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翌日一大早林书哲就爬起来完成任务。他的表情像是被吸干精气神的病人，看着不情不愿。
在山脚下，游子意贴心问他：“书哲，我带了早餐，你是想现在吃，还是等爬上山顶再吃？”
林书哲冷漠：“我不吃。”
游子意只觉得以后林书哲不能转型当演员了，故作冷漠，装又装不像。林书哲面善，平常对除了游子意以外的人都很和气，现在的表现更像在嘴硬傲娇。
不过书哲怎么会傲娇呢？他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在冷漠。
游子意点头，可惜道：“好吧。”
阳青山海拔不高，俩人很快登顶。
林书哲真的只是在完成任务，说爬山，到山顶后绝不多待一秒，像接力似的碰到山顶上的石头，歇都不歇转身就要往下走。
“书哲。”
游子意在身后叫住他，“来都来了，我们一起看一下日出吧。”
阳青山位于东侧，天空泛着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来临，此时是观看日出的最佳选择。
两个人影坐在山顶，从距离来看，应该是半路偶遇，决定结伴爬山，最后发现很难聊得来的陌生人。
一言不发，唯有沉默。
谨记林书哲言语的游子意，独自从背包里拿出一人份的饭团。这是他早上五点钟爬起来做的早饭。
撕掉包装，默默吃了起来。
游子意吃的很愉快，他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本能的摇晃脑袋，这显得一旁的林书哲更加沉默。
他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留下，给了游子意可以摆布他的机会。见游子意吃的如此愉悦，仿佛一旁没他这个人，林书哲不爽地移开目光，说什么也要离开，正要起身，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这时，游子意把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在林书哲略微尴尬还有一丝恼怒的眼神中，对他汇报：“书哲，我饱了。”
好像在说，你饿了，我刚吃饱。
“……”
“你真烦人。”林书哲起身就要离开。
游子意按住林书哲，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个饭团，递给他：“我现在要道德绑架你了，把这个饭团吃了吧，不然要浪费食物了。”
饭团强行塞到他手里，林书哲看着眼前的食物咽了咽口水。
饥饿还是战胜了自尊，昨晚赶行程，他们只在保姆车上匆匆啃了几口面包，爬山费体力，他到现在一点食物都没进，着实扛不住。
林书哲咬了咬嘴唇，虽接受了游子意的好意，语气却不肯示弱：“这是你求我吃的。”
“嗯。是我求你。”
在林书哲吃饭团的过程中，游子意没有打扰他，眺望远方，太阳还是没有升起来。
刚认识林书哲的时候，他们同样去看过一场日出，不过当时是三个人，李深知也在。那次太阳没有升起来，他们没有看天气预报，是阴天，还差点下雨，好在在雨落的前几分，平安抵达了山脚。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要带着遗憾而归。
“书哲。”游子意把昨天那个疑惑问出口，“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林书哲拿着饭团的手一顿，冷哼一声：“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吃了我做的饭团。”
盯着吃了一半的饭团，他问了句：“……怎么没有肉松。”
“你的我没放。”游子意说，“你现在要是想吃我把我的吐出来。”
“说什么啊……”林书哲恶心地看他一眼，“我不爱吃。”
“我以为书哲讨厌我的这段日子爱上了肉松。”
林书哲神色有些怔忪：“……我以为你忘了。”
两相沉默。
林书哲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嘴巴抿成一条线，似是觉得到头了，他把一切都抖落出来：“没错，我的眼睛是问题，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所以我怕黑。我和深知小时候因为在同一个舞蹈班认识，我怕黑这件事，很多人都嘲笑我，只有他一直在鼓励我，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们一起从舞蹈室来到公司的练习室，一起训练，约定一定要一起出道。我眼睛有问题这件事只有深知知道，他一直在替我瞒着，怕公司因为这件事开除我。”
“深知到底为什么离开，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和我断绝关系我不清楚。”林书哲眼眶湿润，声音哽咽，“我只知道深知对你也很好，你刚来那几天，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深知一直带着你，但他走的那天，你居然一句话都不肯为他说，我去找你，你完全不在意。”
“他走之后，我在黑暗中甚至不能正常行动，我只能装作正常人，我害怕公司会因为这件事开除我。如果深知在，一定不是这样的。”
林书哲讲述完，眼睛已经红得不像样，游子意却沉默了。
当时在李深知离开后，林书哲满腔怒气地过来找他质问，觉得他顶替了李深知的出道位。游子意基础不好，练舞练到窒息，在林书哲的质问下，大脑缺氧的他下意识认同了林书哲的话。
他挤走了李深知。
愧疚让他无法出声，李深知的离开，让游子意身上多了一个无法承担的责任，巨大的压力令他生出离开公司的想法。
那段时间他一直很沉默，没想到沉默的结果是林书哲对他越来越深的误会。
“星如雨那次说了之后，我知道可能和你没关系，可能也是因为我之前的话让你一直处于愧疚里。可是我不甘心，因为我不知道要怪谁了。”林书哲憋住泪水，“所以我故意对你态度很差，故意躲着你的示好，因为我害怕。一旦接受你的示好，那就证明深知是真的不想和我联系，我之前自以为的报复也是笑话。”
“书哲……”
“让你承受我三年的脾气，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是坏人，你讨厌我吧。”林书哲抹掉那行滑落的眼泪，这种感觉如同裸奔，游子意的视线让他羞耻的想要逃离现场。
