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坎蒂丝!坎蒂丝!吃饭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层层楼群的上空,穿越晨曦打向窗户,以清澈动人的光线,驱散黑暗,在沃特拉城地中海风气的泥黄色土墙间弥漫。

    “唔。”玛希翻了个身,意识不清地拍打睡在她身边的坎蒂丝,“快起来,在叫你。”

    “我知道,再睡会。”

    “嗯?”玛希翻了个身,手却摸上一片冰凉,她瞬间从床上蹦起来,推搡整个脑袋蒙在枕头下面的坎蒂丝,“多莉呢?喂,真的快醒醒,多莉不见了!”

    “被推我,”坎蒂丝抱着被子从床上滚下去,眼睛却还是闭着的,打了个哈欠,下一秒却猛地睁开眼,“什么?多莉不见了?!”

    ……

    微风吹动棉质碎花窗帘,太阳晒过蓬松的空气里,飘荡着新鲜出炉面包浓郁的香气。复古的落地钟滴答,阳台上嫩黄色的野花插在未上釉的细长泥瓶里摇曳——这是上完晚班归来的斯旺先生,在路边为斯旺夫人带回来庆祝新一天伊始的礼物。

    “多莉一早就起来帮我了,再看看你,现在都没清醒!”系着编织花边亚麻围裙的黛芙妮,端着食物从圆珠挂帘后的厨房里出来,放下最后一道菜,她解开围裙,急匆匆地整理衣服和头发。“玛希休息的怎么样?阿姨知道你昨晚忙到很晚才睡,现在的孩子们太辛苦了。”

    坎蒂丝弱弱反驳,“我也很晚才睡啊。”

    “所以我还要表扬你晚上不睡,白天不醒?”

    坎蒂丝:“……”

    “吃完早餐,将脏盘子收回到水槽里,你爸睡醒了会洗。但如果等我回来,还是乱糟糟的摆在餐桌上,别怪我没有提醒过。洗好的衣服还装在盥洗室的木盆子里,上午之前一定要晾到阳台上去,不要再等到下午,太阳都落下去了,你在听吗?坎蒂丝!还有你的房间……”

    “知道了知道了,收拾房间,我知道!但你要是再磨蹭下去,伊恩的速算课又要迟到了。”

    跪坐在餐椅上的小男孩,有着和坎蒂丝一模一样的棕眼睛和棕头发,但他继承了斯旺夫人的深色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个干瘦的黑猴子。

    端起比他脸还要大的碗,一口气喝完碗里剩下的汤,吸溜鼻涕,他草草地用袖子抹干净嘴,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张开放在耳边,朝坐他正对面的坎蒂丝做鬼脸。

    “才不会呢!略略略,讨厌鬼。”

    “知道了就要做!伊恩!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餐桌上,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搞出这么恶心的动静。还有,不准叫你姐姐讨厌鬼!”

    “赶紧去换衣服,时间快来不及了!哦,对了还有天然气!”

    手里的围裙还来不及放下,斯旺夫人像是个上好膛的陀螺,一刻也停不下来。

    等检查好家里所有的安全隐患,斯旺夫人踩着高跟鞋,对着客厅边角墙上挂着的长方形镜子,涂抹口红到一半,怒气冲冲地转过身,“你的书包呢?伊恩!你准备就这样去学校吗?我的老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调皮蛋!”

    “我找不到我的领带了!坎蒂丝,是不是又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我没有!”坎蒂丝尖叫。

    斯旺夫人表现的更为崩溃,她看起来下一秒巴掌就要落在伊恩内裤都露在外面的屁股蛋上,“我明明昨晚全部给你叠好放在了床头边!还有,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不准直呼你姐姐的名字!也不准找你姐姐的麻烦!”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斯旺夫人俯身匆忙地依次亲吻的额头,“我出门了,你们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玩的开心。坎蒂丝,我吩咐给你的事,记得要做。”

    “知道了。”坎蒂丝拖长了音调回答,白了眼在斯旺夫人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斗鸡眼吐舌头的伊恩,“出门别说你认识我。”

    “我才不会呢,哼,讨厌鬼。”

    “咚!”斯旺夫人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爆栗。

    “唔。”憋着泪,顶着脑袋上鼓起的大包,伊恩想哭却不敢哭地被斯旺夫人牵着,老老实实地出门上学。

    灿烂的阳光穿过玻璃花窗洒进来,餐厅终于恢复宁静,玛希和坎蒂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感叹,“男孩子啊。”

    “别笑,多莉,等你有了弟弟,你就会知道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讨人厌的生物。”撕下一块面包,坎蒂丝将它们全部泡进热牛奶里。

    “没错。”玛希无比认同地点头,“只要是会哭的家伙,都很恐怖,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会要小孩!”

