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那天李思莞起得很早，打开窗帘，天色阴沉沉的，积云层叠，枝叶树桠被吹得沙沙作响。李思莞打开手机，看了下天气预报，阵雨天，大风。气温倒是很舒适，只是这闷重的阴天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微信群里对这一次同学聚会已经期待了许久，李思莞问了大家的意见，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那就索性通通一起满足，把午饭和唱歌定在一起，毕竟这样的聚会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思莞借了妈妈的化妆品在镜子前捣鼓了半天，康佳敏靠在门前，看着女儿画眼线时不住抖动的手指，看不下去开口问道：“思莞，你真的会化吗？”

    “我昨晚看了许多教学视频，应该是学会了。”李思莞语气也有些不确定，理论知识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看着画得快要飞出双眼皮的眼线，她的话说得格外没有底气，嘟了嘟唇，“我高一暑假去街舞路演也化妆了呢，妈妈你别小瞧我。”

    虽然那次只打了个粉底，涂了点唇彩，但挡不住青春靓丽一朵花。本就有些手抖，在康佳敏的注视下，李思莞更加不自在，放下手里的眼线笔，推了推妈妈的肩膀：“妈妈，你在这里盯着我都不好意思了。”

    康佳敏只是笑：“我这不是担心你顶着个大花脸出门吗？”

    “才不会。”李思莞扬着眉梢，“今天我特意起得早，有一上午时间可以好好摆弄呢。”她对自己的心灵手巧还是有点信心的，总归还有时间，总能化好的。

    “行行行。”康佳敏也不打扰女儿化妆，只是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欲言又止，怕破坏女儿的心情，到底是忍住了。

    高考后也有一周多了，他们还从未问过女儿的高考成绩，怕给她负担，但总归是还有些担忧的。李思莞看着妈妈犹豫的神情，思忖了片刻，好像猜出了妈妈的心思，歪着头主动说：“我觉得这次的高考试卷不难，考得应该还不错，应该和二模三模的成绩差不多。而且第二天答案出来的时候，我还偷偷对了一下答案，应该不会差太多。”

    康佳敏松了口气，脸上是欣慰的笑：“那就好。思莞，你爸爸其实担心了很久你的高考成绩，但又不敢在你面前提。”

    李思莞惊讶，想起每天晚饭时爸爸看向她几分沉重又强作轻松的表情，她忍不住笑：“爸爸想太多了，其实我心态一直很好的。”

    除了一模成绩下滑的那次。

    “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康佳敏拉过女儿的手，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昨天你奶奶也打电话过来问了，看你高考结束了，想让你过去陪她住一阵子。”

    李思莞想了想，她确实很久没见过奶奶了。李奶奶喜欢安静，一个人住在郊区，上一次见大概还是过年的时候。后面家人为了不影响她的高考，就只有日常的电话联系。她点点头：“我也想奶奶了，今天同学聚会结束后，我就去陪奶奶住一阵子吧。”

    “回头你给奶奶回个电话，报告一下近况，让她别担心。”见女儿乖顺地点头，康佳敏想起今早丈夫的嘱托，又问，“思莞，你有想过大学要学什么专业吗？”

    李思莞没有多犹豫，直接了当回答：“建筑设计。”她的爸妈都是从事这个专业的工程师，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对这些测绘规划、画图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爸爸妈妈从来都很尊重她的选择，她的决定他们一直都是全力支持的，选专业这件事他们不想多插手，但如果和他们同行业的话那就更好了，康佳敏说：“思莞，那你可以提前看看学校了，像江溪大学和南城大学，建筑专业都很强，而且离家也不远，回来也很方便。”

    “……”李思莞迟疑了一下。

    康佳敏看了眼女儿的表情，瞬间了然，马上说：“没事，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你先放松几天，好好补补觉，好好玩一玩，回头等成绩出来了，我们再考虑择校的问题。”

    李思莞点点头，再度回到镜子前，拿着棉签擦出画歪的眼线，呼了口气，放下手，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她有意地避开这个关乎未来的选择。其实妈妈说得没错，如果她真的准备学习建筑设计，江溪大学和南城大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她择校的选择，而是她和某个人的选择。

    似乎她一直在口是心非，说着没有以后，却总是不由得想要靠近。就像她刚刚迟疑的那一秒，她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面庞。

    夏屿，他会去哪里读书呢。

    ……

    “班长，你这个十分钟可真够长的。”夏屿已经在楼下等了许久，拨通给李思莞的第四个电话。

    夏屿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到达的时候，给李思莞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应，差点以为她是真的忘了他们的约定。给李思莞打过去第一个电话时，她便说马上就下来，半个小时后过去了，楼下的人依然等着，楼上的人依然没动。

