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壁炉源源不断冒出的热浪,让我鼻尖冒汗,将虚虚搭在背上的天鹅绒蚕丝被一脚踹开,我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举着翻盖手机,翻动着手机屏幕上的讯息。

    布德恩·瑞金和他的女朋友泰勒·罗德里格斯又宣布在一起,这已经是这个学期以来的第五次。

    我百无聊赖地在他们群发的小短信下回了个“0”,表示已阅知道了。

    反正,过不了一个月,我的垃圾收信箱里就会出现两封,同种内容但不同角度的诋毁分手信。

    又或者是——

    教物理课的肯利先生在毕业舞会上邀请的舞伴,是我曾经的音乐实习老师芭贝特小姐。

    偷拍的图片中,月色静谧,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像是博蒙夫人笔下的美女与野兽。

    发帖的人表示诧异,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肯利先生长得不行但为人的确不错。

    【多莉,快去看论坛!帖子都爆了!!!】

    一连串的“!”占满整张屏幕,小字显示发信人是玛希·戴维斯。

    玛希初二下半学期才从南部的那不勒斯转到布兰德尔。

    鉴于我在布里尔利学院的威名,乔丽娜离开后,整整一年,我都没交到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更何况高中课程难度提高,以年纪第一考进来的我为了维持荣誉,也为了能永远将第二名的莱德远远甩在身后,整个学期都在烦躁中度过。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同年级甚至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冠上“冰雪多莉”的外号。

    玛希的到来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这一窘境。

    与那不勒斯这座城市背靠著名的维苏威火山一样,她带着地中海特有的奔放和热情,以一种强势又适意的方式,拉着我在交友的道路上一路狂飙,成功敲开了布兰德尔的核心社交圈。

    【帖子?】

    我不记得我在布兰德尔中学的内部论坛里,有发过什么东西。

    像是猜到了我的疑惑,玛希一连发了好几条短信。

    【新闻部的马丁拍下了你的照片,当然还有与莱德的合照,但是无所谓了,反正我一眼只能看见“冰雪多莉”,我的上帝,今晚你实在是太漂亮了!!!】

    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如此夸我,我面色发烫,继续往下读。

    【马丁的朋友金下载了你的照片,发到了艾特赛克高中论坛】

    艾特赛克是我下半年即将要去上课的高中,意大利中部地区最好的中学,缺点是不在沃特拉城内,我需要每天坐公交。

    【所以?】

    玛希还在打字,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从床上爬起来,我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从凯厄斯面前跳过去,抱着笔记本原路返回。

    Windows NT以及索尼的标识出现在屏幕中央,等一阵悠扬的开机音结束,我拖动鼠标点开浏览器。

    艾特赛克高中论坛不对外开放,但在玛希的朋友圈延伸进艾特赛克的第一时间,她就将从学长口中问到的网址域名发给了我。

    这个论坛仅在学生内部流动,听说是几年前,同宿舍的五名男生为了省下发短信调情的几毛钱话费,设计出来的,经过后续学弟学妹的维护运营,已经成为艾特赛克吃瓜聊八卦的重要场所。

    如今,代表着浏览讨论量最高的首条热帖,赫然带着我,一个还没入学新生的姓名。

    【格纳德与佛罗里达市长之子宣战,竟仅是为了博“冰雪美人”多诺莉丝·克劳利一笑?】

    ……什么鬼?

    玛希终于讲到了关键事件。

    【有人想要知道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其中就有艾特赛克如今的学生会主席,格纳德·琼斯,ps我看过他照片,橄榄球队长,真的很帅!!】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莱德却只在他的评论下回贴,说你会成为他的女朋友,大致意思就是让大家死了这条心。然后拥趸学生会长的和听说过莱德赫赫大名的学生,就在帖子下吵了起来】

    【大家都太无聊了吗】

    【可能是,现在不正是放假的时候。但是你真的会接受莱德的告白?你们不一直合不来吗?】

    【不会,我都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讯息还没发出去,屏幕上又跳出来分割框。

    【但如果女主角是我,估计会在他们俩之间选一个,毕竟放眼整个沃特拉城,很难在找出比他们俩要帅的男孩子了】

    玛希甩给了我一条校园新闻的网页链接。

    【就这些人还能在艾特赛克排上颜值前五,关键是艾特赛克可不仅有高中部,还有初中部!比布兰德尔多出整整一千人!】

    【所以知道莱德和格纳德·琼斯,能长出这样的脸蛋,有多难得了吧?】

    是吗?

