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不发货，也阻挡不了苏向暖购物的热情，虽然都会送到代收点，她还是改了收货地址，顾倾寒主动提出帮忙取，她就连手机号码一同更换。

    偷得半日闲，阳光很好的午后，他们做起大扫除。

    说着笑着，未觉时间流逝，中间顾倾寒还收到一条慕小小的消息，问他洪英最近身体怎么样，他说晚上给外婆去个电话。

    最后到顾倾寒卧室，换好床单，他们共同把晒好的被子抱进来，一人一个枕头开始装枕套。

    苏向暖突发奇想：“要不要枕头大战！”

    顾倾寒点头：“规则是什么？”

    苏向暖：“蒙上眼罩，谁先打到对方三下谁就赢，输的人就满足赢的人一个愿望！”

    顾倾寒答应，苏向暖突然想起自己的事业，眨巴眨巴眼：“我可以录个视频发自媒体嘛？”

    顾倾寒直接问：“用你的手机拍还是用我的？”

    苏向暖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好角度，架起来：“你想露脸嘛？”

    顾倾寒递给苏向暖一个眼罩：“听你安排。”

    “你还是带上口罩吧，我到时候也尽量不剪你正脸，再影响你工作。”思路顺到这，苏向暖放弃这个想法：“算了。”

    她刚要收手机，又听顾倾寒说：“不发布，咱们自己看也行。”

    苏向暖兴冲冲地放回手机。

    两人戴好眼罩，枕头大战一触即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胜负欲，顾倾寒充分发挥竞技精神，迅速得到两分。

    眼看就要获胜，他攻势缓起来。

    苏向暖以为他累了，上去就是一枕头，好不容易赢得这一分，苏向暖兴奋地直跳，正准备乘胜追击，脚下一滑，抓住顾倾寒，双双摔进床里。

    好软，好舒服。

    他们都不愿再活动。

    两人摘下眼罩，静静看着对方，苏向暖感叹：“打扫卫生的时候好解压，打扫完之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更是成就感满满。”

    顾倾寒把苏向暖揽入怀中：“我今晚做顿好的犒劳咱俩。”

    “……”

    夕阳懒懒照着，被子柔软蓬松，味道安心，房间里清新明亮，近旁是爱人清浅鼻息，静谧而惬意。

    困意来袭。

    苏向暖轻言：“刚才枕头大战的时候你最后懈怠了哦，你不用让着我，竞技场上无爱情……再说，你的愿望我都想帮你实现。”

    “没有让着你。”顾倾寒揉揉苏向暖的脑袋。

    私心确是想借助游戏道出自己内心所想，后来又觉得太快了，而且，这种方式太不严肃认真，即使他们都清楚他对这段感情有多重视，他也不能那么轻易草率地，以游戏输赢来捆绑她。

    他的新愿望，是能一直和她一起生活，像现在这样就好。

    -

    社区解封当天下午，苏向暖就回家收拾东西，中场休息时，她刷起朋友圈。

    刷着刷着，手指一顿。

    她点开那张图片，反复确认，还是不敢相信。

    顾倾寒不累，还在帮她收拾，看着他忙碌身影，她如鲠在喉。

    不受控制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强迫自己整理好心情，洗了把脸，走到卧室，继续干活。

    即使拼命压抑，还是没办法不去想，她跑向卫生间，将门反锁，背靠着蹲下，泪水再次滑下。

    她点开慕小小的聊天框，敲字：【小小，你还好吗？】

    慕小小：【暖暖姐不用担心我，我爸子辰哥也都在闵柠，我们过两天回栗槐。】

    慕小小：【我把需要的证明都带回去。】

    慕小小：【暖暖姐，能拜托你到时候陪我哥去销户吗？】

    苏向暖打打删删，想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余下“我会的”三个字。

    她反复看这几条消息，一个猜测浮现脑海：顾倾寒已经知道了嘛？

    她努力平复，打开门，就看到顾倾寒要敲门的手僵着，她一把抱住他。

    她感受到他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抚摸，她听他开口：“累了吗，先回我们家吧，改天有空再过来。”

    他说，我们家。

    那个“我们”里，除了他俩，还应该包括外婆的。

    -

    顾倾寒一直很平静，照常上下班、备课、看文献，还抽空把苏向暖的东西都搬到他们家。

    直到慕小小把身份证和死亡证明交到他手上，他情绪看起来也没什么波动。

    一起交到他手上的还有一个铁盒子。

    顾倾寒只知道里面放着外婆很在意的东西，是高考完那个暑假，外婆特意嘱托他从这里带到闵柠的。

    他未曾过问里面放的是什么。

    办理完销户，顾倾寒盯着户口本，忽然发笑，开口就跟苏向暖讲起他们家有意思的户口成员。

    他父亲本来单独一个户口本，他母亲他哥还有他都跟外公外婆一起，舅舅跟舅妈一个户口，外公去世后，哥哥被父亲接到闵柠上学，户口也迁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户口本里家庭成员都是外婆母亲和他。

    去年，少了妈妈，这一天，他又代替外婆，成为户主。

    天气凉，他受了风寒，讲话鼻音浓重。

    落叶飘到他肩头，他抬手掸掉。

    低头，一地枯黄，他说：“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也许是早就有所心理准备，顾倾寒面上依然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苏向暖牵紧他的手。

