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彦迟疑片刻，没有回握，扶着疗养舱边缘让自己坐正，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初来乍到，她不敢轻易相信游戏角色说出的鬼话，更不敢相信暗瞳向导的身份。没准是唬人的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暗瞳仿佛猜透了祁彦的心思，“第一次见面，你对我有防备心很正常，不过不用紧张，不只是你，每位探索者身边都会拥有一个向导。”

    祁彦半信半疑，依旧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好吧，你赢了。”暗瞳无奈地双手举过头顶，作出投降的姿势，“一般人听到这里多少都会开口问些问题，直接暴露探索者的身份。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守口如瓶的。”

    暗瞳调整姿势：“作为向导，我的任务就是带你认识这个世界，并陪伴你完成探索之旅，最终抵达圣园。在旅途中，我会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你可以随时呼唤我，我的身份不受其他人的认知限制，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异常导致任务失败。”

    “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是在撒谎？”

    “……”

    “叮——”

    是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光幕和熟悉的面板展现在祁彦面前，只不过内容大相径庭：

    【个人面板】

    姓名：暗瞳

    身份：指引者

    隶属组织：——

    异能：【意念操控·A级】

    天赋：精神感知

    资金：1,000,000蓝星币

    精神力·A级：100

    祁彦愣住了，光幕一闪而过，她眼中却只有明晃晃的一个“1”和六个“0”。

    这小子有好多钱。

    而且前面没有负号！

    祁彦舔舔唇：“既然你能给我提供必要的帮助……给我十万还个贷款应该不难吧？”

    “不行，”暗瞳义正言辞，“还贷款不被划分到‘必要的帮助’里。”

    祁彦：“……好吧。”

    短暂的沉默后，祁彦又问：“精神感知是什么意思？”

    “能通过观察感知对方的浅层思维，”暗瞳解释，“就比如我现在能感受到你对我的资金有很多想法。”

    祁彦点点头，诚恳评价：“那确实挺好用的，很适合用来拍上司马屁。”

    暗瞳：“不要暗示我，我们是平等的关系。”

    祁彦：“好吧。”

    “那你会死吗？”祁彦突然发问，她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关系到她以后可能会面临的抉择。

    祁彦不是很喜欢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而暗瞳所谓的“陪伴”，在她看来不外乎是一种监视。

    暗瞳愣了几秒，“会。”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如果向导死亡，新的向导很快会接手；同样的，如果探索者死亡，我也会继续担任其他探索者的向导。”

    “所以我不是你接手的第一个探索者？”

    暗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笑了：“不得不说，你的直觉很敏锐。的确，你不是第一个，之前那些人都没能完成旅程。不过我很看好你，期待你能活着抵达终点。”

    “那倒不如期待你自己能活着抵达终点。”祁彦放松不少，活动活动四肢后不动声色瞄着不远处的地面。

    一双整齐摆放的拖鞋在疗养舱尾端，离她现在坐着的位置有点远，直接伸腿去够似乎在这个场合略显不雅。

    但她也不想赤脚踩在地面上。

    她收回视线，继续问：“既然你是向导，应该对这里很熟悉，所以你知道圣园的位置在哪？”

    “没有人知道圣园在哪，那只是个存在于人们口中的伊甸园。”暗瞳俯身提起拖鞋随手搁在她正前方，拉开椅子坐下，“向导也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如果我们事事都能为你提供捷径，这场探索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会死……又不能为我提供捷径，还不肯给我花钱，设置向导难道是怕我一个人太寂寞，陪我唠嗑吗？”祁彦不客气地收下暗瞳的好意，踩着拖鞋站起来，“我可以申请取消向导吗？”

    暗瞳：“你的思路很独特，但很遗憾，不可以。”

    祁彦：“强行甩了你会怎样？”

    暗瞳：“你可以试试，我的建议是不要尝试。”

    “好吧，”祁彦说，“我暂时接受你的建议。不过你可真像个设定程序的机器人，说起话来没什么感情。”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暗瞳没理会她的吐槽。

    祁彦想了想，“暂时没了。”

    “那接下来换我说了。”暗瞳敲击两下腕上手环，手环立刻投射出一块光幕，上面有许多图像与个人资料，“简单介绍一下你的身份，你隶属于星云之舟，是舟心的核心人员，组织花费巨大精力培养出来的优秀卧底。你在光途七号的卧底任务是取得异能者活体，带回舟心供研究组研究分析。”

    “所以我是星云之舟派去光途七号的卧底？”祁彦诧异一瞬，不过她也猜测过关于卧底身份的情况，不算特别意外，“那我的个人面板内容是你们篡改过的咯。”

    她指的是“隶属组织”那一栏。

    暗瞳点头：“是的，你的信息被组织修改过。不过你现在的身份要比之前更复杂。”

    “能有多复杂？总不能是谍中谍吧。”祁彦随口调侃。

    暗瞳默了默，一双银眸深沉地望着她。

    祁彦：“……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吗？”

