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甜的工作室地址不是秘密。
之前她也收到过不少甜甜圈寄来的礼物和信件。
只是，收件人是她？
“我肯定没买过。”苏甜甜都不用去翻自己的购物APP，“发件人呢？”
冯芷直接拍了运单图片发给苏甜甜。
包裹上的发件人，倒是个正八经的网店，在各个购物平台上都能搜到。
苏甜甜又用快递单号去搜，发现物流的轨迹也确实是从网店的地址开始的。
只是，这开心果就能吃吗？
苏甜甜想到了冯宇执，他那张精致的脸总喜欢贴着她的脖颈，然后他诱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
“不要离开我。”
“你是我的。”
哪怕分手过去快一个月了，冯宇执的声音好像还能随时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她记得他的一幕幕，其实她对他，远比他以为的更加用心。
尤其是，苏甜甜记得冯宇执笑的样子，尽管她不明白哪里又惹他发笑了。
而他就会亲昵地揉着她的脸、她的嘴，恨不得把她塞进怀里，两个人融合成一团。
“小开心果。”
这是他对她的昵称。
冯芷不知道苏甜甜怎么突然沉默了，“甜甜？你怎么了？”
“我没事。”
听说冯宇执已经离开了国内，消息的来源就是冯芷，绝对真实可靠。
但是他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从购物APP上下单又不是什么难事。而为了让她放心吃，冯宇执这种聪明的人，肯定会找一家知名度很高的旗舰店下单，以便她一查就能查到这家网店。
而她，刚刚确实一样一样地查了。
应该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吧？
苏甜甜莫名有点不舒服。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冯宇执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是……扔了吧。”
知道开心果能吃，但是她不想吃。
*
上海的夏天是非常热的，尽管天气预报从没有超过40度的时候，但是谁出去谁知道。
尤其是疫情期间，戴着口罩顶着大太阳出去，真的是一种折磨。
作为一个正在放暑假的大学生，苏甜甜就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当肥宅，顺便看看冯芷发来的剧本。
可惜没有舒服多久，孟观孟大老板突然来了命令，让她去先前去过的那座有刘湘涟藏品室的别墅。
举报冯宇执□□后，苏甜甜怕她的举报又被压了下来，所以特意找了孟观帮忙。
当时的人情，总算到了要偿还的时候。
苏甜甜：“……”
行吧。
她只能拖着懒洋洋的身体，从自己的小床上爬起来，离开有着空调的凉快的家，钻进自己那被阳光照得滚烫的粉红色五菱宏光小车里，苦哈哈地开车去徐汇区。
孟观已经在别墅一层的客厅里等着了。
苏甜甜进门后，他审视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戳了过来，冰山一样轮廓分明的脸哪怕没什么表情，都让苏甜甜感到无形的压力。
“呃……我一接到消息就出门了！”
她下意识地解释。
但苏甜甜随即又反应过来，孟观还什么也没说呢，她怎么就开始一副卑微奴才样了？
果然是太久没见到真人版的孟老板，让她的抵抗力出了问题。
孟观：“她也来了？”
这个她，明显指的是刘湘涟。
苏甜甜点头，“她一直跟着我。”
她已经很习惯刘湘涟在自己周围了，像对空气和水一样习惯。
孟观不是一个人在等苏甜甜。
得到苏甜甜的肯定回复后，他看向边上一个打扮得仙风道骨的人，“你能看到什么吗？”
那人年纪看着比孟观大了一点，穿着宽松的袍子，长头发随意扎起，和现代社会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他指着一个方向，“在那里？”
苏甜甜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能看到刘湘涟？
那人又说：“穿着一身紫，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女人，长得是挺好看的。”
这就是刘湘涟的模样。
孟观点点头，这才向苏甜甜介绍，“这位是王一斛王天师，天生阴阳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苏甜甜睁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小说和漫画里才出现的技能吗？
“还要试吗？”王一斛笑嘻嘻地戳穿孟观，“认识这么久了，你的疑心病还是那么重。”
王一斛和苏甜甜互不认识。
刚刚孟观的一句问话，既对王一斛的阴阳眼验了真，又对刘湘涟的存在再次确认。
苏甜甜又瞪大了眼睛望向孟观。
如果不是王一斛戳破，她都没反应过来。
果然资本家就是阴险！
孟观表情毫无变化，“人都到齐了，我们就赶紧出发。”
他亲自开着自己的墨蓝色宾利，载着苏甜甜、王一斛和看不见的刘湘涟，径直奔向孟家的祖坟。
已经有几个管理员打扮的人在墓园里等着了。
孟观几人一到，他们就开始掀开坟墓的石板，把土一点点地掘出来。
这是合葬的墓，从墓碑的石板能看出来年代久远。