    “再等一下，五分钟。”李思莞的声音慢悠悠的，一点听不出紧迫，“五分钟，我马上下来。”

    夏屿伸手拍了拍萦绕在他身边的蚊虫：“你这个五分钟按照哪个时间呢？是以手表上转过的时间为准，还是以你的耍赖版时间为准啊？”

    “我什么时候耍赖了？”李思莞笑声清脆，“这次绝对不超过五分钟。”

    “行。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夏屿百般聊赖地捻起横椅上的绿叶，在指尖把弄，“不过，班长我真的要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再磨蹭，同学聚会我们就真的要迟到了。”

    “嗯？”

    夏屿：“我迟到其实也没关系，反正我无关轻重，可我们认真负责的班长大人迟到可就是大事了。”

    李思莞吃吃地笑：“我迟到怎么就是大事了？”

    听她的声音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夏屿心里也有了数，便故意逗她：“班长迟到那不就破坏你在我们心里的光辉形象了吗？”

    “是吗？”李思莞的话音稍稍停顿，然后语速微微急促，“那你现在看看我的形象还光辉吗？”

    “什么？”夏屿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身体微转，就看到了那个从楼梯口走过来的少女。白色的雪纺衬衫，长度不及膝盖的格子短裙，轻便的帆布鞋，露出细直的长腿。长长的乌发披在肩头，灰蒙蒙的天际，惨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却丝毫遮掩不住她明丽的五官。

    电话没挂，耳畔还有她清浅的呼吸声。夏屿直直地看着她靠近，不远的一段距离却像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她的步伐轻快，裙角也跟着蹁跹跳动，长发也在空中飞舞。

    疾风起，李思莞压了压乱飘的长发，站定在他面前，对他晃了晃手机：“被我的准时吓傻了？”

    夏屿放下手机，嘴角一扯，她凌乱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飞向他的胳膊，刺刺麻麻的触感，他向旁边挪了一步，替她挡了大半风：“那必须吓傻了，毕竟我们班长是真的很‘准时’呢。”

    李思莞把发丝挽在耳后，瞪他一眼：“不许阴阳怪气班长，小心我今天给你小鞋穿。”

    “你能给我什么小鞋穿。”从喉咙间溢出一丝笑，“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你今天准备给我什么小鞋穿，先剧透一下，让我做个准备。”

    “哎呀。你好烦啊，夏屿同学。”李思莞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眼眸一转，笑得像只小狐狸，“我今天是订了两箱啤酒的，你可要小心谨慎一点，不然——”

    扬了扬眉梢：“你懂得。”

    “哦？”夏屿俯身凑近她，在逐渐放大的那张姣好面容中恍然怔住，突然忘了自己要调侃她的话。

    “干嘛？”这样俯身靠近的姿势实在太暧昧，李思莞不由得呼吸加速，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你化妆了！”是肯定的语气。

    他还从来没看到过李思莞化妆，眼波盈盈被勾勒得更加亮晶晶，像在瞳孔中点了无数亮片，即便在这样积云重重的阴天里，依然闪亮如星。她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健身房，永远是清丽的一张素面。原来换了场景，添上淡淡的妆容，又是另一种明定灿烂。

    李思莞有些羞涩，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感觉一片潮热，推开他的身体，往小区外走，边走边说：“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难道我是不能化妆吗？”

    “当然可以。”夏屿跟上她的步子，“只是没想到你的手艺还不错。”

    李思莞嘴角勾起，毕竟是她总结了一晚上的分享经验，摸索了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又迟到了快半个小时，让他在楼下苦等许久的手艺。

    当然不错。

    “好看吗？”

    “很好看。”

    李思莞脚步慢了两步，和他并肩一起走，侧过脸，眼睛弯弯：“那是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

    夏屿瞥过去一眼，然后低头笑。

    “你笑什么？”李思莞拽了拽他的衣角，“问你话呢，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

    清了清嗓子，李思莞提醒他：“谨慎作答，啤酒警告。”

    夏屿唇角噙着肆意的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狭长的眼角因着那笑意而微微下垂，恍惚让她生出几分纯良无害的错觉。

    像咧开嘴角笑容慢慢的萨摩耶。

    只不过萨摩耶不会总是说些欠揍的话。

    “化妆好看还是不化妆好看啊，这个问题呢。”俯身逼近，“你猜猜看。”

    “不猜。”鼓了鼓嘴，瞪他一眼，“不听了，反正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我觉得好看就够了。”

    “那你要失望了。”他的语气闲闲，“嗯，我觉得怎么都好看。”

    明明是阴天，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红云爬上她的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