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术

    从禁闭室放出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晨。南絮朝门口走去,光明越来越刺眼,等她真的走出来,东方的太阳刚好越过屋顶射进她眼里。整个世界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反射着阳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公主府短短几天就变了样。会客厅到处堆满了有怪味的干草,门匾上挂满了黄色的布条,空气里弥漫着湿木头燃烧的气味。

    “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低眉敛首,“回禀公主,是国王请了巫师过来驱邪的。”

    向里望去,果然见一人身披漆得花花绿绿的蓑衣,头发长及脚踝,带着罗刹面具,绕大厅正中的八仙桌来回走动,看不出是男是女。那人手举着一根浸湿的檀香木,口中念念有词,不时猛地跳起或回头,吓得旁人心惊肉跳。

    看来父王是真的认为她疯了。他宁愿相信巫蛊之术,相信某种邪祟附身在了她身上或者对她施加了邪恶的影响,也不愿正视亲生女儿为驽伊士冒死上决斗台的事实。他不相信这会是她自己的想法,不相信她表现出来的意志,就像自己去跟他说了那么多次不想和春荣伯爵订婚,完全不被理睬一样。

    这么想着,左脸上被扇巴掌的地方好像又感受到了疼痛,当时候的画面又鲜活起来——原来父亲竟可以亲自动手打她的。就和把砚台、毛笔或任何一样东西砸到地上发泄情绪没区别。

    刚刚一路走来,晒着太阳,南絮扬起脸感觉接受到了许多能量。但那些能量,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粉碎了。父王和哥哥站在八仙桌后,隔着缭绕的烟雾,两人的脸看起来都有些变形,几乎让她不敢认。

    巫师终于停下了动作,把檀香木扔进火盆里,瞬间窜出了一丈高的火焰,很快又熄灭了。

    “大师,可查清是什么状况了?”父王焦急地询问。

    那人摘下棱角尖锐的面具,露出涂得惨白的脸,皱纹纵横。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已查明,确有冤孽,在此处潜伏已久,蛊惑了公主。”

    “那,可有解法?”

    大师又开始绕着桌子转圈,边转边摸着杂乱的胡子。“虽难,解法还是有的,只是可能公主的万金之躯需受一些苦。”

    “大师但说无妨。”

    大师说有解的一瞬间,父王眼睛都亮了,“受一些苦”在他看来完全是云淡风轻了。南絮看在眼里,只觉凄凉无比。

    “其一,是极寒。需公主自今日起,连续九日用冰水沐浴,一炷香以上的时间。”

    “本公主沐浴的事,岂是你能随口妄议的?”

    南絮终于忍不住刚要发作,果然被父王挥手制止,“大师已是超脱之人,何有妄议只说。继续。”

    那人看着公主一眼,“其二,是极苦。我这边等会开一个方子,以黄连、黄柏、黄芩为主,煎服,每日一次,煮成三大碗,睡前服用,连续9天。”

    南絮苦笑一声,她从小到大最怕苦了,父王向来是知道的。

    “不难办到。可再有其他?”父王又痛快地答应了,却见东承太子皱了皱眉,甚至有几分惊恐。

    “另一条不需公主受苦,却也是最重要的。冤孽所指向的那个人,这九日内绝不可再见,连路上的碰面也碰不得。”

    南絮的反对并不无用处,国王甚至亲自安排了嬷嬷接下来九天在公主府监督。他离开时的背影称得上神清气爽。“正常的南絮很快就会回来了”,国王搂着她的肩膀,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神还是和过去一样慈爱,却让南絮感觉好像自己不是自己,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正常的南絮”?那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谁呢?一个不被期待的、错误的南絮吗?往日记忆里的父王像是假的那样,从墙上一块块剥落、掉下来,砸得她直喊疼。

    太子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惊恐,尽管他极力掩饰还是被南絮捕捉到了。原来备受宠爱的妹妹,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居然真的会被父亲这样对待吗?那么他自己的秘密呢,曾经守护过、最终亲手埋葬的秘密,一旦父王知道了,绝对会做出更加恐怖的事来。

    他没有一道回去,留下来安抚南絮。“九天很快就过去了。”

    “哥哥刚才是在发抖吗?”

    “哪有。”

    “不用害怕。”她站起来,靠近哥哥耳边,“哥哥很安全的。家里有我一个不孝的,已经够了。”

    等太子离开的时候,南絮望着门口灿烂的太阳却丝毫提不起精神。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未来九天都出不去公主府了,也不可能见到云深。

    当晚,南絮浑身发抖地从冰水浴中出来,侍女赶忙送上毛巾和姜茶。那粗眉黑脸的老婆子也是大师的人,她端着茶碗过来的时候,满满一碗浓黑的液体几乎让南絮陷入绝望,而那人身后的案盘里还有两碗在等着——父王绝对是来真的,要求她一丝不苟地执行所谓“大师”的话,好尽快变成那个“正常的”。

    刚咽下一口,就苦的头皮发麻。“不行,不行,太苦了。我不喝了,再也不喝。”

    “请公主以大事为重,清除冤孽要紧。您不喝,老奴没法向国王交代啊。”

    “谁给你的底气,这么和本公主说话?”

    “大师吩咐这汤药也必须在沐浴后一刻钟之内饮尽,不然恐无法见效。”那妇人背着手,竟颇有些高傲。

    南絮突然意识到,说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或许本来就是父王想惩罚自己罢了,惩罚她这个发疯的女儿。她又喝了一碗,嘴角流下的黑汁像血一样浓。

    “就这样吧,差不多的,两碗的量已经很大了。”侍女看不过也在一旁劝导。

    “那可不行,大师叮嘱过差一点,效果就不灵了。”那老婆子却不见半点松口的意思。

    到最后那人居然大胆到端起碗往她嘴里灌——南絮哪受过这等委屈,“不要,不要”地反抗着,却于事无补,断断续续、吞吞吐吐,总算喝完了。

    望着那人略微佝偻的身影离去,南絮像刚从梦里醒来一样,口腔里的苦像海啸压境而来,几乎把她的感官淹没。

    忽然“哐啷”一声,什么细小的东西从打开的窗户坠了进来,接着一声又一声,“哐啷,哐啷,哐啷……”。原来是纸包的糖块。南絮捡起一块,走向窗边,便看见有个男人立在修竹的影子中。

    是云深。她把糖慢慢塞进嘴里,却止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飞快的写了纸条扔给他。“快回去吧,免得被发现。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呀。”

    那人对他挥挥手,踏着地上的残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苦点没关系,南絮想,正好可以顺着形势来实行他们的计划。

    云深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看见她果然还立在窗口,冷风吹动裙摆。公主被硬灌下苦药的时候,他就在了,窗棂上映出了痛苦的影子。那声音里饱含绝望和厌恶,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公主发出那样的声音。

    快要走出公主府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正要加速跑开,却听那人开口了。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刚才那样了不起,几块糖很打动人是吗?”

    竟然是春荣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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