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她对贺文道倒不是有多深的师徒情分,只是自从彭鹤过来帮她后,她在心里下了决心,凡临事必先向好的方面想。

    她出身算不得太好,也经了不少磨难,时至今日总算稍稍熬出了头,这中间不乏许多善心之人对她的帮助。若还和在上京时一样,遇事存着戒心,只怕先会寒了帮她人的心,也很难换到自己想要的真情善意。

    陈牧见她并不愿往坏的方面想,松了口气。至少主子算真正立住了,有了自己的坚持和主意,“既然您说不是,那就不是。只是接下来您怎么打算?”

    云笙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弯弯的眉毛蹙了蹙,“新帝那里自有说法,这种情况咱们只能等,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与工部、提举司等有所交通才行。禁宫是有新令,可上令下达本就不易,现在又是新旧两朝交融之时,不免更难,先下手总是错不了。”

    “只可惜目下咱们手上没有可用之人,在这官场总归需要有人领路才更易成事。”

    云笙突然想到不良者那份名单,随手扯过一张纸写了个人名,“我记得工部有一名侍郎,名唤安岱,明日咱们需备着重礼先走一趟试试。”

    陈牧等人没有问她怎么认识的这人,只思虑着,“那皇上允诺的五万两呢?”

    “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我带着霍一舟和罗纲去户部,你带着罗平去工部,等晚上回来大家再碰一下,看看彼此进展如何。”

    散场后云笙往樨香院去,却被陈牧叫住了,“主子还是搬到正辉堂来为好。”

    这正辉堂分前后两截院落,后面算是正房,前面分了正厅、偏厅,偏厅用来待客,正厅用来议事。照理来说,就算她住进来也基本不会影响到他们男子进进出出,反正前后两截院落,只在西边开了个不大的洞门。

    云笙摆摆手,“我不习惯。”她没说清楚,倒不是不喜欢住大地方,而是不习惯示于人前。早先无论在陆宅时还是在教坊,她都尽量缩着脖子躲在最深处,现在也秉持着那时的谨慎。

    陈牧却缓声道:“主子现在与从前不同。”他目光注视着正辉堂三个大字,“您早已脱离了陆家庶女的身份,亦不是当年教坊司下那名小小的琴姬,您现在是一家女君,更确切来说您是一伍之将,三军之侯。若您依旧住在那座小小的院落里,可曾想过落在皇上眼中和将士们眼中是何等想法?”

    云笙一噤,“扶不上墙的阿斗?我明白了。”转过头吩咐罗玉,“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即刻搬到正辉堂后面去。”

    之前是她想岔了,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便能随心所欲行事,可陈牧说的对,她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代表的是话语权和绝对的威慑力。

    她只有站在最中最显眼的位置,才能确保她的每一道军令都能更快更有效地传到下面,而最显眼的位置往往也预示着最强的凝聚力。

    翌日云笙带着霍一舟和罗纲到户部要钱。

    他们巳正到,直到申时才见到侍郎汪云霆。

    “汪大人,这是内阁批下来的文书。”云笙本着友好先行了晚辈礼,接着将内阁加了皇帝朱批的票拟送上前。

    汪云霆随手接过看了一眼,放到一边,“今日不行,三个月后再来。”

    霍一舟性子急,道为何,又重申,“你可看清楚,这上面加了朱批的,皇上已经准了。”

    汪云霆这次抬了眼,可也只是又多看了一眼,“嗯,看到了,三个月后再来。”

    “你!”

    云笙赶紧拦住霍一舟,朝他使了个眼色,又转过头汪云霆致歉道:“实在对不住,下属莽撞。非本官焦急,实在是早领了上命,过些日子只怕要离开上京,工部那边水务提举还等着我们付钱开造战舰,三个月属实不能等,您看可否通融一下?”

    汪云霆目光在她脸上滚了滚,带了几分考究和轻视,“水务提督,职位倒是比汪某人高了一级,照理来说陆大人也无需给下臣行礼,既大人态度谦逊,下臣也不能高吊着姿态不为大人解惑。大人请看那边。”

    汪云霆手指随意往旁边一指,云笙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厚厚一摞宣纸,“这是?”

    “大人可以过去自己翻阅。”

    云笙更奇怪了,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拿起一张宣旨来瞧,脸色登时大变。

    汪云霆走过来,不紧不慢说道:“现下大人明白了,非下臣不想给大人银子,实是前面排队的人太多了,噢,对了,这些人也都有皇上朱批、内阁票拟,而且六个部门都有,当然大人提到的工部也有,除非大人能将他们全部说通,那下官这银子就先紧着您用。”

    “可事有轻重缓急....”霍一舟道。

    “何为轻重缓急?”汪云霆不看他,只注视着云笙,静静道:“上京打了数场巷战,房屋、店铺、水渠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前街后巷用来排污的水渠现在都覆盖着厚厚的淤泥,亟待人清理,招工需不需要钱?眼下正值雨季,全国各处的堤坝亦需加固,噢,对了,梁王作乱、伪帝当政,征了不少杂税,百姓有流离失所的,需不需要安抚,南方又在闹蝗灾,百姓们急需朝廷粮食赈灾。先帝陵寝也需要修建了......这些林林总总算不算重、急?”