    我没点进去看的兴趣,盖上电脑屏幕,翻了个身,头枕在凯厄斯膝盖上。

    “多洛莉丝。”

    凯厄斯缓慢吐出我的名字,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猩红的瞳孔不带温度地睥睨。

    我伸手,反握住他停放在书页上冰凉干燥的掌心。

    玩弄我的头发或是牵着我的手整夜,这是凯厄斯的习惯,虽然难以理解这种这么多年都没腻歪的小癖好,但也逐渐变成我犯错服软或是撒娇的表现。

    “凯厄斯,”我微微抬起头,等着他将硌人的书从我脑袋下挪开,“我明天能出去玩嘛?”

    赶在他拒绝之前,我像个机关枪突突说出事先想好的说辞,“海蒂会陪着我,我保证只在沃特拉城里逛逛,绝对不会出去,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派费利科斯看着我,当然如果能派简出门就更好了,她从来都不愿意陪我出去逛街。”

    但这次说不准,昨天下午,当我第九次在简耳边不厌其烦地念叨陪我出去的时候,她没像前八次那样,让亚克力将我扔到城堡后面的空地上。

    双手合十,目光所及之处是凯厄斯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嘴唇。

    我眨巴眼,“求你了。”

    如同雕刻大师手下的艺术品,暖光下凯厄斯精美到让人感到疏离的脸上划过一丝烦躁。

    “太阳下山前回来,否则未来三个月你都别想看见沃特拉城的街道。”

    “收到!凯厄斯大人!”

    我重新滚回到床褥中央,拿起手机给海蒂发讯息,告诉她凯厄斯同意的事,以及让她明天一早在接待处的电视那等我。

    与纠结到底是莱德更帅一点还是格纳德·琼斯的玛希聊了几句,石英钟表上的指针已经落到10和11点之间。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我打了个哈欠,拱进被子,拉上拉线开关的壁灯。

    空旷的房间瞬间暗淡。

    “晚安,凯厄斯。”

    过了很久,仿佛出现幻听,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有种别样抑郁的荒芜。

    “嗯。”

    ……

    在得知沃尔图里城堡地下有一间阿罗的私人藏书室后,我曾经偷偷溜进去,找到了当年阿尔奇德先生试图教会我,但却被我当成画册打发时间的沃尔图里族群历史传纪。

    那本用金线、宝石装饰的古老藏书,记录着三千年来沃尔图里族群的历史,包括在公元前400-500年间,沃尔图里家族和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吸血鬼族群罗马尼亚家族之间长达近百年的、为了全体吸血鬼利益而战的远征行动。

    阿罗在这场战争中迅速积累声望和财富,并打造了让所有吸血鬼闻风丧胆的“沃尔图里卫士”,并明确规定他们听从五名家族成员的指挥,在马库斯的妻子、阿罗的妹妹,拥有“快乐光环的”狄黛米死亡后,家族的核心成员变成了四个。

    传记对这四位当中最为关键的三位领袖:阿罗、凯厄斯、马库斯,做了细致且全面的介绍。

    但我估计,里面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赞美,肯定是出自阿罗的示意。

    史记中,凯厄斯来自游吟诗人口口传唱的《伊利亚特》里神秘而遥远的米诺斯王国,富饶的特洛伊城,他的转化要比阿罗还要早上一百年,是公元前12世纪迈锡尼国王的儿子。

    辉煌瑰丽的爱琴文明湮灭之际,希腊城邦文明冉冉升起前夕,一支来自于北方的野蛮印欧语系游牧入侵者多尼亚人,暴戾冲破小亚细亚半岛的防线,引发长达三百年的“黑暗时代”,作为国王之子,三军统帅的凯厄斯,佩戴阿伽门农金面具在抵御外敌的特洛伊战争中死亡,又在战争中获得永生。

