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挣扎着眼皮想起身，但昏沉的意识和沉重的身体告诉他还要再睡一会。林伊妥协了，他翻了身子朝向墙壁那侧，好躲避清晨的辉阳。

    林伊没有睡深，他害怕睡得太沉，耽搁了这一天的安排。昏沉之间林伊感觉过了好久，突然，一道亮光划过泛红的光晕。他猛然挺起身子，强睁双眼，扑腾着将自己从床上挪了下来，顺道瞥了一眼书桌上的时钟。

    这是严谡送的一个老式的木质时钟，样式有些旧但被保养得很好，圆形钟盘上的指针告诉林伊现在是八点四十三分。

    “还好。”林伊松了口气，“还不算迟。”他径直走向水房抹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下。虽已是日上三竿，但寝室的楼道里没有几个人在走动。大家都还在睡，假期里最后放肆的劳累总是需要时间去消磨。

    林伊换了一套稍显正式的衣服，简单洗漱后便急匆匆地向外奔去，他感到有些兴奋和紧张。按照计划，今天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去为了一份工作而面试，这意味着自己向独立又迈出了一步。

    林伊心里涌现出些许的自豪感，身体的疲倦感也扫清了许多。来不及吃早餐，他打开地图导航后便朝着约定的地方赶去。目的地与学校相隔甚远，但高速发展的城市提供了便捷的交通设施，地铁便是最好的例子。

    前人谁能想象，在后世的城市里每天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怀着各式的心事在这深冗的土地中四处穿梭，谁能想象这一条条地龙会将城市里的心思传播得如此之快，串联起一座座孤岛。

    面试的地方在一栋大厦的高层，林伊站在一楼的电梯外，借着金属门打量起自己。唇上的胡须在报到前就已经刮了，几根散乱的头发被捋到了一边，眼前清秀的面孔带着几分英气。

    林伊很满意自己的精神面貌，感觉昨天的劳累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正暗自得意自己的身体素质时，电梯门开了。他回过神来一个跳步跳进了电梯，这一百三十多斤的重量震得这电梯上下晃荡了几下。林伊尴尬地瞥了几眼周围人的表情，没有发现心想的怒目圆睁时松了口气，再按过楼层键后便退到一旁的角落伫立不语。

    林伊出了电梯，顺着所给的门牌号的顺序寻去。很快便找到了这个面试地点，这是一家居民房改造的办公室，打开的房门让人一眼望尽里面的光景，老旧的办公桌上正伏着一团褐色的头发，一阵阵呼噜声正从其中传出。

    林伊略感尴尬，瞥了瞥周围，轻声寻了张椅子坐下，开始打量起这个他第一次面试工作的地方。地面很是整洁，桌椅虽然老旧但都很干净，办公桌旁的墙上还挂着一副大红打底的赤金色对联——占天时地利人和，取九州四海财宝。房间的角落还有几株盆栽正绿得肆意，给林伊一种自然活力的感觉。

    林伊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办公桌上睡着的女士延迟了未知的挑战，林伊就这样坐着不发出声响，他并不介意多坐一会儿，毕竟扰人休息是不礼貌的行为。

    让她多休息一会再叫醒她，林伊暗自想道，并拿出手机熟练地滑动解锁。屏幕里跳出来的应用寥寥无几，只有几个生活中必需的和几个无法删除的自带应用，林伊喜欢简洁，他讨厌额外的负担。

    林伊打开了微信，看着消息界面为数不多的红点，点开了横立在最上头的置顶消息。“到学校了吗？开始上课了吗？钱够不够？”这是他母亲今早的询问，林伊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屏幕，飞快地打下一行字：“钱够了，后天开始上课，晚点再聊，有事。”打完字的林伊松了口气，他翻了翻和母亲的聊天记录，几乎每一条都是关于学习和生活费的。

    这给了他一种生活的压力，林伊退出了聊天界面，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后放回了口袋里。他端坐着，老式钟表的滴答声传入他的耳中，闭上双眼后感觉思维陷入了混沌，等待开始变得漫长了。

    是另外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局面，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门虽然开着，但她没有像林伊这般直接迈步进入，而是在门框上敲了几声表示有人要进来。

