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姑娘先歇歇,我去取牙刷来。”说完,她转身端起盆。

    我顺便擦了擦手,听见她说牙刷,我忽然灵机一动,“不用了!”

    她双手端盆,眼睛略带疑惑地看我,“秋禾不晓得姑娘的话。”

    “不用拿牙刷了。”我露出一抹坏笑,开心地看她,“不用了,哼。”

    当我注意到她像定格似的,刚要观察她,听见她说:“我晓得姑娘心里有气,可还请姑娘多多琢磨,若惹老爷不高兴,姑娘也难安逸。”

    她低垂的目光看着我,在我的注视下,她的目光越是往下,“秋禾话多嘞,请姑娘责罚。”

    “……唉……”我知道她是好意,而我冲动忘了太多。上身前倾俯下,仰头去看她直向下方的双眼,“我和你一样,我没有权利罚你,我还要谢谢你提醒我。”

    一晚上能想明白好多,她一个工具人也没办法违抗那个王八蛋的命令,如果我对她发火,和那个王八蛋有啥差别?

    再说……说不定她能帮我。

    说不定真能劝她帮我送个信。

    “谢谢姑娘。”她扑通跪倒在地,端着的盆里水飞扬出来,我沾了一下巴。张嘴皱眉地懵圈看她,她微微朝下的脸,眼睛稍微抬起,感激地看我,“秋禾不配和姑娘比。姑娘不必和秋禾客套,都是秋禾应当做的。”

    看着她卑微顺从的神态我突然多出了一丝无力感,好像我说啥都没用,她心里已经把我和她区分开……

    我伸出还有疼痛的胳膊,站起来、弯腰扶上她弯曲的手肘,“你不是说我应该懂你吗,既然懂你,那我们就是一样的。”感觉她自己也在使劲,配合我站起身。

    “姑娘,你真好。”她先是满是感谢地微抬眼看我,随即露出一抹诚恳的笑意。紧接着看向自己左手的方向,“请姑娘把软布放进盆里,我好带出去。”

    即使那块布已经拧干,可依旧带着水分,我感觉到手上的湿润,低下头看她手肘抵布的位置已经湿了,灰白的布料成了深灰。

    “哦,好。”湿布平移到一边,往高抬起再转移到我眼前的盆里。

    她垂下脑袋,侧过身离开。

    他家的牙刷都比许家的毛软,我刷牙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吐槽:万恶的有钱人!

    在我的那个世界民国时期有没有牙刷我不清楚,不过这个世界的牙刷工艺简单,虽然不是有手就行的程度,但做工没有现代的看起来复杂。

    许家用水配牙刷刷牙,而他家用盐水。

    不怎么习惯的我,在秋禾的旁观下刷完了牙。

    “我有错,我应当帮姑娘的……”她似乎很是自责,眼皮下垂,面色微苦。

    “刷牙这种事我还能干。”我侧过脸一直看她,余光瞥小院门的方向,“让你帮我干啥?我手疼又不废了。”

    她眼珠朝我瞟,轻声叹气,“去晚说不准老爷要怪罪,我不想姑娘受罪。”

    “你不是说这时候他还没到吗?”我拖着刚换药不久的腿侧过身横走,“总不能让每个人都去等他吧?美得他。”

    她脚步渐渐走停,抬眼的同时侧过脸,略显迷惑地看我,“姑娘,你不怕老爷罚你吗?”

    我的脚随即定在原地,犹豫几秒,笑得还算自然,高亢附有冲劲的语调好像给自己打气:“他愿意罚就罚,我巴不得他气到够呛,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

    她似乎被我吓呆了,看不长时间,朝我走了一步,“可昨儿姑娘的模样好像很怕老爷。”被戳穿的我一时无言以对,还在想借口的时候,她抚摸上我的手,笑意温柔:“老爷那样厉害的人莫哪个不怕他,姑娘怕老爷莫得撒子。”眼神像是安慰,笑意弥漫上眼尾,带动眉尾微弯,“秋禾会陪姑娘长久,姑娘不是独自个儿。”

    如果刚才只是安慰,那她说会陪我长久,就让我感到几分怪异,看来她已经默认我会留下了。

    我本能想要反驳,可想想她没有恶意,所以就没跟她继续这个话题,抽离被抚摸的手,忍疼侧过身往前走,“你不是说不能让他等吗?快点走吧。”

    刚走没几步,听见身后侧不远处的她伴着愉快的脚步声,喊道:“姑娘慢些走,当心摔嘞。”

    院里半圈基本都有房屋,出院门前转头朝后看了几眼,我住的那间对院门偏右边第三间,不知道其他房间有没有人住。

    脚步逐渐慢下来,我随口问她:“那些房间有人住吗?”