苏甜甜瞄到了墓碑上的主人名字，繁体字倒是不难认，是孟昭临和刘湘涟。
她自然知道刘湘涟是谁。
至于孟昭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孟观的……
“哇哦！你真刨祖坟啦！”王一斛抄着手在边上围观，“你爸妈能同意？啊，也不一定，毕竟是太爷爷了……”
孟观没有理会碎嘴的王一斛。
他径自掏出冰蓝色的电子烟，在一边吞云吐雾，薄荷味的白烟在闷热的空中飘散。
孟家的父母如果知道了，肯定是会强烈反对的。
哪怕孟观一直没让他们操心，也是一个足够独当一面的继承人，他们也会直接请出家法来好好教育自家儿子。
可惜，这次孟观先斩后奏，而且打算完成后就掩盖痕迹，孟家父母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现在这时间正赶上孟家的世交梁家的当家过寿。
不只是梁嘉音赶回香港，孟家的人也过去了，就包括孟父和孟母。孟观本来也是过去了，但中间他找了个借口离开，悄悄返回了上海。
因为孟观喜欢收集刘湘涟的遗物，从小孟家父母就怕孟观刨祖坟、挖刘湘涟的棺材，他们一直对孟观严防死守。
孟观特意找准了这个时间差，趁着父母不在，才有机会过来掘坟。
孟昭临入土的时候火葬远没有现在流行。
当土坑越挖越深，在坑底渐渐显现的，是两口巨大的棺材。
挖坟的管理员擦着汗，气喘吁吁地问：“要开棺吗？”
孟观将电子烟熄灭，大步走到墓坑边。
棺盖上的浮土已经被扫开，褪色的红色木板上，清晰可见一些不明所以的画符。
孟观直接让王一斛来看。
虽然王一斛总是笑嘻嘻的不靠谱的样子，但他这么年轻就成为天师，本事也确实了得。
王一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恭喜恭喜啊！”
孟观冷着脸没有配合。
苏甜甜倒是很乖巧，“为什么恭喜啊？”
“这是符文刻在外面，不就不用开棺了吗？”王一斛给了苏甜甜一个上道的眼神，抄着手侃了起来，“你仔细闻闻，现在就散发着几十年的尸臭，要是开了棺，那可就要加上视觉冲击了……”他不仅眼睛好，鼻子也比一般人灵敏。
孟观：“这刻的是什么？”
“这我还真知道！你们孟家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没想到从你太爷爷辈就开始照顾我们生意了啊！”王一斛还是继续水，“别人可能认不出，这确实是我们门派祖传的咒文……”
孟观冷脸，没兴趣听王一斛说古：“别废话”。
“是转生符。”
孟观皱眉，“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王一斛笑眯眯地抄着手，“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吗？你那些梦，不是你自己的，就是你欠了的人的。现在不是很明显吗？”
王一斛大步走到棺材边，“也不用担心刨祖坟了，自己刨自己的坟，也不欠什么因果。你想不想看看自己过去的皮囊长什么样？”最后一个建议，他就有点跃跃欲试了。
孟观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老板，他习惯了做决策，而所有人也都会等着他的决定。
可现在，他有点乱。
所以，那些有关孟昭临和刘湘涟的梦，并不是梦，而是属于他的回忆？
孟观又掏出电子烟，冰凉的触感好像在手指尖夹了一条冰块。
他想抽几口，可手指动了动，反反复复，最后都没有把烟点燃。
“你想看看吗？你的那边，都是一些你过去在孟家的时候穿过的衣服……”
孟观没有指明这个“你”是谁。
但苏甜甜知道，他问的是刘湘涟。
苏甜甜走向刘湘涟，和她交换了身体。
变成阿飘的那一刻，她看到王一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作为阿飘的世界，隐秘且自由，不再只有刘湘涟一个人，又多了一个王一斛。
“原来你真的能看到啊！”
阿飘苏甜甜傻乎乎地感叹。
王一斛招招手，“来来来，小姑娘，我们离得远一点，让他们好好聊聊。”
苏甜甜眨了眨眼睛，“原来你也不是不懂气氛的啊！”
“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一斛哭笑不得。他只是喜欢调侃孟观，又不代表他不长眼色。
一人一阿飘，热热闹闹地缓步走远了。
*
刘湘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表达些什么。
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奇妙了，等到此刻见到自己的棺材，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原来你们一直留着那些东西……”
她是被卖到孟家作为童养媳的。来的时候一个人来，六年的时间也没有添置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走。
“孟昭临……他自己留了些东西作为念想。”
尽管梦到过很多孟昭临的回忆，孟观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和孟昭临等同起来。
作为一个第三视角，孟观能清楚地感受到，梦里的孟昭临对刘湘涟的离开是有死别的觉悟的。
临别时一遍又一遍的共舞，孟昭临内心的不舍，能穿越时光，跨过现实和虚幻，清楚地传达给现在的孟观。