    “真不巧，就是你想的那样。”暗瞳耸耸肩，“你在光途七号的表现太过优秀，又被那边的领袖派过来在星云之舟当卧底了。不过你的身份在两边都是保密状态，除了我和舟心的领袖，没有多余的人知道这事，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

    “真是麻烦啊……”祁彦看了眼疗养舱，“那我的伤……”

    “你的伤……任务途中出了点小意外，光途七号的人怕你被俘，干脆下重手，估计本来是想舍弃你保全他们的秘密，结果你的自愈能力太强，没死成。”

    “……你的语气听上去很遗憾的样子。”祁彦说。

    “是吗？别多想，你刚才还说我说起话来没什么感情。”暗瞳说，“光途七号的人也不算完全没得逞，至少你的记忆的确在重创中被清除了。”

    原来是这样，祁彦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脑袋，刚醒来时的刺痛感她还记得。

    “领袖不希望你再次发生意外或是在任务中丧命，决定让我带你去挑选一个低级异能源先用着。不过以你现在的状况……”暗瞳快速扫了眼祁彦，起身走到墙边摘下屏蔽器，电流短路的声音消失了，“走吧。”

    “去哪？”祁彦快步跟上。

    “先去一趟精神部，帮你恢复记忆。”

    ……

    从精神部出来后，祁彦的脑袋更疼了。

    大段大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像是被强制塞进脑中，大脑一片混乱，甚至有些头昏脑胀。

    暗瞳看她脸色不佳，低声提醒：“适应新的记忆需要一段时间，穿过这条走廊是住院部，那里应该还有空舱位，你可以去躺一会。挑选异能的事情可以往后放放。”

    “要收费吗？”祁彦声音微微颤抖，捂着脑袋问。

    “……我会帮你付的。”暗瞳说完，加快步伐，但始终保持在祁彦能够跟上的速度范围内。

    洁白反光的地面和墙壁，以及视线范围内一切能看到的设施，如同光污染一样，加重了祁彦此刻的眩晕感。她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刚刚接收到有关这里的信息。

    星云之舟其实就是一艘着陆的方舟，拥有庞大且齐全的医疗设备及人员，当然，它不仅仅是医疗中心，也是一个研究异能源的秘密站点。

    舟心就是一切秘密藏匿的地方，也是光途七号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获取的资源。

    不过资源是相互的，星云之舟有吸引光途七号的异能源，光途七号也有吸引星云之舟的异能者。

    两方势力的关系几乎可以用很简单的几句话讲述清楚：

    星云之舟有科研团队，也有异能源的制造方法，但这里为数不多的异能者都是精神控制类型，武力值很弱，可研究的对象也很匮乏；

    光途七号相当于一片以暴制暴的黑市，受大环境刺激，那里觉醒的异能者更多，类型也更加齐全，且大多是强势异能，但常年混乱导致科技落后，他们无法深入开拓异能的全部潜力。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追逐异能的游戏，谁能完全掌握异能，谁就能成为“蓝星”的统治者。

    两方势力的关系令祁彦想不通的地方在于，明明光途七号的战斗力强大到可以吞并星云之舟，直接化零为整，为什么还能奇迹般的和星云之舟达成和平局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她费解——游戏中的记忆恢复了，可祁彦过去十九年的记忆却一点影子都没捞着。

    是所有玩家都这样，还是只有她这样？

    思考期间，祁彦已经跟随暗瞳停在住院部大厅外。

    暗瞳让她站在原地等两分钟，他去租个疗养舱。

    祁彦有点头重脚轻，走到等候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没过多久，忽然有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是你？”

    祁彦应声抬头，一瞬间视线都是模糊的，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人。

    ——她欠债十万的根源，管三，一个在黑市放高利贷的精明商人。

    不知道管三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此刻面部挂彩，眼周有明显的大片淤青，嘴角微微撕裂，一只手上安装了机械吊臂固定在胸前，用最原始的方式吊着输液瓶。

    看他这幅惨淡模样，想必揍他的人下手挺狠。

    祁彦忍不住问：“你的伤势，在疗养舱躺一个小时不就好了？”

    一个放高利贷的，总不至于租不起一小时的疗养舱吧。

    “你懂什么？”管三努力睁开被人打肿的眼瞪她，“我又不是不治之症，能自己恢复好为什么要去躺疗养舱？钱乃万物之源。一小时疗养舱有多贵？你知道赚回这一笔钱要付出多少努力吗？”

    祁彦冷哼一声：“大概要付出动动嘴皮骗一个人借高利贷的努力吧。”

    管三白她一眼，回到正题：“你欠我的钱到期了，我正找你呢！你出现在这应该是在等疗养舱吧？既然有钱租疗养舱，那一定也有钱还贷款了！让我算算今天该还多少了……”

    管三认真掰着吊在胸前那只手的手指数了数。

    “今天到期的话……你应该是还不上了，明天的还的话就是翻十倍。”

    “那就明天中午十二点，带上一百万现金，藤浔街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