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22章

    “嬷嬷可知,咱们大人平日里多在何处案牍劳形?”

    文书的东西,多半被放在书房,只是大户人家,一向有内外两个书房,也不知蒋桓会将东西放在哪儿。

    再者,除了那纸良契外,还需要拿到带有蒋桓签字的名帖,用来代替大邺的路引。若她拿到了自己的良籍文书,再去官府请路引倒也可以,只是需要等上三到五日,而蒋桓不可能在三五日内才发现良契消失,所以用手书代替路引是最稳妥也最快速的办法。

    那婆子一时有些纳闷,方才不是在说大人的亲眷吗,怎的,突然又问起大人公务来了。

    这在蒋府可算得上是禁事。

    概因自家大人行事谨慎,又在锦衣卫当差,平日里不大让下人们问关于他差事的事,是以云笙一问,这婆子便警觉起来。

    云笙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方才一听说蒋桓尚有亲人会过来,心下一时焦灼,便问出了口。

    要拿到她所需的这两样东西着实不易,若是府中有长辈镇着,更不好下手了。

    云笙见那婆子蹙起了眉,捏着包袱的手指潮湿起来,动了动怀里的琴囊笑道:“嬷嬷别同我一般见识,实在是头一遭同这样的大人物接触,心里惶恐,怕哪处有了错漏,便想早早记清府里的规矩,若有不便让我知道的,嬷嬷尽管封口,便当我年轻不懂事,说话不当吧!”

    领路的婆子脚步顿了顿,心想这姑娘来自教坊,想来见识有限,咱们大人身在锦衣卫,不明就里的,的确听着唬人了些,姑娘家家胆子本来就小,想提前摸出点门道,伺候起人来不挨骂也是可以理解的。

    便冷着眉眼道:“你知道便好,在咱们府里下人不多,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大人也不爱管这些,但有一样,那就是他的书房,他不在时,断断不能进去。”

    “那他在时,便能进去打扫了?”

    婆婆转身过来,一张老脸拧成了风干的菊花,“怎么你这姑娘这般不开窍!你是大人赎身回来的,自然平日里只要伺候大人起居即可,书房大人在没在的,自然有郎林和君回小哥轮流打扫,有你什么事?”

    祥云滚边的袖口内,云笙掐紧的指尖慢慢松开,既是两个长随进去打扫,那便多半是外书房了。

    她心上记挂着这些事,赏景的兴致便淡了几分,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也不再问别的了。

    待走到碧湖时,脚步一顿。

    记忆如潮水涌来,她下意识要往穹碧的方向拐,却猛地停了下来。霜白的天光中,湖对面一袭玄色身影映入眼中,而前方的婆子也停住了脚,神色一凛,之后比了比手,朝她道:“姑娘请。”

    云笙便明白了,蒋桓这是特意在这儿等她的。

    快步过去,到了跟前,弯着软腰朝他福了福身,樱唇轻启道:“大人!”

    许是天气好,她心情也不错,温声吐出的话音中便含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软糯,姑娘自己也没察觉,蒋桓却似有感触,瞳眸转落,目光便在她身上落下来。

    姑娘今日一袭遍地金绣缠枝葡萄上襦,下配云白马面裙,比之在教坊时素雅不少,她本是明媚艳丽的长相,一双桃花水眸盈盈流转,似掬着碧海蓝天,却偏要往端庄素雅的方向装扮,想来是来了他府中,怕他不喜,这才故意穿得这般平常。

    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那婆子离开,转动着手上的铁扳指,问她道:“出坊时可遇到了麻烦?”

    云笙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神情茫然摇了摇头,“大人特意遣人来接,又怎会遇到什么麻烦。”

    蒋桓敛眸,见姑娘肩上落了两枚梅花落英,缱绻红萼经纬纵横,于冷白的天光下衬得她肌肤愈加荧荧,连上面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颜色确实姣好,偏托生到了陆家,注定会被搅和到上京这池浑水里来。

    将杂念去掉,乌沉的眉峰微微挑起道:“今早儿梁蔚在朝后引着皇上去了一遭御花园,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后,皇上突然提出要见一见你。”

    云笙目光霎时一凝,叠起的手指松开又收紧,向前趋了一点身子,轻声问道:“见我?为何?”

    早先宫中设宴,她也曾出入过一次宫禁,但那时她的身份注定了只能埋在人群中,那次姑姑照顾她,只让她坐在帘后,混在人群中抚琴,与舞姬们配合了一把罢了,同天子并未打过照面。

    饶是她尽力压着声线,可蒋桓还是听出了她内心的焦灼。

    银白的冷光穿过林枝,潆绕在姑娘近乎半透的耳廓之上,如渡上了一层薄薄的煎雪。这颜色实在是好,单单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难道....