    “加一。”坎蒂丝吸溜杯沿冒出来的牛奶,下一秒却猛地直起身,“对了!报名表!今天是瓦丽莎主任规定的最终期限,咳咳!”

    “小心点,”递给她几张纸巾,我捧着暖乎乎的马克杯,卖了个关子,“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好消息吧,反正不能有比没有完成瓦丽莎主任的任务更坏的消息了。”坎蒂丝后仰靠在餐椅上,像是个失去灵魂的干尸,“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体育部部长,竟然会死在一个小小的报名表上。”

    “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坎蒂丝艰难地转头,留给玛希一个‘你不懂’的表情。

    “那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我怕先说坏消息坎蒂丝会当场宕机,清清嗓子,我继续说,“好消息就是昨天晚上我已经将你的报名表全部整理好了。”

    可能是自从我六岁开始就没离开过沃尔图里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凯厄斯的床实在是过舒服,让被养刁了的我变成了豌豆公主,躺在完全陌生的床褥上,我几乎难以入眠。

    于是在玛希和坎蒂丝实在熬不过,昏沉睡去后,我接手了她们全部的工作。

    “真的吗?!”坎蒂丝不敢置信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上一秒还失去色彩的瞳孔瞬间染上了光亮。

    “有效表单203份,无效表单67份,我已经按照参与项目和男女,分门别类整理好。至于报名失败的同学,我也用你的邮箱给他们群发了邮件和道歉信,截止到七点之前,共收到23条回复,至于剩下的87人,可能需要你去线下说明。”

    “我真的太爱你了,多莉!”如果不是挡在面前的食物,坎蒂丝几乎快要无视餐桌给我个熊抱。

    玛希停下进食,语气故作夸张,“怎么会有人长得漂亮,脑袋还好使啊。”

    “少来。”

    玛希:“说真的,一晚上搞完整理和后续工作,我觉得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坏消息呢?”开心舀着完全被牛奶泡软的面包的坎蒂丝,一边吃一边看我,唇角的笑容就没压下去过。

    玛希给出忠告,“我觉得你最好别问。”

    “至于坏消息,”我夹了块外皮烤到酥脆的面包,放到坎蒂丝盘子里,希望美食能抚慰她即将深受重挫的内心,“就算加上无效表单,报名运动会项目的还差两个人,一个是八千米长跑,一个是单人网球。”

    “也就是说,任务二成功,任务一出了岔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玛希,撕着吐司边边,一针见血。

    再次失去灵魂的坎蒂丝,扶着桌沿哆嗦双腿站起来,“先让我,缓缓。”

    “实在不行,你自己去跑吧!部长?”玛希笑着逗她。

    坎蒂丝竖起中指,“去死。”

    踉跄地离开餐厅,坎蒂丝捧着脑袋碎碎念,“再去抓几个壮丁,肯定还有人没被我揪出来!怎么会凑不满呢?这可是运动会!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如同鬼魂般飘荡出去的坎蒂丝,十分钟后容光焕发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崭新的报名表,啪地拍在桌面上,满脸骄傲。

    “完美解决八千米。”

    玛希接过去看,“弗莱迪?他不是自从年初卸任橄榄球队长的职务后,就再也不参与这种课外活动了吗?你是怎么把他劝服的?”

    “没劝啊,我只是说作为现任学生会会长,有必要承担起以身作则的责任,然后他就同意了。哦,我还以你为案例进行说明,毕竟一场运动会参加15个单类项目,这可是打破了艾特赛克高中建校以来的历史记录。”

    “虽然是我遇人不淑,也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吧。”

    “你不懂,我这叫心理温存,提前告诉其他人,不至于比赛当天造成太大的轰动,你难道想体验一把热帖主人公的感觉。”

    “想,但不是因为这种事。”

    “那不就得了。”

    玛希将传真打印的报名表还给坎蒂丝,“那还有个名额怎么办?”

    我放下马克杯,在坎蒂丝看过来的前一秒五指并拢挡在面前,“别看我。”

    “哎呀,”坎蒂丝拖了个板凳坐在我身侧,比我矮了好几个脑袋,“其实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我疑惑,“什么?”

    “多莉可不是黛芙妮夫人的粉丝。”不只是我,玛希也不知道坎蒂丝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

    “我当然知道!等我一下。”坎蒂丝像只张开双翅的鸟雀,跑向客厅,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推开正对着电视的布艺沙发。

    “需要帮忙吗,部长?”玛希扯着嗓子问。

    “不需要!”

    “不用就算喽,”终于清理干净吐司边,玛希一口咬上松软的内芯,她又将那张报名表扒拉到自己面前,“弗莱迪居然有189cm?”

    “他看起来的确很高。”

    “那倒是,”玛希认可地点头,“他现在才17岁,如果继续往上长的话,不会要超过两米吧?”收回指尖,玛希嘟囔道:“那要多高的女孩子,和他站在一起才不会显得违和?”

