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里视死如归转过身来，准备好迎接自己与对手共同的死亡，却在目光触及某处时，露出诧异的神情。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不”的声音，然而激光切割皮肉的焦熟味溢出，伴随着整间秘屋轰然一震。
西装革履的身躯失去了最主要的部分，顿时生机不复，软成一滩倒在地上，滚到一旁的头颅缓缓旋转了个角度，依旧保持着刚才扭曲的神情，死死盯着祁彦的方向。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将喜怒哀乐溢于言表的机会。
……
“新天赋：【死亡规避】已解锁。”
“探索者可以召唤系统面板查看该天赋具体功能。”
“恭喜您的精神力得到提升，现由C级提升为B级，‘异能等级突破·B’现已开启。”
“警告：您的精神力值严重低于正常值域最低值（30），请及时调整状态，避免死亡！重复，您的……”
系统提示音不断在脑中重复，直到三遍同样的话语结束，祁彦的世界才恢复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祁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口喘着粗气，心跳频率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她是第一次这样不计后果去冒险。
——就在刚刚，祁彦持刀砍向辛德里的同时，她的“死亡规避”次数也降到了“1”。
尽管早就在心里为辛德里宣判了死亡……以祁彦对辛德里的了解，她本以为辛德里至少会拼尽全力与她同归于尽。
可他居然什么也没做。
……不，不对！
突然意识到什么，祁彦猛地回过身，只见身后的墙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巨型炮筒，方向正对着她的后背。
祁彦大脑一片空白，她愣愣地望着墙面几秒，似乎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反应迟钝地慢了半拍才低下头。
——陈彬彬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像纸，血色随着时间流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他一手紧紧捂在右胸口，指缝间渗出不少血液，气若游丝地望着祁彦。
枪支长刀哐啷坠地，祁彦跪跌在陈彬彬身边，她很想立刻把人抱起来离开这里，或许暗瞳暗影他们会有办法救救他，可她又怕现在乱动会耗尽陈彬彬最后一点生机。
祁彦有点慌了，她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一个同类的死亡。即便是在这场游戏中，她也感到这将是赤裸裸的、真正的死亡。
陈彬彬指缝间隐约可见的胸腔空洞洞的，连鲜血都吝啬给予他。他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嘴型的每一次变化都无比艰难，然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祁彦颤抖着开口喊了陈彬彬的名字，依旧无声。
她忽然反应过来，不是周围寂静，也不是陈彬彬没力气出声，而是刚才的轰鸣声太过强烈，令她暂时性失聪了
慌忙辨认陈彬彬的口型，却只能依稀猜测出零星几个字。陈彬彬甚至没能坚持到十秒后，祁彦恢复听力，便瘫软了下去。
……
阿里酒馆外，一切如常。
服务生保持微笑招待每一位进入酒馆的客人，舞池的男男女女陶醉于振聋发聩的重金属旋律中，仿佛今晚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场狂欢。
暗影和暗瞳隐匿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酒馆门口。
祁彦已经进去三十五分钟了，这超出了她之前预计的最大时限。
“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事了？”暗影来回踱步，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问。
“再等等。”暗瞳低声说。他的视线牢牢凝在服务生背后的那扇门上。
二十五分钟前，他和暗影一起琢磨出来的信号干扰设备突然失灵，也是从那时起，他们与祁彦失去了所有联系。
暗瞳当过许多探索者的向导，唯独对祁彦最上心，也最为看好，他并不希望祁彦像前人一样轻易失去生命。
但他此刻还是难以控制自己逐渐发散的思维。
信号中断，失去监控，超时未归。
无论哪一个都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祁彦会死在里面吗？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了闪，立刻便被压了下去。
暗瞳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她不可能消逝的如此草率，否则就配不上他的眼光。
酒馆的门再次打开，辛德里单手拎着一人高的麻袋，面露嫌色走了出来。
“老板，需要帮忙吗？”服务生微笑着询问，甚至主动伸出手想要接下麻袋。
麻袋恰到好处地往旁边避了避，绕开服务生的殷勤的双手，“垃圾而已，随手处理一下的事情。”辛德里轻描淡写地说。
“好的，老板。”服务生悻悻缩回手，碍于辛德里的绝对权威，不再多说什么，视线却一直跟随麻袋移动，直到辛德里连同麻袋一起没入对面巷子的阴影中，才僵硬地收回了视线。
“咳、咳！”“辛德里”刚进入黑暗中，瞬间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倚在墙上的身躯开始变化。
暗瞳暗影相视一眼，紧绷了二十多分钟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暗影朝祁彦肩头锤了一拳，“你还真有点本事，居然人模人样地回来了，原本我还不信暗瞳把你吹的那么厉害呢！”他扭头看了眼一旁与陈彬彬等高的麻袋，“聪明啊，这个夹带私货的办法不错嘛……喂，你怎么死气沉沉的，一句话都不说？”暗影边吐槽边伸手去拆解麻袋。
拆到一半，一条讯息打断了他，暗影示意暗瞳替他继续解下去，回过身查看讯息。
