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黑色塑衣包裹着的手触碰柱台，蓝色浮文瞬间消失，祁彦回过头，恰好对上马里奥的视线。
那双深瞳中包含许多复杂的情绪，质疑、不解、焦躁……还有杀意。
是她看错了吗？
左臂衣袖滑落马里奥肩头，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义肢，他盯着祁彦，面无表情，舔了舔唇瓣。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祁彦心跳得厉害，这种预感很强烈，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并不全是由马里奥的异常举动引起，这只占了一小部分原因，压迫祁彦的，是另一股带有极强侵略性的气场正在快速靠近，像是这片领域的看守者急匆匆赶来，即将对自说自话的入侵者进行审判。
是他吗？
祁彦心中浮现一个想法。
——天使口中的“老熟人”。
她还有另一种预感，这位“老熟人”来者不善，其所拥有的力量可能是她与马里奥加起来，甚至双双突破极限，都无法与之相抗衡的。
她要逃吗？
浮文透露的信息，可信吗？
五秒转瞬即逝，祁彦所处的空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没有爆炸，没有未知生物侵袭，也没有第四人降临。
这很奇怪。
祁彦看着金属义肢零件翻转重组，就像几十分钟前马里奥站在未知生物前大开杀戒时一样……他想杀她？
祁彦不觉得意外，相反，如果马里奥一直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她才会质疑辛德里选人的眼光。
但同时，她又忍不住去回想，马里奥是在哪一刻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
铁刃腾空挥起，朝着祁彦脖颈横劈。
她不剩太多精力使用异能，打算靠“死亡规避”先撑几招，把马里奥引开，再回来按下按钮，赌一把。
然而银光将近，“死亡规避”却没有触发。
“蹲下！”
祁彦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侧弯下腰躲开这一击，只听头顶上方另一种硬器与铁刃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余波令她出现耳鸣。
什么情况？！
接连好几声金属碰撞的巨响爆发，马里奥闷哼一声，脚底难以支撑，受到冲力抗衡，踩着地面向后滑行。
祁彦迅速翻滚至一旁，掏出激光枪攥在手心——她的精神值状况已经不允许她继续使用异能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漆黑的披风，不规整的形状在无风之境翩然飞舞，抵在马里奥铁刃之上的长柄战镰银光烨烨，冰冷的金属色泽给祁彦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符号！多次出现过的那个符号！
圆环，斜插着一把镰刀。
对应的不就是“天使”和“死神”吗！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与“圣园”有什么关系？
“你是‘死神’？”祁彦大喊。
马里奥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祁彦，身前巨大的压迫力突然松懈许多，他更加吃惊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黑袍之下，原本被遮掩了大半的面庞逐渐显露，一双失焦的黑眸对上祁彦的目光，令她为之震颤。
“？！”
——那是一张，与天使如出一辙的脸！
双胞胎？
顾不上思考那么多，祁彦继续说：“‘天使’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如果你想继续躲在角落里做阴暗的老鼠，就别怪他把你的同类全都变成像他一样的怪物。”
一片死寂。
“死神”没有作出回应，马里奥先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哈？”这是什么中二宣言？？
不过，用“怪物”来形容眼前这人，到确实挺贴切的。
面色苍白的像纸，眼下、额前、面颊、脖颈处都有相似的怪异纹路，瞳孔涣散失焦，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
刚才架起战镰劈向自己的那一刻，他也是这幅死人般的神情，看不出一丁点吃力，可接下那一刀，马里奥的左侧身体承受了巨大震感，一直延伸到腰腹，现在都还有些微麻。
过招的那几秒中，马里奥一度怀疑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还能不能用人类来形容。
“死神”无动于衷，时间仿佛静止。
祁彦朝着他披风开了一枪，在上面留下一个弹孔。
“死神”失焦的双眼突然亮了亮，盯着祁彦左右微微摇头，然而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瞳孔又恢复涣散。
怪异纹路霎时间点亮，泛起黑绿色的诡异光芒，马里奥立刻反应过来，使出全力顶开“死神”的战镰，猛推了祁彦一把，“快跑！！”
祁彦踉跄跌向一旁，无力感再度侵袭全身，她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肢体接收大脑发出的讯号总要慢上半拍。
跑？往哪里跑？
这片区域理应都在那位管辖之下，除了拍下按钮赌一把，还能往哪里跑？
可恶啊，马里奥偏偏把她往柱台的反方向猛推了一把！
这跟直接要她小命有什么区别？！
耳边传来火簇点燃的声音。
银光镰刀此刻被黑绿色的暗火包裹，刀剑的火焰如同血液般滴滴坠落，看起来只要轻轻沾染上半分，都会立刻失去脆弱的生命。
死神将镰刀高举过头，高昂下颚，无神的双眸仿佛在对祁彦进行死亡宣判。
挥刀，劈落。