    凯厄斯被一位名为亚西诺多拉的女吸血鬼转化成功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岁,但按照实际的年份计算,他已经在这个世上活了将近三千两百年。

    无论是从虚岁还是实岁来说,都比三后年才过成人礼的我,要大上几岁。

    ……

    我不知道昨晚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困顿的思绪在眼皮阖上的瞬间活跃。

    从刚刚过去的毕业舞会,莱德失去分寸和礼貌的追求,再到回忆沃尔图里三大长老的过往。

    明明困得不行,却睡不安稳,直到凌晨三点细微的痛意恶化,小腹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痛意。

    我缩在脖颈血筋爆起的凯厄斯怀里,就着吉娜的手,咽下去好几片止痛药,才最终作罢。

    早餐是一杯热乎乎的牛奶燕麦粥,我颓废地靠在椅背上,胸前披着一条厚重的动物皮草——这是我从凯厄斯衣柜下面翻出来的,看着有些年头,但却十分保暖。

    我对皮草没太大的研究,但估计这是狗、狼一类动物的皮毛。

    等我一觉睡到自然醒,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凯厄斯已经出去了。

    听坐在餐桌对面的苏尔庇西娅说,南美洲巴西、哥伦比亚、委内瑞拉交界的银三角区域,无人看管状态下的新生吸血鬼军团和狼人产生了正面冲突。

    照成了多达数百人的死亡和失踪,当地警方和新闻发言署对外宣称,这场大型事故是两大黑势力团伙枪械血拼的恐怖袭击伤亡事件。

    凯厄斯这次外出的目的,是要带着沃尔图里卫队,完成审判罪人的最终程序。

    “真的不和我们出去嘛?”

    我搅拌着粥,却不往嘴里送,口腔里都是苦味,也许是昨晚哭过的原因,发炎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哑。

    “海蒂会陪着你。”

    不出意外,苏尔庇西娅拒绝了我,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踏出沃尔图里半步。

    她是阿罗的歌者,在被阿罗亲自转化为吸血鬼前,就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游荡在各个群落、居无定所的孤儿,意外被吸血鬼长老选中,悲惨的生活在阿罗出现之后被永远地画上了句号,加入沃尔图里家族的千百年来,他们的爱情像是永不褪色的永生花,苏尔庇西娅永远将阿罗放在她的世界中心,就连我,也要排在阿罗之后。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从城里帮你带回来。”

    就算我还有点痛经后遗症,呼吸出的热气提醒我可能还在低烧,我也不想错过任何出门放风的机会。

    今天是意大利中南部,在未来一个星期里,鲜有的阴天;况且我也不是在每个不出太阳的日子里,都能约到愿意或有时间陪我出门逛街的吸血鬼。

    “如果方便,帮我带束花吧。”

    苏尔庇西娅双手交叠支撑着脑袋,金黄的眸子倒映我的样子。

    我点头,“嗯嗯,就上次转角处的花店怎么样?她们家的花,我每次去都是那几家店里开得最好的。

    上上个星期是玫瑰,上个星期是绣球花,前天是牡丹菊,这次就买风铃配洋桔梗,我觉得应该会很好看。”

    “听起来很不错。”

    苏尔庇西娅永远赞同我的决定,她温柔又随和地包容着我的一切。

    大口咽下被温牛奶泡到软糯的燕麦片,直到空荡荡的胃里感受到食物的存在,我放下铁勺,宣告早餐的结束。

    离开前,苏尔庇西娅帮我将头发扎起来,在脑袋后用夹子挽成一个漂亮的花苞头。

    我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沃尔图里不需要理发师,但吉娜理发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因此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我的一头金发,它们现在放下来已经快抵达我的腰窝。

    “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晚饭是香煎小羊排配火腿沙律,还是喝海鲜粥配清炒时蔬?”

    “海鲜粥!”

    镜子里,苏尔庇西娅脸上带着温柔贤淑的笑意,她手指微动,将我两鬓弯曲的碎发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抬起头,我们的视线在镜面上交汇,如同千万个嘱咐孩子的母亲,苏尔庇西娅弯腰亲吻我的面颊。

    “玩得开心,多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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