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进行时

    天色渐黑。

    街上无论商户,还是个人住家,每家每户都也亮了黄灯笼。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和我们前往同一个去处。

    听小秀说今年是在南街举办祭祀,所以此刻我们要去南街街口。

    南街街道两侧亮着黄、白灯笼。

    三盏灯笼为一组,两盏白灯笼高低相同,中间黄灯笼略低,形似不是很齐的倒三角。

    出门前许家嫂子特意让我换上素白色的衣服,我原本不知原因,现在知道了。

    人们都身着素白,怀里捧着一摞纸钱,黄白相间,和灯笼的配色如出一辙。

    街上的灯笼没有没有过百,也有几十。

    我牵着小秀的手,跟着那些人的后面。

    距离祭台不远处有一个小桌子,那些人将纸钱放到桌子上,然后像是有默契一般,他们一个一个走到祭台前,围着祭台站好。

    他们动作虽不僵硬,可在漆黑的夜里,黄白相间的灯光下,看上去像是没了生气。

    这场景犹如百鬼夜行,分不得街上三两结伴而行的究竟是鬼是人。

    祭台周围围了二十几根粗细不一的棍子,棍子上端都有横着的小木棍,小木棍上也有三盏灯笼,如街边的灯笼一样。

    人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南街的人越来越多,祭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祭台的外圈足足被围了五六半圈。

    似今夜未满的月。

    祭台后半边没有围什么人,应该是为了让人行走而空下的。

    “我、我们回家吧?”我感觉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拉着小秀的那只手渗出冷汗,手指关节都在僵硬。

    “祭祀还莫开始,不能回。”她语气如常。

    她抬头看我,我感受到她的视线,低头回看她。

    她的脸被月光照得白亮没有血色,乌黑的眼珠映出许又的脸。我有些恍惚,盯着她眼中模糊不清脸,看她没有血色的脸,我感觉背后有些发麻,那股酥麻感贯穿至头顶。

    “姐,你咋嘞?”她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几晃。“咱要快些,要不来不及。”她拉着我的胳膊往那桌子的方向走去。

    “…啊?”我回过神看动作夸张的她,感觉到了一丝生气。“你不用拉,我自己走。”我握紧小秀的手,带她走向那张桌子。

    看她的态度是肯定不会跟我回去,我一个人现在肯定不敢回去,只能陪着她把程序走完。

    我和她站在人群的最外圈。

    她本想再往前走走,可是被我拦下了。

    在最外圈逃跑的时候更安全。

    乐声响起。

    围在祭台外的人一一跪在地上。

    只有几个人还站在原地,没一会那几个人便走上祭台。

    其中有一个年长者,年长者身边随行的是三个道士。

    “姐,快跪呀!”早已跪在地上的她拉了拉我的手,小声跟我说。

    “啊。”我应道。

    现在这个情景装摔倒看来是不行。

    我缓缓跪下,双膝跪在前面的人的鞋底上。

    前面的人似乎想要向前挪,却因前面有人而挪不开,只能被我压着脚底。

    对不起。

    祭台中间支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放了一个大火盆,火盆上放满了柴。

    一个道士将火盆里的柴点燃,没有用火柴一类的生火工具,像是凭空点燃。

    一个道士走下祭台,抱起人们刚刚放在桌上的纸钱回到祭台。道士将纸钱放在支架旁,拿起一摞撒向空中。

    ——落到火盆里的纸被火点燃,化为灰烬。

    从暗处走来两人,两人抬着一个长桌,桌上放了许多食物。

    在我这角度看不仔细,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桌上那一头烤全猪。

    两人将长桌抬上祭台,放在火盆前。

    耳旁如同有双声道耳机一般——左右陆续听到有口水吞咽的声音,包括小秀。

    一个较为年长的道士走到桌前,他手拿拂尘,手向前伸,左右摆动着拂尘。

    跪在祭台下的人一一低下头,额头贴着地面,我听到了磕头的响声。

    我也低下头,只不过没有磕下去,停在膝盖前。

    “巳似满,人圆满。祭天祭祖,皆遂愿。”声音应该是那个道士。

    他有刻意放慢语速,拉长每个字的尾音,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清晰,听得入神。

    “戌迎亲,祭逝亲;叩首拜,心诚之,必得眷。”

    说到“叩首拜”时,跪在祭台下的人们同时用头猛烈撞击地面。

    三次撞击,次次作响。

    而我像一个配合演出的旁观者,一直在假动作输出。

    “天地大合——”道士继续说道。

    “天地大合——”

    “天地大合——”

    在道士说完后,两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同时重复到时的话,尾音甚至拉的更长,像是在念什么“魔咒”。

    “祈家宅安宁——”

    “祈家宅安宁——”

    “祈家宅安宁——”