孟观：“后来孟家逃离上海，孟昭临也把你的旧衣物带着。直到孟家再次返回上海，用这些给你建了衣冠冢。只是，你的遗体，就找不到了……”
以孟昭临的执念，不可能不去找刘湘涟的遗体。
然而究其一生，孟昭临的身侧也只得了一座衣冠冢。
刘湘涟并不关心自己的身后事。
她听到了“逃”这个字，“所以，那时的我，身份还是暴|露了，是么？”
刘湘涟忽然想起孟观也不能完全算是孟昭临，“你的梦里……有梦到这些吗？”
孟观摇头，“但我知道后面的事情。”
作为一个孟家人，哪怕没有孟昭临的回忆，自己家族的历史总是知道的，“同孟家一起出逃的，还有梁家，也就是……你的家人。”
“后来的梁家在香港扎根没有再回来，孟昭临的妻弟，也是你的亲弟弟，那时候他改名叫梁思齐了，一手开创了现在的梁家。”
以刘湘涟为纽带，又有逃亡的过命交情，孟家和梁家也就成了世交。
后来，作为那个年代红极一时的明星，刘湘涟的死讯登上了报纸头版。彼时在香港的梁思齐和孟昭临都悲痛万分。
梁思齐一直怀念亲姐姐，以至后来曾孙辈的梁嘉音和梁嘉德的名字，选自《诗经.有女同车》的“德音不忘”，就是梁思齐的手笔。
刘湘涟：“你们都活下来了啊，挺好的……”
真正死的只有她一个，这样对她而言，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你呢？”孟观看向身边的人，从她那张稚嫩的脸上描绘着曾经的绝代佳人，“你知道自己是怎么……”
他想问她的死因，可“死”这个字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刘湘涟：“不知道。好在……没受什么折磨。”
后世只知道刘湘涟是在27岁暴毙而亡，到底死于什么病因，却没有人知道。
而她的遗体也不知被藏到哪里了，别人就更加无从追溯了。
“所以，为了小姐姐早日升天，是不是要把死因找出来啊？”
王一斛牵着阿飘苏甜甜在外面溜达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回来，突然冒泡打破气氛。
“升……天？”
孟观品着这两个字，总觉得不是味。
看多了漫画和小说的阿飘苏甜甜几乎是秒懂，反射性地就反对，“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人都死了啊！你们总不会想着让人魂魄一直留在现世吧？”王一斛假惺惺地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入土为安都做不到，现在还得当孤魂野鬼在这边飘来飘去，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不给人活路啊！”
阿飘苏甜甜：“……”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不想和刘湘涟分开。
“你们先到车上等我。”
孟观把宾利的钥匙扔给王一斛。这个“们”，显然带上了孟观看不见的阿飘苏甜甜。
王一斛丢着钥匙在手上玩，“知道了知道了，生死大事嘛，你们肯定还要商量商量……”
孟观没理会王一斛。
等这位碎嘴的天师离开了，孟观才重新和刘湘涟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这种不符合科学的事，孟观自己说着都觉得怪怪的，“是有什么执念……还是什么……”
刘湘涟忍俊不禁，“现在可真不像你。”
孟观又木着脸不说话了。
他本人并不想让刘湘涟离开，继承了孟昭临的很多回忆，他或许有点被孟昭临感染了。
哪怕他看不见刘湘涟，但是在这个时代，他能知道她的存在，她能用别人的身体和他对话，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孟昭临和刘湘涟，他们到底是在遥远的未来相遇了。
以一种他和她都不曾想过的方式。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执念。”刘湘涟微笑，“知道你们都活下来了，我就觉得很好了。”
“只是，我现在也没消失在这里……”
她还好好地套着苏甜甜的壳子。
孟观突然觉得很烦躁，这种情绪他已经许久没有了。
他又掏出电子烟，狠狠地抽了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地掐着电子烟，似乎想要把它掰断。
半晌，孟观才说：“我……去找。”
刘湘涟的遗体、刘湘涟的死因，也是孟昭临的遗憾。
刘湘涟笑了笑，没有说话。
人死如灯灭，她自己都不在意了。
倒是还活着的人……
刘湘涟：“谢谢你，甜甜的事。冯宇执是你赶走的吧？”
孟观：“应该的。”
冯宇执只要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伤害苏甜甜的身体，孟观都不会坐视不管。
毕竟，刘湘涟是出现在苏甜甜身边的。
苏甜甜本人不重要，但刘湘涟对他是重要的。
谁让刘湘涟受伤，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这是孟昭临……
不，是孟观自己的想法。
孟观透过苏甜甜的杏眼，仿佛能看到在其中的百年前绝代佳人的潋滟凤眸。
多情又缱绻，轻轻柔柔，丝丝入扣。
“你等我。”
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