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一句“是我”，谢怜的话卡住了。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美而清冽，隐隐透着几分熟悉。可他却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否则应该是能记住的。

    他正在十分努力地回想，这边灵文的通灵密语便传了过来提醒他：“殿下，这位是临清。”

    临清？

    “我在凡间的时候好像听过她的仙号。”谢怜道。

    “你……不应该只听过。”灵文道，“她尚未飞升时的本名唤作，卫筠遥。”

    灵文这句话可让谢怜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卫筠遥八百年之前曾经帮过他——虽然最后也无力改变什么，但起码人家还算是雪中送炭。结果他刚刚第三次飞升就惹了祸，把对方的药草吹得七零八落，而且根据灵文之前的说法，那些药材好像格外难找。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实在是……不好意思，临清殿下。你的药草……我会想办法。”谢怜话说得有些艰难。

    卫筠遥心道就算你想也没用，根本就没办法，因为那些药草在凡间都是极其难得的珍品。有些会不会有第二株都是另说。当然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愿意咄咄逼人，有心给个台阶完了事，便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谢怜心中感谢卫筠遥，于是顺着台阶下，收了个尾，再打自己几大板，道：“我也没料到会闹成这样，非是存心，给诸位添麻烦了。”

    可慕情却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意思，语气凉飕飕道：“哦，那还真是太巧了。”

    众神官看热闹不嫌事大，卫筠遥不由感叹慕情这个性子和说话习惯还是没变。一句话能听出好几个意思来，让人揣摩不透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的确，谢怜也觉得太巧了，甚至巧得有点不正常，怎么会刚好砸了慕情，拆了风信，顺带还把卫筠遥的药草给祸害了。但他运气差到是那种在一千杯酒里选一杯下毒、无论怎么选都绝对会选到毒酒的人，只能道：“各位的金殿和其他损失我会尽力补救，还望能给我一点时间。”

    慕情肯定还想继续吹凉风，但毕竟他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那个钟还被他直接劈了，再咄咄逼人未免显得小气，于是不再出声。

    谢怜一看，烂摊子都自己走了，便赶紧的也跑了。

    卫筠遥退下通灵阵，先去给灵文传音。

    “临清殿下有何事？”

    她轻咳一声：“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子殿下此次飞升阵仗太大，震掉了钟，拆了金殿，应该欠了不少功德吧。”

    灵文像是了然了她的意思：“的确，八百八十八万，其中还包括你的药材。”

    八百八十八万……卫筠遥默默算了一下，谢怜可能连百分之一都拿不出来。

    “知道了，那别算我的一份了，从我自己的功德里扣。”她道。

    灵文好像是笑了一下：“临清殿下真是念旧情的人。”

    “什么旧情，你倒好，先编排上了。”卫筠遥失笑，“尽量别告诉他。”

    谢怜认认真真地在思索该上拿去弄来这八百八十八万功德，第二日，灵文便请他去了一趟灵文宝殿。

    灵文掌人事亨通，平步青云。上天庭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也有半数是归她处理的。因此整座宝殿从地面到穹顶堆满了卷轴，简直要到了让人光是看看就触目惊心的地步。

    进了大殿，灵文转身，开门见山：“殿下，帝君有事相求，你可愿助他一臂之力？”

    在天界中，真君元君多的是，但可称帝君的却只有一位。按理说他若是想要做什么事可用不着求人，因此谢怜听她此话还愣了一下：“何事？”

    灵文从那堆卷轴中抽出一只，递给谢怜，道：“近来北方有一批大信徒频频祈福，想来很不太平。帝君目下顾不上北方，若你愿意代替他去一趟，届时无论这批大信徒还愿时供奉功德几何，尽数奉于你坛上。你看如何？”

    谢怜双手接过卷轴：“多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帝君在帮他的忙，而且还给他留了足够的面子。

    灵文道：“我只负责办事，要谢便等帝君回来你再自己向他道谢吧。对了，你可需要我给你借什么法宝？”

    谢怜摇头：“不必了，便是给了我法宝，我下界之后没有法力也用不了啊。”

    谢怜被打下去两次，法力尽失。到了凡间也就能靠自己的身手，那些法宝带着也没什么用处。

    灵文想来也意识到这点，思忖片刻后道：“那最好还是借几名武官来助你一臂之力。”

    谢怜深知第三次飞升之后得罪了一批神官，眼下指不定有多少人不待见他呢。就算灵文出马也未必能借来。

    灵文这边进了通灵阵，朗声道：“诸位，帝君北方有要务，急需用人。哪位武神殿下能从殿里拨两名武官过来？”

    卫筠遥安静听着，没有说话，但是慕情的声音轻飘飘地冒了出来：“听说帝君现下不在北方，怕是给太子殿下借的吧。”

    虽说众人大多数都心知肚明灵文是要给谢怜借人，然而都没吱声。慕情这一句可是彻底戳破了窗户纸，连灵文的面子也没给留。

    卫筠遥在心里为慕情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守在通灵阵里。

    被慕情一语道破，通灵阵里半晌不再有人应声，灵文深知是借不来人了。谢怜倒也不觉得尴尬，对她道：“你看，我说过借不来人的，我一个人应该也能行，只是这几日有劳你了。”

    他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么多年没见缺胳膊少腿。

    灵文也无法了，一拱手，道：“好罢。预祝殿下此去一帆风顺。天官赐福。”

    谢怜回道：“百无禁忌！”挥挥手，潇洒离去。

    ——

    卫筠遥那日没在通灵阵中，她是后来听了柳蒹葭的话才得知灵文口称要帮帝君办事去通灵阵里借人，实则是给谢怜借的。而慕情一猜便得知她的用意，还偏生给说了出来，这下众神官可都装聋作哑没人愿意借了。

    而谢怜就是一个人去了北方。

    这人真是……她无奈。

    上天庭事务多，她无法自己亲自下界。殿里的小神官论医术或许可以，论身手大部分都是三脚猫，派下去帮谢怜说不定还得给他添乱。

    思来想去，还是她自己派个分身下去稳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