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冬日的正午。

    明亮的阳光从书房圆形的玻璃天窗投射下来，在雪白的墙壁和原木色地板上照出几何形状的光影痕迹。

    孟观站在书房里。

    今天他穿的是一身月白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深蓝色格子的贴身马夹。在离肩膀不到一巴掌远的大臂上，绑着一对墨色的袖箍，凸显出一对常年健身的有力臂膀。

    他的前面是一排白色的书架，从墙角一直垒砌高耸到接近天窗。

    孟观刚拿下一本书，就听到曹译宁有关投资电视剧的想法。

    今天上午，曹译宁说是从拍卖会上买到了民国时期的传奇影后刘湘涟用过的耳坠，就急匆匆地送了过来。

    没想到，送耳环是其次，曹译宁还有真实的目的。

    观宁影业是孟观和曹译宁两个人合伙开的，本就是为了投资娱乐圈里的影视项目。曹译宁有投资的想法，用观宁影业很正常，但是投资小项目就不正常了。

    截止目前，他们很少投资小项目。

    是有文艺片吗？

    曹译宁很快给出了答案，“就是一部小成本制作的电视剧。”

    问过预算后，孟观觉得金额有点小，根本达不到观宁影业以往投资的项目级别。他旋即想到，“是你那个网红？”

    “萌萌歌唱得好听，万一有演戏天赋呢？”曹译宁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直接承认，“给她试试看。”

    过去那些网红女友，曹译宁只是带她们去饭局，或者去刷卡购物买包包。但这一回的网红，曹译宁投入的明显要多一些，也更上心一些。

    孟观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和她快一年了？”

    曹译宁更换网红女友的频率非常高，大多是一年换一个，有的甚至更短。一开始孟观以为这个叫萌萌的网红，也会一年到期走人。现在看来好像不会是这样。

    “啊，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快了。”曹译宁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孟观没有回答。

    当然有关系。

    万一这个萌萌还是没有超过一年的定律，曹译宁投完就分手，那这笔钱就是纯分手费了，也有可能是曹译宁迄今为止付得最多的分手费。

    这个叫萌萌的网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做过练习生的，和普通的网红确实不一样。

    萌萌原名是叫“朱萌”，最早是悦星娱乐的女团爱豆。但因为过去的历史没有抹干净，又遇到了翻车事件，所以就被公司雪藏了。后来朱萌改走网红路线，整容后化名“萌萌”直接去抖音直播，攒了不少粉丝。

    她和曹译宁相遇是在一个饭局上，之后就一直对曹译宁紧追不舍，最终上位成为正牌女友。但这在曹译宁频繁更换的网红女友序列里，不算少见。

    孟观一开始以为，朱萌就像曹译宁的其他前任们一样，甚至以为先前垫付的悦星违约金已经是结束的信号了。毕竟曹译宁都已经给朱萌安排好了下家。

    孟观：“她不是签给了盛昌吗？”

    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观宁影业签下了网红萌萌。

    曹译宁点头，“是签了。和菀儿都谈好了。”

    盛昌传媒是黎菀和梁嘉音合伙开的，但是梁嘉音主要是负责美，真实公司运营还是靠黎菀。

    “她那边只出运营，资源什么的还是我出。”

    “资源”定义的跨度非常灵活，放在曹译宁这里明显就是砸钱捧人了。

    这么一对比，黎菀那边的成本反而很少。再加上朱萌签约在黎菀的盛昌传媒，那收入抽成也是给了盛昌。

    孟观拎着书走到沙发坐下，他已经捋清楚了关系。

    就相当于，曹译宁送了个人给盛昌，还时不时给盛昌打红包。

    孟观摊开书，又伸手去够边上的平板时，顺便瞟了一眼曹译宁。

    曹轶宁丝毫没觉得这是个赔本买卖，一脸开心，“萌萌不是已经演过那个豪门真千金的女二了吗？是时候该演女主了。”

    就这个女二，还是曹译宁投资的时候顺手给朱萌要来的。

    孟观也有印象。

    “你随意。”

    因为金额不多，孟观也没当回事，随着曹译宁去玩。

    虽然曹译宁看着一副二世祖的样子，但实际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曹译宁吃亏。

    于是，曹译宁开开心心地直接给黎菀打电话，接通后他一声拉长的“菀儿”，成功地让一向没多少表情的孟观皱了下眉。

    孟观：“……”

    幸好平常曹译宁和他说话还算正常，不然他肯定会忍不住把曹译宁赶出去。

    “我要投资电视剧《藕花深处》，萌萌当女主。”曹译宁像只开屏的孔雀，声音十分愉快，“以后我们就能经常在片场见面啦！”

