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京如今情形....”
“宣平伯已持矫诏，奉大皇子昨日登基。晓谕壤内，邸报全国，明年连国号都要改了。”
这消息实在算不得好。
梁王谋逆，死便死了，可瑞王这头，却是师出无名了。
“当初本就以绞奸杀佞为名出得兵，这下瑞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怕结局不美。如此，你还打算继续和他绑在一处？”
云笙淡定道：“眼下于他确然进退不是。可回师不是最好的办法，日后性命一定不保。可...我总感觉瑞王是留了后手的。”
这便是继续赌的意思。
容夫人点点头，指着一旁俩护卫道：“这二人你带走吧！你身边心腹不多，现在又处风口浪尖上，外面的事使了银子有大把的人争着去帮你，可总有连银子也不好使的事。背光的，阴沟里的，他们兄妹做惯了，会顺手很多。”
云笙犹豫了片刻，福身，“多谢您！”
从房间出来，陆翊枫迎了上来，“都说清了？”他看着有些窘迫，“我早便该告诉你。”
“所以哥哥一早知道我母家的事？”
“是。”
云笙定了定脚，“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我陪你！”
“不用，我的地盘。再说映月跟着呢！”
是啊！现在的青州地界谁还能伤得了她？
可映月这丫头性格古怪，又常神出鬼没，实在是靠不住。他也不知道六妹从哪收拢的这人。不然就远远跟在后面，别让她发现就好。
“你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但人生在世，出身没法选择。你出去走走也好，但别太久，世道正乱着。”
云笙说好。
与陆翊枫分手后便招手和随从要来一骑，一口气骑到城外水边，心里这口气这才卸下来。
水光粼粼，春的气息正浓，她发着呆，想着以后的日子，突然面前溅起一串水珠，急忙抬手去挡。
“发什么呆呢！主子。”
是罗玉和映月，一个俏皮，一个懵懂。
“无事，刚见到自己生母，心中不悦而已。”她抬脚往岸上走了几步。
映月抬了抬下巴，手指比了个二，意思是两波人后面跟着她。
罗玉无知无觉，歪了歪头道：“见到生母还不开心？我小时候可想见到自己母亲了，可她死的早，我压根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所以连梦里也没见过她。”
云笙和映月同时看过来。
罗玉嘿了一声道：“之前不好意思告诉你们。我其实只是罗家养女，小时候爹娘没了，被我阿爹抱养来的。他说我见他第一面就抱着他大腿不放，这叫父女缘分。”
“抱大腿，几岁？”
“记不清了，六七岁吧！”
“丢人！”映月扭过了头。
“哎呀！都说了那时候还小嘛！”
被她俩这么闹了一场，云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看了一眼身后，见容夫人送她的两名护卫就跟在不远处，他们后面应当还有人。
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你们是亲兄妹？都叫什么？”
“是。小人叫昼迟。”
“小人未央。”
“想不想找点事做？”朝向映月和罗玉二人，云笙擦了擦指尖被溅上的水珠，“我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你说。”映月看了看他兄妹二人，那二人也本能地看过来。
云笙走到树林边上，回望一眼
青州城，又转过去面朝背面，眯了眯眼。
“帮我赁几间郊外的宅子，要大些，再寻些人来。”
“做什么？”映月疑惑道。
云笙：“培养些人。职务类似刺客打手之类的，最好能打探事的。最主要的得护得住我。”
“你有我！”
“还有我们！”
云笙摆摆手，“不够。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上面的人要动我，也能护得住。”
一旁罗玉有些迷瞪，“只要你不谋反，哪里用得到这么多人？”
映月却已经明白过来，“我这就去物色人选，就少男少女吧！人无需多，各买一百来个就行。年岁也别太大，还最好都是孤儿，没什么亲情束缚，做起事来才不会束手束脚。你闲暇时也时不时过来一趟，给他们些小恩小惠，这样感情才牢固。”
云笙对着罗玉愈发瞪圆的眼睛笑了笑，又转向映月，“嗯！这事交给你和昼迟去办，烦你们两头跑。要多训练他们冲锋陷阵和厮杀、断后、解救人质这方面的。另外，地点别离幽州和上京太近，最好靠北，与青州约摸一两日车程，方便我来回。”
这是要避着瑞王，随时北逃的意思。
“知道了！就是短期内可能成不了什么事，而且....”这绝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云笙知道她的顾虑，“钱不是问题，我正在想办法，总会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至于成效，短期内我也用不到，你们看着折腾去。等事成后，先拿月州指挥使邓邈和泉州总兵夏侯顺练练手。记住了！面孔一定要够生，最好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外来生人的。”
映月心口涌上热劲，“好！我知道了。”
阖家大仇，她才报了一半，六娘这就已经为他规划好另一半了。她自觉这辈子真是欠她不浅，“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云笙云淡风轻地说道：“帮我练好这些人，建好最后一条退路便是能为我做的最好的事了。”