    回到家，顾倾寒就收拾洪英的房间，打包好所有东西，他才想起那个铁盒子。

    那本是奶糖罐，哥哥妹妹最爱吃这个味道，外婆一直保留着这个盒子，放一些她心里认为重要的物品。

    顾倾寒打开铁盒，有外公外婆的结婚证，妹妹的小发夹和魔法棒，哥哥多余的干脆面英雄卡，还他们三个小辈的相片。

    相片正面标着日期，反面写着外婆心情，跟其他小物件放在一起，充满童趣。

    最下面，是一束卡纸做的康乃馨。

    那是他小学手工课给外婆做的母亲节礼物。

    原来，外婆很在意的，是这些东西啊。

    他曲腿坐在地上，拉拉苏向暖的衣摆，抬头，却没看苏向暖：“妈妈是在外婆怀里走的，外婆走时，我们没人在她身边。”

    医院只让留一个陪护，他父亲找的护工，外婆于夜晚离开，舅舅他们听到消息才连夜赶往闵柠。

    而他呢，看到学校发的讣告才知道外婆离世。

    他低声冷笑。

    明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有温度，他甚至还能听到外婆慈爱提醒：“小寒，该吃饭啦。”

    他随手拿起一本教材，每一页都有外婆笔迹，听说外婆闭眼前还在编书。

    苏向暖蹲下抱住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他终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晚上，顾倾寒烧到39℃。

    今天做过两次核酸，结果都没问题，苏向暖想，先让他吃点药把烧退掉，可他像重逢那晚一样，说什么都不肯。

    苏向暖握住他的手，哄他：“不苦的。”

    顾倾寒摇摇头：“这两年发烧，总能看见外公和妈妈，我想……再见见外婆。”

    神情悲切凄凉至极。

    苏向暖顿感胸口闷得喘不上来气，她放下药，把顾倾寒拥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轻轻抚摸。

    顾倾寒紧紧抱住她，抱住现实：“我知道那都是虚幻……可为什么只是虚幻……”

    苏向暖眼眶泛酸。

    她感觉顾倾寒身上像是有一个开关，一旦触发，他就会被带回过去，清醒后又反复承受现实折磨。

    十二、二十一、二十五，这些年岁中，都有他的心结。

    他怪十二岁的自己不够乖巧不够听外公的话，怪二十一岁的自己不能多陪陪妈妈，怪二十五岁的自己没在外婆身边送她最后一程。

    所以他逼自己稳重成熟值得信赖，想抓紧一切时间陪伴在乎的人，而外婆养育他长大，他一时无法接受已经失去外婆，才那么平静。

    真正让他有实感的，也不是只剩他一人的户口本，而是那间空荡荡的屋子。

    他找到悲痛宣泄口，立时崩溃。

    眼泪滑落，苏向暖抬手抹了把：“不发烧也能见到。”

    顾倾寒语气松动：“真的？”

    “真的。”苏向暖点头，徐徐道：“热的时候，我就感觉爷爷在给我扇扇子，冷的时候呢，有奶奶帮我暖脚。”

    顾倾寒听进去了，吃完药，苏向暖扶他到卧室休息，本打算去收拾收拾客厅，顾倾寒拉着她不让她走。

    她只好在他旁边侧躺，轻轻拍他肩膀，没多久，他就睡熟。

    半夜，摸着他身上不再发烫，测过体温，苏向暖才睡下。

    一早醒来，苏向暖就去厨房煮面。

    出锅盛好，就感到顾倾寒在背后抱住自己，他低头伏在她耳边，语气中朦胧睡意未散：“我梦见外婆了，她在哄我睡觉，还答应等我醒来给我煮面。”

    她的发被他别在耳后，一吻落在她的脸颊。

    “以后我会代表外婆继续爱你。”苏向暖侧头看他，凑到他唇边，亲一口：“嗯……再加上阿姨和外公。”

    “你能不能只代表你自己爱我？”他让她转过来与他面对着，低头看她眼睛：“我想和你的羁绊永远都是爱情。”

    足够幸运的话，我们会成为家人，生活也会渐渐归于平淡，但不能被日常琐碎磨掉所有热情浪漫，只剩亲情。

    我希望，白发苍苍时看到你还会怦然心动，双眼盛满爱意。

    “好呀。”苏向暖抱住顾倾寒，感受着他胸腔跳动的心脏：“苏向暖会爱顾倾寒，仅代表苏向暖自己。”

    清晨阳光洒下，他们身后是热气腾腾的早餐面，连味道都香得温暖。

    顾倾寒托住苏向暖的头，俯身吻上去，手从托变为捧，轻轻抚摩挲她的脸颊耳朵。

    迷离中，苏向暖听到顾倾寒开口：“苏向暖真好。”

    像是未曾设想的情况下，获得整个宇宙最珍贵的宝物，想昭告天下，却又怕美梦破碎，欢欣雀跃，却又小心翼翼。

    他们都尝到一丝咸涩。

    苏向暖脑海里，回响起顾倾寒生日那晚，外婆视频给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向暖呀，我们家也没皇位要继承，你不用担心我们催你们做什么，你们都是好孩子，外婆就希望你们能快乐地享受爱与被爱，尽情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