四肢像是灌了铅，祁彦眼睁睁望着战镰迅速放大，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祁彦——！”
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祁彦已经无法辨识谁在喊她的名字。
背后受到强烈的冲击，祁彦猛然朝着白光内倒去。
跌落的瞬间，祁彦回过头，白光收缩的速度极快，如同被黑暗撕扯边缘，好在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了另一侧。
还差最后一点，光门就能完全闭合，一簇黑绿色的火焰突然勾住祁彦的脚踝。
“领域展开。”
……
下坠感持续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一股力量控制自己的身体悬停。
力量的主人应该是个极其温柔的角色，不紧不慢地调整她的身体，直到完全恢复直立，轻轻使她的双脚接触地面。
祁彦睁开双眼，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刺眼的光线，她忍不住用双手挡在眼前。
“祁彦。”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与天使很像。
但祁彦很容易就分辨出来，男人与天使不同。
天使的语调总是给人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的态度，带着一股玩味，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上心；
但这道声线却极其沉稳，有种在人生长河中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沧桑，祁彦甚至还隐隐听出一丝疲惫感。
这具身体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祁彦放下手，天使般的面容映入眼帘。
大脑突然开始剧烈疼痛，黑焰包裹着镰刀劈向自己脑门的记忆涌现，祁彦立刻进入防御状态，双手摸上腰间掏枪。
——存放武器的腰带凭空消失！
“别找了，这是我的精神领域，一切都在我的操控之下，让一条腰带消失只需要动动脑子就行。”男人再度开口，“我现在不是‘祂’，不会伤害你。”
处于陌生环境，祁彦很难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她肌肉紧绷，依旧防备地盯着男人。
“我是曜魄，”男人作着自我介绍，“也是‘天使’的原型。”
祁彦：“？”
祁彦：“什么意思？”
曜魄张口要说些什么，领域内突然红光大作，他漠然抬眸望了望，叹了口气，改口道：“现在或许还没有办法和你解释。我的时间不多，不如我们来聊点别的？”
“譬如——‘天使’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刚才的状态下我没办法保留太多意识，不太能听清你说的话。”
曜魄的眸子很黑，很亮，与刚才拿着镰刀乱砍的时候判若两人，现在的他更像一只满眼真诚的大型犬，企图获得祁彦的信任与原谅。
“好吧，”祁彦极其不愿的又重复一遍天使的中二宣言，“如果你想继续躲在角落里做阴暗的老鼠，就别怪他把你的同类全都变成像你一样的怪物。”
“噗。”曜魄笑了起来。
“像小孩子宣战，对吧？”祁彦摊开手吐槽。
“习惯就好，银砾就是这样的性格。”曜魄安慰。
“那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祁彦问，“我这个传话人尽职尽到底。”
曜魄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一会儿，耸耸肩，“那你就让他早点找到我吧，我很期待与他再次会面的一天——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什么？”
“啊……说来话长，违禁词含量太高，我恐怕没办法在这里告诉你。”曜魄指指自己的脑袋，“这个东西被圣园控制着，一旦触发他们设置的机密词汇，我们就无法继续进行谈话了。”
“刚才那些文字……”祁彦抬头看了眼暂时平静的上空，故意说地很模糊。
“嗯。”曜魄会意，凝视她的眸子轻轻出声。
“我能帮到你吗？”祁彦抿抿唇，犹豫着问出心中的猜测，“我……应该是你的同类吧？”
曜魄愣怔一瞬，笑着点点头，“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同伴了，我的手上……沾了很多他们的血，不奢求能从那群疯子手里逃脱。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痛快。”
祁彦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她似乎能够理解曜魄的感受，也能想象出来他经历过怎样痛苦的挣扎。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时间差不多了，”曜魄低头看了眼手表，对祁彦笑了笑，“你该回去了，祁彦。”
“有缘再见。”
…………
“祁彦？祁彦！醒醒！”
一股强大的力道正在奋力摇晃祁彦的肩膀，绵软无力的脖子跟随肩膀摇晃的幅度摇摆，脑浆险些跟着被晃匀。
这感觉很不美妙，祁彦皱着眉头睁开眼，下意识出手将罪魁祸首打翻在地。
白灼脸着地痛呼出声：“哎我操——！”
“你是谁？”祁彦清醒过来，认出眼前的白毛，立刻起身将人死死按在地上质问，生怕他再跑了。
“别别别，疼，疼啊。”白灼求饶，“我是玩家！你松开我，我慢慢跟你交代！”
与猜测一致，祁彦缓缓收回手上力道。
白灼看准时机，猛地起身，双手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动作，赶在祁彦反应过来之前，在她身下开启一道光门。
坠入光门前，祁彦的嘴唇快速开合数次。
白灼满怀歉意地望着她从眼前消失，直到光门闭合。
刚才那句话一定骂得很脏，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