    这几声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既唤醒了等待中的林伊，也唤醒了办公桌上正呼呼大睡的女士。林伊没有作声，他瞥了一眼那位敲门的姑娘，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孩，虽然看不太清面容，但林伊感受到了她的年轻和活力。

    从沉睡中惊醒的女士揉了揉双眼，神情有些恍惚，抬头眯了眼门边站着的女孩，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钟表表盘里已经指向十点零五的指针，一声惊呼“这么迟了啊！”，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赶忙起身收拢办公桌上的杂物，灵巧的双手在桌上飞快地翻飞着，嘴里也开始解释起睡着的原因。

    “不好意思啊！昨晚熬夜做表格，今早本想补个觉，结果睡过头了。”女士顿了顿，抬头向林伊和女孩看去。

    “你们没等很久吧。”女士的话带着歉意，却在此刻显得有些多余。

    “没有，没有，我是刚来的。”女孩的语速很快，声音糯糯的，好像生怕这位女士感到内疚。

    “我也是刚来不久。”林伊附和道，此时他也站了起来，还将身子挺了挺，让自己的话显得可信。

    “那就好。”女士的动作很快，说话间一个清爽整洁的办公桌就呈现在三人的眼前。她的表情欢快了起来。

    “我姓林，你们可以叫我林姐，你们都是来做家教兼职的吧？都找个位子坐吧。”林姐的话抑扬顿挫，说话之间转了好几个声调。

    林伊这才重新坐下，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发现她已经找了个靠门的椅子坐下，女孩显得有些拘谨，双手在大腿上绞着，微垂着头，目光不知朝向地上的哪一个角落。林伊觉得有点好笑，感觉生平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样的女孩，手指都快绞断了吧。

    “往前坐呀！”林姐也发现了女孩的紧张，她走过去热情地招呼着，想帮女孩把椅子往前搬。

    “不用，不用。”还没等林姐动手，女孩就站起身把椅子搬到了前处，林伊和女孩并排坐着一下子把办公桌前的空间占满了。

    林姐点了点头，坐回身去，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吗？”

    “不是”林伊抢先答道。

    林姐噢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从抽屉中拿出两份表格和两支笔递给了林伊和女孩。

    “你们把这个填一下吧，还有把之前说好的证明材料给我看一下。”

    林伊从背包中取出了准备好的学生证，和一些获奖证明递了过去。顺手接过林姐手里的表格，将其中的一份递给了还在包里翻找证明材料的女孩。女孩一只手接过了表格，轻声说了声：“谢谢。”另一只手在包里一阵翻腾后终于拿出一个透明袋子递给了林姐。

    顾若彤，这是林伊在透明袋子的贴纸上看到的姓名，娟秀的字迹宣告着主人的柔弱与娇气。这真是一个好名字啊，林伊不由得想到一首诗，“曾为飞鸟连三绝，盼盼彤日不自知。顾若青峰破朝霞，难言此身已及仙。”这是林伊初中时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那时十分痴迷仙侠的他背了很多的这样的诗，此刻见到这个女孩便一下子冒了出来。但这首诗的豪气与这个字迹却不甚贴切，林伊暗自胡想着。

    “你看入迷啦，人家姑娘的表格都填好了。”林姐调笑的话语将林伊从山水飞鸟的臆想中唤了回来。他回过头瞥了眼女孩，女孩朝他羞涩一笑，便又低下头去。林伊暗自奇怪，没有理解女孩的笑意。他坐正了身子扫了一眼表格，上面是要填一些个人基本信息、擅长的学科和空闲的时间。林伊飞快地把它填好，把表格交给了林姐。

    “好了，加个微信后，你们就可以走了。”整理好资料并浏览一遍的林姐发出声来。

    “我们可以走了？不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面试吗？”林伊感到很疑惑，这也太过于简单。他转头看了看顾若彤，也从她的脸上读出了疑惑。

    林姐笑了笑说道：“就是那么简单，你们给我的资料已经满足了我们这行的条件，你是理工科，她是英语专业。到时候会有几节试听课，我会提前通知你们课程内容。只要学生家长满意，基本就没问题了。”