    “我来了!我来了!”气喘吁吁的坎蒂丝打断聊天,她抱着一个宽扁的木头箱子,嘭地砸在餐桌上,牛奶晃荡,又引得玛希气愤地要求她“小心点!”

    “不知道你对老照片感不感兴趣。”

    坎蒂丝神秘地对着我眨巴眼睛,五指灵活地转动拨盘,调整到正确的密码,按下开关,机械锁瞬间弹跳打开,她张开手臂,展示最心爱的宝物秘密。

    “当当当当!时光机!”

    “这是什么?”玛希也搬了个板凳,凑过来看。

    “我爸以前是个自由摄影师,拍了很多照片,这里只是一部分,但都是有关福克斯的,我想应该会有多莉小时候的照片。”

    “怪不得,”玛希拿起一张,看完递给我,“报纸上的照片肉眼可见地专业了起来,原来是斯旺先生入职了报社的缘故。”

    这是一张自然风景的抓拍,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清晰可见纹理,一半种子在空中飘荡,远处模糊的景色是漫无边际的绿林,白雾在墨绿色的针叶树林荡漾,是和佛罗伦萨的阳光和热浪完全不同的阴沉濛霡。

    的确拍的很好。

    “找到了!”坎蒂丝将压在最下面的相册翻出来,一圈又一圈地绕开系绳,摊开放在我的膝盖上,“这是我以前整理出的‘福克斯往事回忆录’,我记得里面应该有你的照片。”

    坎蒂丝一页页地翻开,“这就是斯坦利夫人,和她的女儿……”

    “杰西卡。”我说。

    “对,杰西卡,但我小时候和她玩不来,她总是嫌我土气。奥斯丁、安吉拉、迈克,”坎蒂丝挨个照片介绍,“噢,这是我的大伯,也就是我爸爸的表哥,查理·斯旺,站在他旁边的是我的婶婶,蕾妮,但他们俩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听说是由于性格不合,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婴儿是我的表妹,伊莎贝拉,她和她妈妈定居在亚利桑那的凤凰城,每年都会回福克斯小住一段时间,但我们其实不熟。”

    “他和你爸爸长的好像。”玛希点评。

    “是挺像的,以前还有人把他们看做是双胞胎,毕竟是一家人,但仔细看还是有细微不同的啦。”相册翻到下一页,坎蒂丝停止手上的动作,惊喜道:“看!我没记错吧,小时候的多莉!”

    照片里的我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穿着唱诗班蓬松的白裙子,卷曲的金发扎在脑袋后面,肉乎乎的手臂捧着比我人还要大的曲谱,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抿着唇,像是音乐结束就能立马哭出来。

    玛希:“噗,这是什么,幼稚园歌唱比赛吗?”

    “应该是育儿会的公开课,”坎蒂丝夺回照片珍惜地放回卡槽薄膜里,“你没听我妈昨晚说的吗,多莉以前可是活招牌。”

    “我都快没印象了,我只记得那里准备的午饭是真的很难吃。”

    我撑着下巴回忆,我不是很喜欢斯坦利夫人,因而对育儿课也没太多正面的回忆,只记得自己每天都在哭,妈妈有很多工作,不能一直陪着我,我就经常蹲在各种各样的角落,一边用小木棍挡住蚂蚁军队,一边泪眼汪汪,和斯旺夫人嘴里的‘乖巧’,了不相干。

    坎蒂丝:“的确。”

    我伸手翻回到上页,视线落在角落里一张拍摄于夜晚的人物照片。

    挽手站立的男女,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大衣,刚从影院出来,男人应该是讲了什么笑话,女人搀扶着他的手臂,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看起来好年轻,年轻到和记忆里的模样比起来,有些陌生。

    “这张吗?”坎蒂丝将照片从册子里抽出来,翻到背面,读出写在后面的小字,“黛西和肯,1884年8月7日。这是你的父母吗,多莉?怪不得看起来很眼熟,”露出贱兮兮诱惑的表情,双指捏住照片边缘,坎蒂丝在我眼前晃荡,“想要吗?多莉?”

    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

    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冰霜熄灭热烈喷发的情感烈焰,微秒为计算单位,甚至来不及反应,我脑海中疏淡滑过的思绪只有一句简单的,“郎才女貌。”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会联系现实,也没有带入自己,像是在看熟悉的陌生人。

    但看在为了保全坎蒂丝体育部部长的面子上。

    我伸手:“报名表。”

    坎蒂丝毫不犹豫地将照片递给我,“成交!”

    “先说好,不保证拿奖或第几名。”

    坎蒂丝将铅笔塞进我手里,毫不在意,“只要你能在瓦丽莎主任眼皮子底下到场,弃赛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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