬼的黑色长发,突然提起,语气猛然暴怒,“也没有任何吸血鬼能让沃尔图里的荣耀蒙尘!”

    女人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阿罗把手中的头颅丢向一旁的火堆中,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笑眯眯地看向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吓到的其他罪人们,“她最终与自己的伴侣永远相伴,对待死亡,我总是充满仁慈。”

    “够了,阿罗。”凯厄斯冷漠打断了阿罗的个人秀,“费利克斯、圣地亚哥,杀了他们。”

    “哦,当然,他们已经享受过多额外的时光,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阿罗接过身旁侍卫递来的丝质手帕,优雅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

    我听着黑袍外的世界,宛若人间炼狱,撕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我感受到了来自小公主的惧怕。”阿罗站立于凯厄斯身侧,贪婪痴迷地感受着这突如其来、不属于自己的奇妙情绪,“上百位人类死于他们手下,他们罪有应得。”

    他安抚着凯厄斯怀中颤抖的弱小生命,眼中的惊喜和贪婪还未褪去,语气却宛若匿名英雄般的正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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