    “林姐，你们安排的课程是面向哪一阶段的学生呀？”林伊心里还是不踏实，他要问个清楚，他可不想误人子弟。

    “大多都是些小学初中的内容，最多不会超过高一。”林姐笑了笑回道，她明白眼前小年轻的顾虑。

    “那还行，只要没有高三的就行。”林伊松了口气，觉得以自己当初的学习成绩再加上之前做的准备工作，应该可以胜任。

    “还有什么问题吗?”林姐手倚在桌子上哈了口气，显得有些困倦。

    “我想问一下关于待遇的问题？”糯糯的声音在林伊背后响起。

    林伊回头看去，顾若彤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林姐，林伊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她已经没有了起初的紧张感，挺立的站姿显出一股落落大方的感觉。

    “嗯—”林姐拖了一个长音，把手撤回到膝盖上，挺了挺腰答道：“刚开始的试听课的报酬会作为中介费，等试听课完成后，具体的费用由家长决定。”林姐歪了下脑袋转了个音说道：“当然也不全由家长决定，在这一行也有统一的市场价格。时薪的话小学50左右，初中70左右。这只是一个大概的范围，如果你教得好，有了名气的话，价格还会更高。”

    “还有什么其它的问题吗？”林姐又问道。

    “没有了，谢谢林姐。”顾若彤回答道，声音依旧带着软糯。

    “我也没有了。”林伊紧跟着答道，他的心情变得欢快了起来。对林伊来说，这一次的行程是相当圆满的。有一种猎手主动出击，抓住了猎物的快乐。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独立地寻找到一份报酬较为丰厚的工作。

    林伊的思绪一下子转到了高中毕业时，父亲帮自己寻找的兼职。整整一个暑假，他每天坐在一个小作坊里，把一个个廉价的塑料制品封装起来。从早到晚，只有区区的八十元钱，但不久后，他一个小时就能赚到接近当初一天的工资。加油，林伊暗自在心中打气。

    “林姐再见。”身后传来了顾若彤的告别声，林伊从思绪中断开。声音很轻，但林伊听得很清楚。他呼了一口气，也向林姐道了声别，回头向出口走去。

    前方，顾若彤姣好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林伊觉得这是他大学以来见到的可以称得上极美的女孩子。这时林伊不由想到了严谡，要是他在身旁肯定会上去要微信了吧。

    林伊轻笑一声，开始想着如果严谡在一旁会有什么“剧烈反应”，毕竟他以前可是声称最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双马尾，阳光又漂亮的同时还带着一份柔弱。估计会套路她，林伊下了这样的结论。他甩了甩头将这些心思排开，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林伊没有回头再看，觉得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因为长得美丽才让自己有了刚才的心理活动，林伊明白自己这是对美丽产生的一份触动，然而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美丽随处可见，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要学会克制自己的一些欲望，这样才能有精力去实现自己远大的理想。

    林伊一直在贯彻这个理念，虽然他连自己的远大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知道，像顾若彤这样让自己内心产生波澜的女孩在之前有好几个，一段时间后也就没什么了。石子投入水中产生的涟漪终会消失，不是吗？

    林伊走出了大厦，心里感到一阵舒畅，今天的主要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可以轻松一点。林伊没有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应该要联系谁，在娱乐方面，他总是依靠严谡。他拿出手机，在微信上向严谡发了一条消息：“今晚有什么娱乐活动吗？喝酒除外。”

    消息回得很快，“今晚七点，老校门口不见不散。”只要不是在晚上，严谡总是能够及时地回复消息。这是林伊心中严谡的一大优点之一。林伊也一直在复刻这一优点，他立马回复道：“好，不见不散。〈抱拳〉〈抱拳〉。”

    林伊回想着前几次的娱乐活动。大一时大家都还很腼腆，娱乐活动就是吃饭，那时候的严谡简直是一个“正人君子”，后来相熟了就放开了，许多隐藏的习性暴露了出来。想到之前玩桌游时，严谡输了好几次，作为惩罚在一群男生面前跳脱衣舞，林伊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道这一回，严谡会有什么精彩表演。在一番畅想下，林伊回到了他的寝室，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后再去吃午饭。

    时间过得好快呀，林伊心里想着，闭上了眼，尽力放空自己，但脑海里总是闪过之前的趣事。林伊翻了个身，知道自己静不下了，但就是继续躺着，躺着是对一个劳累的人最好的奖励，这种奖励又何必吝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