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陆云笙从阒昼出来,先去寻了罗成贵。

    “罗掌柜,我之前递出去的信,不知可有了回信?”

    时值正午,罗成贵系着攀脖从阁楼上下来,他是偶然发现这么一间藏书室,要将这些原房主留下来的旧书拿去曝晒。

    手一抬,满室的灰尘齐舞。

    云笙咳了两声,自觉退到门外。

    罗成贵一脸歉意。

    这人身子生得肥胖,略显浮肿,下盘亦是不稳,几步路走得略急了些,喘息不定,呼哧呼哧朝云笙行了个礼,这才回道:“小姐莫急,眼下咱们这头才刚刚安稳,这信送回上京,总要寻几个信得过的人手,其间倒了几次手,估摸着快了。”

    之前摆脱了锦衣卫追击后,云笙便想给虞冰妍去封信,不管怎样,自己为出蒋府确然在某种程度上算利用了她,且刘氏那封认罪状又在打斗中遗失,她想了几日觉得去封信最为合适,将她所知道的说出来,便算为那张慌的姑娘指个方向了。

    罗成贵洗干净手,引着云笙去廊亭中吃茶,带了几分希冀道:“听下面的人说,公子明日要再去五更半,不知小姐可否能帮小人说说好话,我这些日子跟在彭堂主身边,虽说不及小姐聪慧,但自问也学了几分本事,五更半那地方难得,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就十二个时辰,小人也想去长长见识。”

    云笙前些日子一直在忙,每天课业安排得很紧,倒是没听过什么五更半,疑惑道:“那是什么所在?”

    方才她从宋辰安房中出来,也没听他说要去这么个地方。

    罗成贵见她一脸茫然,心下一凛。

    莫不是岛主压根没想带六小姐一起去,自己这样贸然说了出来也不知好是不好。

    他攥了下衣角,正犹豫着寻个什么借口绕过去时,廊亭那头一个小厮喘息跑了过来,立定朝二人行了个礼,眼中流露出几分慌张,“小姐,公....公子请您现在过去。”

    云笙噢了一声,心道莫不是方才忘记同我说了,看罗掌柜对这五更半一脸向往之色,约莫是生意场上与人谈生意的地方,也没多心,抚了抚袖口的云纹站起身道:“我这就去。”

    到了阒昼,一向寸步不离的叶哲华竟然没守在门外,小院也静谧如雪。

    云笙心里打了突儿,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自是不会怀疑什么,隔着门板先递话,“公子,您在里面吗?是我,六娘,我要进来了。”

    屋内半晌无话。

    云笙心下觉得奇怪,难道方才那小厮传错了话,正要离去时,门内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

    云笙隔着门缝朝内望了望,什么也没看到,敲了两下门,不知是这门原本就没关好,还是自里面被人打开了,门扇竟吱呀一声开了个缝儿。

    反正是听命而来,云笙定了定神色推门而入。

    一跨进屋内生生打了个寒颤。

    宋辰安此人爱洁,屋内桌案、茶几等一向被擦得一尘不染,就连看过的书册不管多着急,也定要一本本在书架上码放整齐才可。

    可今日,桌案上砚台被推翻,墨汁撒得到处是,案子后的书架也倒了,上百本书铺散得到处都是。

    裸在最上的书册上,封皮都被揉搓得褶皱嶙峋。

    云笙想开口叫人,突然听到桌案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她怔了怔,绕到桌案后,这才发现宋辰安坐在这里,一身云白道袍,乌发散在背上,不知为何蜷缩着身子,修长的个头靠在桌案后面,愈发显得孱弱可怜。

    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细看,眼窝下还有碎碎的乌青。

    云笙目光渐深,袖口的手指也捏紧了,只是既见到了他人,不打招呼就这样退出去,未免不敬,运了口气,开口道:“公子如何坐在地上?可是身体不适,不若容六娘去唤叶护卫进来吧!”

    “不必。”

    声音嘶哑,似覆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云笙身上一冷。

    顿了顿,试探道:“方才有小厮传话,说公子有话要对六娘说。”

    阳光透窗而入,在宋辰安脸纵跳明灭,他抬起头,目光似有些迷离,片刻迷茫过后,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般,朝云笙点了点头,“对,是我找你。”

    长长的眼睫下覆盖出两片纤浓的阴影。

    云笙只觉他今日神色十分反常,可若说哪里不一样,一时却也说不太清。

    见宋辰安好半天没有动静,因隔着书架子,云笙瞧不见男人神色,只觉他似乎呼吸紧凑了几分。

    云笙想问清楚,尽快脱身,因提醒道;“公子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男人听到这句,忽然转过头来,那目光霎时如雪,阴鸷非常。

    云笙后脊陡然一凉,“公子。”她叫道。

    两人之间默了片刻,空气中都是肃杀之意,云笙只觉这杀意顺着她的脚腕向上攀,她几乎就要受不住生生倒在当场。

    而宋辰安脸色已是大变,额上青筋毕现,捏着桌沿站起身时,一双手因用力,血管鼓起,凝成了青紫色。

    云笙见他瞳孔处似隐隐渗出了红意来,吓了一跳,匆忙往门边去,一边道:“既公子今日不适,那六娘改日再登门承教。”

    即便她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宋辰安今日的异样。

    跑到了门前,伸手去开房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房门竟从外面锁住了。

    就在片刻之间,身后一阵凉意袭来,宋辰安如同鬼魅一般窜到了她身后,赤着双脚,双眼通红。

    那种红,并非是熬夜过后的丝丝红云,倒像是被一种泼天的妖异之色给盖住了,一点点弥漫至了全眼。

    他的神志也开始有些涣散了。不对,或许从一开始他便失了神志,只是自己未留心罢了。

    云笙紧紧靠在门扇上,全身血液几乎都要凝结。

    “公子?”云笙想笑一笑,可偏偏一点也笑不出来,祈怜道:“这门不知为何锁了,六娘想先行回房,不知您可否唤人来打开一下?”