    这些事和督建水师比起来,确然.....霍一舟就快被说服了。

    “可海禁已开,若我朝无强大水师作保,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旦有倭人作乱,从临近卫所里抽调军队前去支援,只怕顾头不顾尾,朝廷岂非又要乱套,百姓岂非又要遭殃?”云笙不为所动,“再说,我们有皇上御批,汪大人若分不清轻重缓急,不妨进宫请示皇命。”

    汪云霆见她态度强硬,倒是对这女子多了三分敬意,可仍未松口,“陆大人无需拿皇命压我。莫说这里所有的请款都有皇命加持,便算没有,您的款项也是要等足三月才有。”

    云笙压着邪火,尽量让自己淡定些,“原因呢?洗耳恭听。”

    汪云霆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又让人去取账册。

    小吏将账册送来,汪云霆将最上面一本打开,“陆大人看看吧!”

    云笙纳口气,耐着性子翻开一页,又一页,好看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钱呢?”

    “这是下臣等盘了半个月的国库得出的银两,就这十五万两,别的没了。”

    云笙看看这账册,再转头去瞧那头桌案上厚厚一摞。别说添上那些窟窿,即便是再去掉一半,只怕账面上这些银子也不够分的。

    “梁王谋事,如何肯放弃国库这颗金疙瘩?早消耗了不知多少了。”汪云霆捏着眉心,“再说伪帝在位时,且不去论他的身份是真是假,宣平伯和齐氏一门更是将这国库当成了他家的私库,今儿能剩下这十五万两,还是下臣几人盘了半个月的库,将边边角角精打细算过后得出来的。就这么点银子,不先用在百姓身上,我等万死也难安。”

    云笙还想说话。

    汪云霆伸手打断她道:“我知道大人想说什么,无非是海禁已开,若有倭人上岸作乱如何如何,可眼下那些事尚未发生,大人说的悲惨局面下臣也还没见到呢!只是眼下若各地堤坝不加固,南面蝗灾不治理,不救助,上京城中水渠不挖、房屋不修,这雨说下就这两天的事,百姓损命就在眼前。”

    云笙不说话了。

    汪云霆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三个月,就三个月,待新一轮的赋税收上来后,一定先顶着大人的银子下放。”

    “一月,最多一月。战船建造迫在眉睫,即便一月后我拿到银子,也尚需三五个月才能建好。迟一日生变的几率便再大一分。”

    “给不了。”

    云笙站起身,“好,那我即刻入宫,大人请随时做好面圣的准备。”

    “陆大人何必咄咄逼人?”汪云霆跟着站起身,这一怒嚷,四周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若换做从前,云笙会羞臊,可现在不会,不慌不乱,转过身看着他平静道:“汪大人方才所说,的确句句在理,可陆某人也有自己的职责所在,可汪大人平心而论,若我不是女子,汪大人口中所说之十万紧急之事便真没有其他办法解决了吗?”

    汪云霆一愣,嘴唇动了动,末了道:“陆大人好一招四两拨斤术,将这污水盆子扣到汪某人头上。”

    云笙摇摇头,“汪大人也知道这是盆污水,可却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汪云霆目光躲闪道:“自打严尚书辞官....”

    云笙摆摆手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陆某人明白,你眼下难做我也体谅,可各人有各人的职责。”

    “严尚书侍奉咸奉一朝,眼下新主御极,新人顶上亦是应当。你按着这些银子不动,无非是怕幽州麾下之人走马上任后,与你切割这些账册,再质问于你。”

    “赫赫一朝国库,剩下这十五万两,你还可以将之归咎到梁王谋逆和伪帝作乱身上,可一旦这十五万两被草草划分下去了,不论划到哪里,新任尚书若心胸狭隘,势必要刁难问责于你,故此,你想将这烫手山芋留待你的新任顶头上司来处置,本也对。”

    汪云霆的小心思被人一下拆穿,尤其是被一个女人拆穿,不免羞臊,嗖的一下,脸涨得通红。

    云笙叹口气接着道:“你认定我是女人,势必不敢将此事闹得太大,毕竟本朝无女子为官,还做到我这个职位,你想着我眼下会被举朝死死盯着,所以应当不会让自己示于人前、置身于是非漩涡当中。故此只要将这些大道理搬出来,再在我面前这么一说,我便会心软由着你安排了,若不会心软也无妨,在众人面前闹了这么一出,上峰走马上任后也知你对抗过我了,若我还继续朝他要银子,便是女子行径,无大局观,你的责任摘清了,也不会受到上峰疑心和任何苛责了,对吗?”

    “三月又三月,只怕半年这五万两也到不了我手中。我建不成战船,组不成水师,青州卫也没有相应的军粮和军饷,只怕还会让我遭受皇上斥责,进而被夺职,赶出你们引以为傲的清官一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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