    他是朱萌的金主，肯定会去剧组探班。黎菀是朱萌的经纪人，肯定会时不时地去片场打点。虽然他们一个在深圳，一个在上海，但接下来可以预计地会经常碰面。

    黎菀毫无波澜的声音从电话一头传来：“我会派个执行经纪人过去。”言外之意，她不会和曹译宁有什么见面机会。

    曹译宁理解出了别的意思，“菀儿，你是不是害羞了？”天窗的阳光正好落在了他头上，让他分外灿烂。

    黎菀继续冷漠回复：“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然而话虽是这么说的，没有等到曹译宁开口，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曹译宁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嘟嘟嘟”的系统声音就从手机中随即传来。

    曹译宁：“……”

    他抬头朝着孟观控诉，“哥，她太无情了！”

    孟观早已看着平板对照着书，专心工作了起来。

    听到曹译宁的话，他头都没有抬，手指还划拉了一下平板翻页，“事是不是聊完了？”

    “是……”曹译宁噎了一下，旋即反驳，“不是这么回事！”

    “你在乎她无情？”孟观冰霜雕刻一般的面容从平板后抬起，“你看上她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叙述着一件普通的事情。

    曹译宁更语塞了，“我……不是……”

    “唉！不是这么回事！”

    曹译宁自暴自弃一样摊到了沙发上，带起的波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孟观。

    孟观冷冰冰地评价，“黎菀确实适合当你的家主婆。”

    他说的“适合”无关情爱。

    从黎菀的家世来说，广州的黎家和上海的曹家绝对是门当户对。

    从黎菀的处事能力来说，她处理曹译宁家的复杂情况，绝对游刃有余。

    更何况，因为他和梁嘉音的关系，黎菀和曹译宁也是自小认识，也算是知根知底。

    “我……”曹译宁像泄了气的皮球，“她不是一直看着你吗……”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孟观的注意，“她想改变观宁影业在盛昌的股权分配？”

    虽然盛昌传媒生梁嘉音和黎菀合伙开的，但是孟观和曹译宁通过观宁影业，持有盛昌30%的股份。

    观宁的一些项目，盛昌可以派遣旗下艺人参加，算是资源互补。

    之前这种分配方式，四个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但是随着盛昌传媒和观宁影业两家公司业务逐渐扩张，难保不需要调整一下合作模式。

    曹译宁：“……”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总算知道他哥为什么如此优质，却仍是单身多年，至今没有任何女明星能把孟观拿下。

    一个想谈一些风花雪月和懵懂情愫的事，一个满脑子都是投资和工作。

    曹译宁觉得，孟观未来的婚姻，可能都是充满了商业和金钱的气息。

    这么多年，孟观似乎就对收集刘湘涟的藏品展现出兴趣，但是刘湘涟早就作古了，更何况那也算不上爱情。

    事实证明，曹译宁对孟观的认知毫无偏差，因为接下来他就听到孟观说，“与其想着这些，还不如赶紧把昨天提交来的投资计划看一看，明天之前我们就要给出评估结果。”

    明天之前，不就是今天吗？

    话说得好听，不就是要今天赶工吗？

    曹译宁：“……”

    不愧是他哥！

    你想跟他谈感情，他却只想和你谈工作。

    本质上，他哥就是一个无情的资本家！

    曹译宁本来是找孟观谈投资《藕花深处》的事，结果直接就被扣下来在书房里临时加班。

    现在他哪还有心思去想黎菀的事，脑子里全都是各种报表和数据分析。

    孟观余光瞥到曹译宁开始乖乖工作，就没再催促。

    这些年，曹译宁如此频繁地更换网红女伴，也没得到黎菀的任何眼神。

    别说是眼神了，连两个白眼都没有。

    那还不如及时止损，投身工作。

    如果曹译宁把更换网红女友的精力放到工作上，观宁影业的业绩肯定又会大幅增长。

    这不比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多了？

    孟观对把曹译宁引到正道上来，十分满意。

    *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失意。

    在北京刚上完课的苏甜甜，接到了经纪人冯芷的电话。

    “啊？”苏甜甜握着手机，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冯芷冷静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接下来你不用看剧本了，《藕花深处》找到了别的人演女主角。你马上寒假了，如果不想浪费时间，就趁现在多看看其他剧组的信息。”

    然而苏甜甜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换掉我？他们有说原因吗？”

    今天很突然，一向积极和她讨论剧情和人物的导演和编剧，都不再回复她微信了。

    苏甜甜那时就觉得很奇怪，但没有往自己被换掉这方面想。

    毕竟，她这个“北戏”的学校招牌还是很好的，而且她也有在认真研究剧本，连人物小传都写了密密麻麻的三页纸。

    “新女主比你更合适。”

    “谁？”

    “朱萌。”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冯芷口中说出。

    那是苏甜甜花儿少女时期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