    在宋辰安的院子里,能做出锁门这种事自然是他的人。

    面前披头散发的男人因这话,似有片刻回神,阴森森注视着她道:“没有下人,这门至漏夜不开。”

    他的话让云笙如坠冰窟,方才还想开口唤人,可听他言下之意,不到明日白天,她都别想离开了。

    这人说疯也疯,可却对她的话对答如流,处处透着古怪。

    云笙咬了咬牙,想大着胆子上前劝他几句,又见宋辰安眼中的血色更浓了些。

    太不对劲了!她干脆退后一步,转身大力拍打着门板,“来人!你们公子病了,快来人。”

    可她不信也不成,无论怎么用力呼喊都没有人来为她开启。

    因害怕,衣裳下沁出了密密的细汗,熏了香的袖口有馥郁的碧竹香气在游荡。

    这香味让宋辰安有片刻的凝神,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眸中的红色便再次浑浊起来,突然狠狠朝她扑了过来,一把反绞住了云笙的双手。

    紧接着,玉颈一凉,覆上来一只大手,越收越紧,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正当云笙以为即将命丧当场时,突然颈间一松。

    面前的男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突然望着她的颈子怔了怔,之后,慢慢垂首下去。

    云笙肩上一痛。

    隔着薄薄的夏衫,锁骨处传来一阵酥麻的痛感,她皱紧了眉头,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这人生生咬破了她一块血肉。

    疯子!云笙暗骂。

    她试图挣扎,可越是挣扎,绞住她身子的那双手缚得愈紧。

    只觉锁骨处越来越痛,似有灼热的液体在不停向外渗出,耳边响起一阵悚然的吞咽声。

    云笙头脑嗡的一声。

    这人在吮吸她的血液。

    她腿脚一软,因恐惧而瘫倒在地,宋辰安竟也跟着俯身下来。

    云笙挣扎着让理智回归,动了动手指,被勒得生疼,抬起头环视四周,她必须寻个趁手的物件。

    忽然,怀里的人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慢慢停止了吮吸。

    莫不是清醒过来了?

    云笙动了动被反绞住的双手,见果然松开,一咬牙泠然将人推了出去。

    宋辰安没有准备,咚的一声被撞倒在桌角。

    云笙看也未看他,慢慢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外走。

    她的手刚碰到门扇,身后传来宋辰安声息不稳的致歉,他像是经了一场荒诞的大梦,眸底有不知名的情绪流动,如犯了错的孩童一般嘶哑着喉咙道,“对不住。”

    云笙扯了扯嘴角,之后再次拽门,见仍被锁着,大笑一声,突然抬脚一脚踢了上去,怒吼道:“有完没完,都来欺负我是吗?究竟有完没完?”

    宋辰安没有说话,慢慢走过去,叫了声‘哲华。’

    房门终于开启,云笙顾不得其他,提裙飞快跑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中,云笙坐在床上,掌心都是黏腻的冷汗。

    即将入夏的天气里,这屋子竟似结了冰一般,云笙牙齿都在打颤,只觉翻腾的血液一阵阵上涌,这种感觉恶心透了,打开门唤了一声‘映月。’

    映月进来,见她收拾东西,神色不解道:“钱赚够了,可以走了?”

    云笙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泪流,突然将手中的包袱狠狠摔到了地面,抱着双肩蜷缩下身子便哭了起来。

    映月蹙了蹙眉,转了转手中拎着佩剑,搭着眼帘,默了半晌,突然道:“要杀谁,你给句话。”

    而另一边,叶哲华和张佑齐齐跪在宋辰安面前。

    “说吧!谁的主意?”

    张佑抖了抖,转过头去瞧叶哲华,只见其挺直了脊梁,脸色如常,“是我的主意,半年的时间已到,嗡鸣那老东西还是没有配出解药,公子身子再耗下去,只怕受不住。既有了这活的药引,这药引又比翁鸣的药管用,属下自然不能放过。况公子也不用她日日供养,每三月一碗蛊血即可,公子救了她,又这般细心教导她,区区一碗鲜血,她自是合该....”

    刺的一声!是剑刃没入血肉的声响。

    叶哲华瞬间血色全退。

    宋辰安手中的长剑刺入他胸前三寸,神色却如平日一般岑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做我的主了!”

    叶哲华脸色惨白,神色扭曲,“公子即便杀了我,我也必须这么做。”

    “公子年年去五更半,不就是为了能找到克制牵机的药引?如今药引就在眼前,即便咱们不用,陆楷瑞也会用,届时再拿她来练血蛊,以解药控制咱们休门,岂非人人都要唯他马首是瞻了?况且陆六娘,自她生下来那一刻起,陆楷瑞便给了她结局,就是为了将她用在这里,公子又何必....”

    “住口!”手指收紧,泛着银光的剑刃又向血肉深处没入几分,宋辰安云白疏离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纹,“你难道是想让我变成你口中那种茹毛饮血,将这条命依附在他人身上存活的怪物不成?”

新书推荐: 偏*******了 偏执财神的白月光飞升了 谁说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 祝你是你 我去!我喜欢做菜! 海上的十六天 成为女王的狂热拥趸 穿成我推宿管后超神了 小可怜救赎计划[快穿] 天赋觉醒的我拯救世界[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