打开系统的瞬间，脑内响起系统播报：
“指引者2306号，您的探索者4023号已死亡，系统将自动为您匹配新的探索者……”
弹框跳出。
匹配成功！
[探索者·9999号]
[个人面板]
…………
——是否确认匹配？
暗影呆呆地盯着手环投射出的光屏，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愣了几秒，不再刻意遮挡身后两人的视线，转身露出自己的光屏。
“这是……什么意思？”暗影沉沉出声。
其实他不需要任何人答复，心里也明白这条讯息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愿意相信陈彬彬就这么死了，也不想去看那张包裹在麻袋里了无生色的面庞。
“找个地方埋了吧……”祁彦有气无力地说。
暗瞳腾出一只手扶住她。
祁彦的手很快攥住暗瞳的袖摆，她盯着他银色的眸，问，“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暗瞳愣了愣，避开祁彦的视线，默不作声。
“不论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他都失去生命了，对吗？”
“又或者说，我们玩家的这具身体，就是本体。”
“……”暗瞳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对面那双漆黑的瞳犹如烈火，灼烧着他，让他想要逃离，可双腿却如同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暗瞳，看着我，回答我。”
“……祁彦，”暗瞳沉默很久才开口，他抬起头，“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的回答，并不重要。”
“暗瞳！你怎么能就这么……”暗影眸中带雾，意外地望向暗瞳。
暗瞳摇摇头，“瞒不住她的。”
祁彦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陈彬彬从麻袋中露出的发顶。
暗瞳叹了口气，面色深沉，看起来有种与他外表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
他拍了拍祁彦的肩，转身对暗影说：“该走了，让他体面点离开……暗影，你总要适应这样的生活的。”
“说什么适应不适应，你看我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吗？”暗影嗤了一声，“死了正好，省得我每天操不完的心，比带孩子都难。”
“噢，是吗？”暗瞳说，“那你为什么取消匹配了。”
“……反正那个探索者总能匹配到向导，不缺我这一个。忙了这么久，我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暗影一把拽过装着陈彬彬的麻袋，手指碰到他裸露的肌肤，甚至还存有余温，“我带他去趟星云之舟，这里太污浊，不适合他。”
“星云难道就干净了吗？”暗瞳意味深长。
“至少比这里好。”
“……”祁彦终于抬起头，“我也去。”
……
星云之舟巨大舰身后，一片纯白碑石列成的墓园就藏匿在那里。每一块碑石前都摆放着新鲜的花束，似乎常有人来这里洒扫收拾。
墓园内伫立着三道身影，全都一言不发地望着身前的碑林。
暗影填上最后一铲土，抹去汗珠，静静凝望身前依然平整的新翻土地。
祁彦上前摆正纯白石碑，又搁下一束百合。她站在原地，静默三秒，随后转身离去，决绝而不带分毫犹豫。
她要记住这一刻，这是她在这场杀戮游戏中失去的第一个同伴。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未来会出现第二个。
所以，
——她要变强。
一定，肯定，必须，要变强。
走到这里，祁彦感觉自己才刚刚正式开启这段危机四伏的旅程。
“暗影。”暗瞳唤了声，尽管那人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良久，暗影的声音融进风中，“我知道。我再呆几分钟，很快就走。”
暗瞳不再多劝，转身跟上祁彦的步伐。
两人走后，暗影缓缓蹲下身子，右手悬空在碑前尘土上方，四指微动，掌心所处的位置瞬时旋起一个小小的沙尘漩涡，几秒后，沙尘散去，原本的空处出现一个小泥人，与陈彬彬的外形极其相似。
“我知道你拥有和我截然不同的本生异能。以前我怕你锋芒外露惹人眼红，总是拒绝教你掌控。现在我后悔了。我真希望你能学会那项异能，或许这样你就……”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修长指尖戳了戳泥人脑袋，暗影拍拍尘土，站起身来，“不说了，走了。”
墓园不大，暗影腿长，没几步便从入口外拐了弯。
颀长身影消失后，墓园又恢复了往日沉寂。
风尘卷过，泥人脚下的土忽然松了松。
小泥人站不稳，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
滴滴——
祁彦的手环短促震动起来。
她警惕地瞥了一眼暗瞳的状态。
暗瞳坐在驾驶位上操纵飞舰，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航道状况上，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祁彦这才放心唤出面板。
经历过陈彬彬的死亡，她对这个游戏世界有了许多猜测，尤其是这些所谓“指引者”的身份。他们就像一颗安插在玩家身边的糖衣炮弹，时刻保证玩家安全，却随时有可能引爆。
就算暗瞳破例向她透露了游戏世界的秘密，也不能就此归入祁彦的安全名单。
还有黑市的“最深处”……
强烈的预感告诉祁彦，无论她是否能够得到那罐异能源，那里都有什么在等着她。
陈彬彬或许知道什么，才会在那次雨幕中再三劝她别去。
但事已至此，陈彬彬的死亡更加让祁彦下定决心——这个险，她必须冒。
滴滴——
手环再次震动，像是在催促祁彦，她回过神查看界面。
玩家论坛右上角，一抹红色未读消息提示十分惹眼。
点开论坛，私聊处一位ID叫“日尧”的玩家发起聊天请求。
论坛的私聊模式要求双向开通，只要有一方拒绝接受聊天请求或是主动终止谈话，私聊都会被系统强制解除。
祁彦神色微动，通过了聊天请求。
对面几乎是秒回。
【日尧】：你好，我是“牛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