映月和昼迟应声而去。
河边另一头忽而惊起一阵跑马声，待近了一看，竟然是陈牧。
“良主！”他喘声道，“快！快到营里，霍一舟带着人和明月湾的人打起来了。”
这几日她一直吩咐下面的人在招新兵，还不知道招了几个人，这就闹上了？
“原因为何？”
陈牧脸都要憋红了，“您先过去看看吧！霍一舟是个直肠子，脑子转不过弯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上马！”云笙吩咐道。
一盏茶后，青州郊外十里，大营。
“说吧！为了什么？”云笙将缰绳放到一旁的桌上，脸上颈上都是细汗，皮肤也绯红一片，先喝了盏茶，然后低头觑着下面站着的两拨人。
左侧的，看着有十几个，为首的她看着有些眼熟。想了想，这才想起当时攻打明月湾时近距离见过，是烛天雄身边的近卫，她听过下面的人叫他，好像是二当家还是三当家，叫冯寿的。
又抬头扫了一圈，烛天雄今日不在，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哥呢？”
冯寿眼睛一眯，“大当家狩猎去了。”
攻下青州后，瑞王给了烛天雄新的称号，连底下这几个亲信也一并赏了金银，可在这些人眼里还是拿他当大当家看待。
“春季狩猎，大哥倒是好雅兴。”云笙不紧不慢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向对面的霍一舟脸上，“为什么掐架？”
霍一舟紧绷着皮，眼睛气得恨不得从眼眶子里掉出来，“他们明月湾的人欠揍！”
“哈！”冯寿嗤笑一声，“你个乡巴佬，不敢说我来说。不是我说呢！还真是新瓜蛋子，开机句玩笑而已，也值得你臊成这样。是不是玩不起的软脚虾！活该给你爷爷们泄火。”
云笙看了一圈，发现果然新兵这边十个人脸上几乎都挂了彩，估摸着刚站了队，想跟着大哥打出点名堂来，结果被人家教训地鼻青脸肿的。
现下也没什么精气神，都捂着脸、嘬着腮，一脸晦气样！
她想过这些匪不好管教，却没想过能闹这么大。招新兵一方面是想增大自己在瑞王那的筹码，另一方面也确实是防着烛天雄的意思，无他，就是怕这样。
云笙转了转茶盏，“打下青州后的双份赏，大家都领了吗？”
瑞王的赏是一份，她自己还贴了一份。
冯寿明显有些不得劲，转过头没说话。
拿人手短在他们这是一点用处没体现，她现在也明白过来，今日这场闹怕是本就经了烛天雄示意。
她登时也有些火大，自己是靠他们站稳脚跟不假，可这银粮方面出力的都是自己，即便没有劝降他们，在明月湾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他们冬日本也难生存。
“你们是哑巴呀！不会说话。”
霍一舟刚梗起脖子，突然又想到什么，似被拔了毛的鸡头一样低了下去。
一旁一个新兵嚷道：“领了，大家都有份，听老兵们说，这在咱们当兵的来说，还是头一份。今日这事不怪霍校尉，是他们先骂人！”
霍一舟瞪了他一眼。
行，肯说话就行。
“他们骂你们什么了？”
“他们没骂我们，他们骂您....”
“王彪！”霍一舟转过头，“闭嘴。”。
云笙一怔，再看过去，果见十几个新兵，包括霍一舟、陈牧脸上都有些绀色，像是极度愤怒后的余韵。
云笙愈发好奇了，探身上前，“骂我？我有什么好骂的。”
明月湾那边人那几排人中突然响起一阵口哨，有意味不明的笑荡在唇边。
云笙突然心上一沉，“我的身份？”
这时，冯寿站出来道：“六小姐，听说您之前是教坊出身，底下几个兄弟早些年也花钱进过几回窑子。就是纯好奇，这窑子里教的花样和礼部治下的教坊司教的花样有什么不同？是跳舞时屁股翘得更高点，还是勾引男人时舌头伸得更长点？”
帐内遽然哄笑起来。
霍一舟已经举着拳头迎了上去，两拨人又扭打起来，一直打了两三盏茶的功夫这才被陈牧带着人强行分开。
云笙脸色已经由方才的青白转成了正常色。
不动怒是不可能的，方才有一瞬间，她甚至想一把火将这些人都烧个干净。可待冷静下来，又突然没那么气了。
她看向陈牧，“新兵招了多少？”
陈牧有些难以启齿，“才三千多人。”
与原来设想千差地别。
霍一舟疼地呲牙咧嘴，还是替他解释道：“陈牧已经尽了力，青州方经战火，百姓们都在观望！其他几个郡县倒是有人过来报名，可都不要银子，都想要地。”
世道眼下不稳，耕地确实比银子更能抚慰人心。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那就继续招，就说咱们也送地，但必须同族出十人以上才能发放。”
“可咱们哪来的地？”
“我来想办法。”
云笙正襟危坐着，重新转回头来，“三千人也够了，敢不敢比比？”
冯寿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和我们？比啥？”
“既然吃了当兵这碗饭，攻城略地呗！一个月为期限，你带一万人和我这三千人比，届时你们守城，我们来攻，若我们能取胜，日后你们有屁憋着，并且带着手底下几百人给我跪在青州城外，当着全城老百姓喊一百声姑奶奶我知道错了，如何？”
“一万人？你们三千人？”冯寿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溜圆。
“对！”
他简直乐开了花，这是打哪来的妓子花姑头，没种过粮，还没吃过饼吗？知道一万人和三千人是什么概念不？
“嗬！要是你们输了呢？”
“青州城让给你们，由着你们和瑞王争牌面争地盘，我们撤出去，从今以后见你们一次就绕行一次。”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