    “小闵姑娘住那间屋子。”她随手指向一侧的一排房间中的一个,带着我慢慢往院门外走,“郑姨娘和辛姨娘挨老爷近些,不住这里。”我刚要问她,她忽然抬手往一边指,“姑娘,向这走。”

    昨天只注意看院里的人了,压根没看院子里的风景,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侧目,侧过身点头,“哦。”

    这里没有小院清冷,有假山水流,树叶生长,多了很多弯弯绕绕,像是以前的古装剧里的宅院,繁复庄重。

    经过的男男女女穿着素朴,有人拿扫把扫地,有人端水盆走过,就是没人说话。

    看到半边被假山树木遮挡的院墙,我顿时眼前一亮,试图目测墙的高度。

    “姑娘,快些走,不然真赶不及嘞。”

    过于专心的我听见她的声音吓得呼吸都快停了,莫名心虚地撇开了目光,卡顿地说:“嗯……好好,我知道了。”

    光明正大地望变成小幅度地偷看,不知不觉朝墙那走几步,两三米的高墙估计翻不出去。沮丧的脑袋刚要低下,听见身边传来声音:“姑娘,走错嘞。”

    我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或许因为看墙的目的,使语气带着心虚的小脾气:“你吓死我了!走路咋没声啊。”

    “秋禾错了。”她眼睛随脑袋低垂,“姑娘莫气。”

    她的神态让我有一些后悔对她发火,隐藏心里的自责,我真诚地说:“……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她稍微抬眼,像是偷看我。

    我刚要说话,余光瞟见不远的地方一个少女似乎看向我,氛围溢出了沉闷尴尬,我握住了她的手,挤出笑容,说:“不是说来不及了嘛,赶快走吧。”

    牵她走了好几步,我听她弱弱地说:“姑娘,不是走这里。”

    偏厅原来是正厅隔壁的房间。

    她带我往左边里走,映入眼帘两个青年女人一左一右坐在桌子两侧的椅子上,而昨天见过的小闵立在像是主位的后侧。

    我静静观察她们:小闵的状态和昨天完全不同,低着头没有动作,像个雕塑;左边穿着暗红的女人怀里抱着双手乱动的孩子,似乎小声说些什么;右边的女人坐姿略显随意地撇过头看向我,感觉她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二十二三的样子。

    “姑娘……”秋禾的声音轻轻飘进我的耳朵,“快向两位姨娘请安啊。”

    我侧目看她,见她的眼神朝前示意。

    移动眼珠看向前方,除了小闵,她们好像都在看我。

    透过窗外进来的光打到左边女人的后侧,余光照亮了几分侧脸;打到小闵的身侧,让她左侧的眉眼更加清晰……唯独没有照亮右边的女人,她离光太远了。

    也许暗色勾起我的探索欲,我不由将视线定右边女人的脸上,先跟她打招呼;“你好。”

    “好的嘞。”她语调有几分爽朗,“妹子咋来这么晚?可是路不好认?”

    第一次见就这么自来熟,我愣将近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我走得慢。”

    “听说你来前在食馆做活计,走得慢忙得了吗?”她冲我招手,“那么远做撒子,过来说,来哇。”

    语气好像和动作同样热情,我想这么远说话也不方便,就走了过去,看到桌前的椅子,顺势侧过身坐下。

    这时看清她的五官,仿佛没什么神采,微促的眉毛舒展开来,眼里笑着朝我前倾,笑得感觉热情:“一瞧便是讨人喜的,我看着妹子也觉舒坦。”

    “……谢谢。”我礼貌笑道:“你很好看。”

    标志的五官,精心勾画的眉眼,就像那个时代的老照片,放到现在的审美也不会觉得难看。

    “妹子嘴真甜,说得我高兴嘞。”她笑意更深,虽说眼里的疲惫没有减少,不过语气比刚才亮些。

    第一次见面这样熟悉的交谈让我还是有点局促,而善意的态度将不适感削弱,我愿意和她交流。可是当我要跟她继续说话的时候,左眼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小闵的眼神似乎看我,我偏过头看去,小闵迅速低下目光。

    “咋嘞?”热情的女人问道:“你瞧撒子哦?”

    小闵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看我,我迅速看向有些疑惑的女人,“我只是好奇小闵怎么不坐下。”是我心里的疑问,却因为有掺杂找理由的成分说得不太自然。

    她嘴巴微微张开,刚发出一个音调,眼睛突然往我身后瞥。

    我朝后转头时听见逐渐明显的脚步声,紧接着走进门里的半边人渐渐完整,他身后没有跟着李运,一个人走过来。

    “老爷。”

    女人的声音使我转移视线,我回头见她站起身,朝外走了几步,对我身后走来的人微微俯身。

    左边的女人也叫了一声老爷,我不晓得她有没有起身,因为我看见秋禾给王八蛋无声地鞠躬。

    脚步声在我后侧不远处终止,他语气没有起伏的声音从高位响起:“谁叫你坐的?”