    声音重复叠加,如魔音贯耳。

    “祈家宅安宁……”

    耳畔传来参差不齐的话语声,重复着“祈家宅安宁”,却不虔诚。

    话语中掺杂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有的人甚至有点吞字,好似要把两字合一,像是急着回家,然而声音结束也没有听到有人走开的脚步声。

    “祈子孙延绵——”

    “祈子孙延绵——”

    “祈子孙延绵——”

    “祈子孙延绵……”

    脖子都低头低的有点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还听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疼。

    “祈寿至白首——”

    “祈寿至白首——”

    “祈寿至白首——”

    “祈寿至白首……”

    如果我没听错有人肚子在叫,幸亏晚上是吃过饭来的。

    “清不纯;上有门!道天成,唯心灵,祖佑亲朋皆如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在那个道士说“急急如律令”的时候,跪在祭台下的人一个个都直起了腰、抬起了头。

    被我膝盖压脚底板的那个人他突然直起了腰,我头顶被他撞的没有反应过来,用手揉了揉头顶,感觉那人想回头看,可却没有动作。

    走完程序就立刻跑路,不然被逮到多尴尬。

    我侧头看身边的小秀,她额头肿了一大圈,还有点泛红。这丫头是真磕呀。

    眼前飞落一片片的黄色。

    我将视线回到祭台上方,看到那三个道士,左右两个道士手上都托举着一摞纸钱,他们一手托举纸钱,一手将纸钱杨撒到空中。

    纸钱随风飘落,有的落在了火盆里化为灰烬;有的落在了灯笼上,黄色被照的更加透亮;有的落在了那张长桌上,有几张落在了那头烤全猪上。

    不知何时下台的年长者重新走上祭台,和站在两名道士中间的道士并排而站,他手掌朝上抬了抬手。

    在看到年长者手部动作后,跪在地上的人们都一一站起来,视线却没有从年长者身上移开。

    “今儿个三月初三上巳节,也是咱的清明节。大伙今儿个都为拜拜故去的先祖、亲朋而来,相信各家祖宗都瞧得见大伙的诚意,祖宗定能庇佑自己家小辈,护尔平安。”年长者的声音温和不失稳重,仿佛有安稳人心的作用。

    “想来今儿个大伙为拜祖宗,定是莫来得及吃食,桌上的祖宗用完了该大伙了。若祖宗晓得大伙诚心来拜,误了家里的活,误了自个儿吃食,万不会怪大伙。”

    我这个距离看不清年长者的的模样,看不清表情,从声音来听,他说话时应该是笑着的。

    年长者走下祭台,那三个道士紧随其后走下祭台。

    一瞬间身边的人好像发了疯似的冲向祭台,有的人甚至倒地被踩踏。

    看到小秀也要往前冲,我拉住小秀的胳膊。“你干啥去?”

    “抢肉啊!!!姐你别拉我!!!再晚就莫了!!!”小秀着急地说着。她试图挣脱我,可是都是徒劳。

    “不能去。你没看都有人被踩了吗?不能为了吃的连命都不要!!”

    我看向台上的人,此时祭台上仿佛是在表演一出闹剧,他们的目标都是桌上的食物,为了那些食物不惜踩踏他人,不惜伤害他人。

    我转头看向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他们四人身在暗处看着台上的人,他们似见惯了这种场面,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娘有弟弟,要吃肉。”

    小秀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她拽着我的手臂,眼泛泪光地看着我。

    “唉……”我揉了揉小秀的头发。

    看着祭台上的人们还相互抢夺,眼前浮现的是小秀的泪光。

    我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帮小秀去拿。

    就算再冷心冷清也不可能让小秀一个人去被挤成馅饼。

    “我去拿。”我蹲下对小秀说:“你站在这别动,有什么不对就大喊,明白了吗?”

    “晓得!”小秀眯眼笑笑,眼眶的泪水顺势流了下来。

    我也成了“表演者”。

    台上抢夺的人们不顾颜面,只为得到那些被抢夺抓烂的食物。

    为了自己,为了家人。

    好不容易挤进去却抢不到任何食物,还被撞得东倒西歪。有几次险些摔倒,幸亏手快拉住了别人的衣服,不然非得让人踩死。

    桌上的食物早已被抓得不成样子,都看不出这些食物原本是何模样,那头猪连猪皮都没在桌上,没一会被人抢得一干二净。

    这些被抓烂的食物,许家嫂子是一定不能吃的。

    不是这里的人不注意卫生,而是他们没有养成洗手的习惯,不知道他们来前都干了什么,如果是干了农活的,这些食物吃了大概率会出问题。

    好好讲讲小秀应该会听的。

    我找准时机从人堆里冲了出去,却不想一个不小心跌落祭台,趴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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