    不,咸奉帝表面上虽吊儿郎当,不理俗物,但骨子里同先帝很像,有平北征西,雄视六合之心,她的身份,注定不会被留在紫宸殿。

    只是目下摸不清梁蔚的意图,他也不能直接去问咸奉帝,到底让人悬心。

    “梁蔚此人心思深沉,旁人轻易猜不透,这些日子你好生留在府中,哪也别去。岁末,合宫设宴,会为西凉三王子慕容业接风,届时我带你进趟宫,远远让皇上瞧上一眼即可。”

    “是。”

    “还有那首枯木禅,这几日,你潜心练习,不可懒滞。”

    近乎失传的古曲拿到手上,云笙自然知道他另有图谋,再说,这曲子她当日也看了一眼,高山飘零,胶柱晦涩,没个十天半个月纯熟不了,而她并未想在府中留那么久,便道:“这曲子主调裂石停云,有几处却沉郁顿挫,极为难弹,我最多也只能仿个形似,若说纯熟,短时内,小人自问没这本事。”

    抬着清明的眼眸看向蒋桓,斟酌道:“...我认识一位大家,她的琴技远在我之上,若大人需要....”

    “不必,”蒋桓乌沉的眉眼,闪过一丝不耐,“你好生练着便是。”

    这是她进府后交给她的第一件事,云笙怕再推脱也会引起他的疑心,便点了点头,如夏荷滚珠的唇轻轻开合道:“大人既有此令,小人自当尽力一试。”

    先是用他那把盛名在外的绣春刀从陈棕清手上换来了这本古曲,接着又为她求了圣意,赦她出坊,现下又吩咐她潜心练琴,云笙心里默默思忖,以蒋桓的为人,这些绝对不是无用之功,只是他既不愿告诉她原因,想来便算是她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答案,曲身拜了拜,“大人若无其他吩咐,小人便先去收整了。”

    这是一刻也不愿意同他多呆了?

    蒋桓转了转手上的铁扳指。

    许是人相处久了当真会有所不同,如今再看她,似乎没了之前的厌恶。他前几日甚至因为好奇,让郎林调查过陆家之事,这才知道,原来三年前她被送入教坊之前,曾在他手下活过命。

    只是那年他初入锦衣卫,正一门心思汲营升迁,这些琐事根本无暇顾及,是以当郎林将事情报到他案上时,他还错愕了半晌,概因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蒋桓清冷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起伏,清了清嗓道:“你目下进了我的府邸,在旁人眼中便算是我的侍妾,若旁人问起,自应了便是。”

    云笙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蒋桓会提这么一句。

    而蒋桓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如今朝中人心浮动,康昭仁那老匹夫不日就要问斩,他的那些妻儿老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在东厂的人寻到前将人救出来,皇上对西凉的猜忌...

    万千大事需要他费心费力,不过区区一个琴姬而已,她的生死自有府中的护卫们照看着,何时自己竟变得积黏起来了?

    随手扫掉落在身上的一瓣落英,道:“解释太多,只会言多必失,你的生死不足为惜,搅乱了本官的安排,定唯你是问。”

    云笙樱唇一抿,果然,方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小人知道了。”

    蒋桓不喜她,她也不耐应付他,如今离开了教坊,她会自由许多,只要她乖乖在这府里等着引陆楷瑞的人来寻,想来也不用日日伺候这冷面佛。

    再说,若是要遮人耳目,成功混淆梁蔚的视线,她作为侍妾确实是最好的方式,便福身道:“大人有令,小人自当遵从。”

    眼前的姑娘眸色清明,不闪不避,不似前些日子的忧惧和惶然。大约是出了坊,压在心上的石头去了,此刻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豁达和决绝。

    两人除了合作,本不必需要任何心灵上的契合,蒋桓自然也不会将她的喜怒哀乐放在眼中,只是前不久听郎林的奏报,知晓了她曾为他说过好话。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初入教坊,名气还不似现在这般大。

    礼部段昆宇为升迁之事,宴请吏部侍郎汪梅海。这汪梅海有个雅号,名为‘三白先生’,概因此人极为爱雪,可谓到了如痴如狂的境界。

    这段昆宇为了讨好他,便命人在送他的庄子上造了一壁‘雪房’,又唤来眼前的姑娘在房前抚琴。

    郎林报与他时脸色忿然,“汪梅海那老东西,他...他竟然说主子你是靠皇后的裙带,这才能升到同知的位子....好在后来陆姑娘为您说了几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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