    连抱孩子的都站起来了,现在全屋除了我没人坐着。

    我扫过抱孩子的女人,单手握住镂空的椅背撑起身,克制心里不安的心情,转过头坚定瞪他:“我自己。”话语间移动脚步,朝他转过身,蕴着恨意问他:“怎么着?你还想抽我一顿?”

    他看似蛮不在乎的表情更让我生气,我咬紧牙关恨不得把他撕碎。

    “晚些让李运把你拉出去抽。”他露出的笑意好像魔鬼,“你哭得难听,我不想脏了耳。”侧过身走到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后,“坐下。”

    顺着桌子的圆走到主位,半鞠躬的小闵转为俯身,低头往他身边走了两步。

    他真能干出来让人打我的事。

    我宣泄过后心里的恐惧倍增,可是从他风轻云淡的表情看不出来他到底要干啥。

    大概因为腿疼,我感觉比较没有力气,将屁股落到椅子上,缓和紊乱的心跳。

    “谁让你坐的?”

    传进耳朵里的话仿佛不悦,我不自觉看向他当下的神情,给我同样的感觉。

    有点乱了。

    正当我快要紧张到僵硬的时候,身边少女的声音像是小鸟扇着翅膀似的轻轻飘进我的耳朵:“姑娘,快起来伺候老爷。”

    “伺候个屁!”我瞥眼冲她没好气地说。

    可就在下一秒,空气仿佛陷入凝结。

    我感受到除我以外的紧张,目光扫向众人,不算李玉和哼唧的孩子,她们都安静无声,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小闵双手递出的筷子没被接过,座位上的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生气,也不像不生气。

    我吞了吞口水,后悔闭了下眼睛,懊恼自己怎么管不住嘴。

    “不长记性。”平淡的语气像是藏着杀意,他浓粗的眉毛下,好像藏很多想法的眼睛微合,显得有些狭长,“李——”

    “啊!”我瞬间窜起来,感觉嘴里冒着凉气,紧绷的思绪让我胡言乱语:“小朋友真可爱呢!”顾不上想说了什么,趁现在他没说话,我侧过身努力找补:“秋禾,你刚才说什么了呀?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呗。”

    一边对她使眼神,一边在心里把二十年的生日愿望都许了。

    希望能成功挽尊保住牙齿、不受到任何伤害,我求了!

    她从面无表情到似乎看懂我的意思,朝左张望几秒,低头抬眼地看向我,声音小小地说:“请姑娘伺候老爷……”

    听到话的瞬间,我安慰自己就当尊老爱幼了,随后扭曲地笑着点头,“哦,我听清了,现在就去。”

    感觉自己快把牙咬崩。我鼓足勇气转过身,快走到椅子前时,她随即将椅子向后拉,我顺着桌椅间的空隙走了过去,眼睛偶尔看主位上的他,他仿佛也有看我。

    没心情看他表情有没有变化,对自己的安慰随着距离的靠近而逐渐无效,走到女人椅子后的时候孩子的声音搅浑我紧绷的心,让我感到混乱。

    孩子突然哭两声,转瞬就被安抚好。

    哭声干扰着我的步伐,包扎的腿不小心碰到椅子腿,疼痛使我我紧张的内心播放起又乱又伤的节奏,我猛烈跳动的像是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一点点往前挪,我希望再慢一点,最好永远不要到……

    “快点!”

    他的语气像吼但比吼要低沉。

    脑袋里紧绷的带子好像被当场扯断,我猛然朝他看过去,他夺走小闵手里的筷子,夹起离他最近的盘子里的菜。

    “你大叫啥呀?”我憋着的火气瞬间喷发,不管腿疼快步走到他身边,“你带伤走路还快得起来啊!”

    努力隐藏自己的委屈和害怕,我感觉自己的眉头往里收,嘴巴呼、进的都是凉气。

    “噼、啪!”

    甩飞的筷子敲响碗盘,甩飞筷子的人转眼间侧过头,眉毛往眉心敛,眉毛轻微竖起,眼色冷戾,“我看你不仅不服,还真缺管教!”

    孩子瞬间大哭出声,但他的语调更高:“李运!抽废了这畜生!”

    “你有本事直接打死我!”我气将握紧的拳头打到桌上,边哭边吼:“打死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把你打我的全打回来!你打死我啊!”小腿到膝盖贴到他的椅边,腿上的疼完全不能冲散我逼到极限的怒火,低着头死死瞪他,恨不得杀了他:“你打死我啊!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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