游子意拽住他：“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林书哲对他的态度其实都源于李深知不告而别的离开，甚至毅然决然的断了俩人之间的联系，这件事对林书哲的打击太大。
可是——
“书哲，你在为深知的退出耿耿于怀，他已经开始新事业了，我个人觉得你也可以往前走，我不想逼迫你什么，只是书哲，你应该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我觉得你很不自信，所以才会过于依靠深知。”
“无论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能一直困在里面，可以适当回忆，你甚至可以一直停留在原地，可是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陪你，你要想清楚这一点。”
游子意柔下语气，复杂地看着哭到吸鼻子的林书哲：“其实昨天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自己走出去，因为刚开始的那段路，是你带着我走的。碰壁没什么大不了，停在原地也没什么可耻的，你可以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也可以尝试走出一步。能逼迫你的，只有你自己。”
“书哲，自信的第一步，是要爱自己。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林书哲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哭得肩膀开始抽搐。游子意知道自己的话起不了什么安慰的作用，这玩意儿只能等林书哲自己想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用过的纸巾：“……只有这个了。”
林书哲吸了吸鼻子，伸手接过，鼻音都出来了：“你为什么不安慰我，让我别哭了。”
“学会倾泻也是爱自己的方式，人可以大方地笑，当然也能大方地哭。没什么丢人的。”游子意安慰他，“我小时候也天天哭，不然你以为我眼睛为什么那么大。”
林书哲擦干脸上的泪水，哭完一场，情绪明显好多了，还能与他互怼：“哥的眼睛一点也不大。”
游子意笑了下，接下他的话：“小时候眼睛大，长大了眼睛再像于鹤那样又圆又亮的，那我是真的没什么缺点了。”
“哥好喜欢夸自己。”
“书哲也可以试着夸夸自己，因为你真的很优秀。”
林书哲微愣，脑袋低低垂着：“我明明，一直对你很差劲。”
“爱上我了吧。”
刚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因为这句话破防，林书哲哽住。一脸服气的看着游子意，先一步往回走：“我现在不想说。”
唉，别扭的书哲。
看着林书哲欲走不走的背影，游子意默默等了一会儿，果然，没几步林书哲停下，转身看他，捏紧背包带子的双手透露着他的紧张：“我、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下面有卖糖葫芦的——”
平静的天际显现出柔和的金色光芒，日出渐渐升起。
“是有糖衣的，你想吃吗？”
-
年少时期总会有冲动的时刻。
没人清楚李深知当初的离开是一时冲动还是思量已久。这件事在林书哲心中始终是个心结，如今，他有了亲口询问的机会。
《trainee101》在前两天正式迎来收官，九个人组成了国内偶像男子组合“Universe9”。李深知以第五名的成绩成功出道。
在一个活动现场，他们遇上了。
后台。
林书哲视线不断地看向李深知组合所在的方向，明明很想上前，三年未联系的陌生感与尴尬感一直阻挠着他。
最后他选择收回视线。
李深知似有所感，即使没有正眼瞧过来，也能感受到余光所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指的就是现在的他们三人吧。看着两个人分明有话想说，却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游子意沉默了一会，把林书哲拉到一旁：“书哲，你要不要过去问个好。”
“啊……”林书哲犹豫，他摇了摇头，还是不敢上前，“不要了吧，尴尬死了。”
“我看他也要尴尬死了，还要强装着和队友讲话。”游子意说，“我感觉你们两个都在等对方主动开口。”
林书哲脸上的尴尬之色尽显。
“以后难免会有工作上的碰撞，我觉得还是说开好一点。”
林书哲视线落在地上，一直处于上前与退缩之间。
“要去吗？”
林书哲咬住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里都是坚定。
“那我去了！”
“去吧。”
林书哲踏着坚韧的步伐走向李深知，到一半，坚韧的步伐突然卡壳，林书哲停下来了。
貌似还是在犹豫。
那有些颓废的背影看似下一秒就要转身尴尬地跑回来了，然而他没有再犹豫，挺直脊背继续走向李深知。
见林书哲朝自己走过来，李深知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告知队友一声，也走向林书哲。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总之，没有所谓的尴尬，也没有三年未见的陌生，林书哲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有点责怪，更多委屈所在。
李深知也都一一承受，向他道歉。
最后两个人决定约饭，把这三年所有的大事小事通通都讲了一遍，林书哲最终喝大了，是游子意开车把他接了过来。
路上林书哲一直手舞足蹈的讲述着他们在饭局上的说过的事情。
游子意给他点了个赞，称赞他居然敢在回归期喝那么多酒。
林书哲醉呼呼的抱着抱枕，傻笑着：“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喝，可是我有同期一起活动的朋友！有朋友一起发疯，我就敢了。”
他们这次谈话讲开了，加回了联系方式，却心照不宣的选择不再密切联系，双方已经有了各自的朋友圈。
不能恢复如初，那就顺其自然。
这场和解，其实是林书哲与他自己的和解。
年少时期的友谊，不可避免的会出现裂痕，也许会因为放不下面子而永久错失一段感情。
也许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