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半个时辰后,宴清宫太极殿。王升火急火燎地拾级而上,等到了殿前,他慌不迭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对着守门的太监俯身行礼:“辛苦公公帮忙通传下,我家小主在梅林外的宫道上晕倒了,还请皇上去看看。”

    殿前的侍从都是人精,尽管柳玥刚入宫没几日,却对她近前侍奉的人有三分熟悉了。

    “呦,这可怎么是好。王公公稍安勿躁,我这就去通传。”

    瑞帝正埋首案前批阅奏折,脸色不是很好,温如山在一侧小心翼翼地站着,这时瑞迪蓦地把朱笔扔在了奏折上。

    温如山打了个哆嗦,“哎呦,皇帝可累了?奴才叫小厨房去煮碗绿豆百合汤,给皇上消消疲乏和火气?”

    瑞帝抬头瞪了温如山一眼,默了默,最终点了点头。温如山赶紧小碎步走出殿外,转身却碰见了自己的徒弟,他登时冷脸,小声呵斥:“兔崽子,你进来做什么?”

    小太监忙笑眯眯地说道:“师父,是柔嫔宫里的王公公来报,柔嫔方才在梅林外的宫道上晕倒了,叫皇上去看看呢,我这才来通传。”

    温如山狐疑地皱了下眉,“柔嫔晕倒了?你可知怎么回事?”

    “小的不知,不过刚才看王公共一脸焦急的样儿,怕是另有隐情。”

    温如山点了点头,随即招呼徒弟出了殿,一眼就瞧见王升站在殿前不远的地方,举手投足间,似乎很是焦急。

    “王公公怎么这样焦急?我听说柔嫔娘娘晕倒了?”

    王升一见温如山,忙行了个大礼:“小的见过温公公,打扰温公公了。实在是我家主子突然晕倒,不得已才来请皇上一趟。”

    “你可知柔嫔小主为何晕倒?”

    王升眼神躲闪了几下,硬着头皮说道:“据说是被良妃娘娘罚跪。我家小主身子虚弱,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偏偏良妃娘娘还要我家主子跪满两个时辰才能起身,哪知这过了半个时辰就······”

    温如山一听,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别说他们御前,放眼整个宫中,现在谁不知道柔嫔小主独得圣宠,炙手可热?眼下皇上正为前朝那些不长眼的大臣生气呢,后宫就有好心的傻子送上来当出气筒了,真是妙啊。

    “良妃娘娘罚跪柔嫔小主?她难道不知柔嫔近日颇得朕意?”

    瑞帝一听,果然盛怒。

    “朕看她是反了,跟前朝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一样,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温如山眼下可不得跟着皇上一起同仇敌忾:“可不是呢,要说这良妃娘娘平日里也是贤良淑德,极守规矩的,怎么眼下犯这样的糊涂?真是不该。不过,皇上,您眼下是不是先去看下柔嫔小主?也许,听柔嫔小主说说,事情就清楚了,说不定是误会一场。”

    瑞帝冷哼一声:“误会?你马上去备轿撵,摆驾玉芙宫。”

    瑞帝来时,太医已经在为柳玥诊脉。俯身掀开帘帐一看,美人的小脸儿惨白,双眼紧闭,额上渗着细微的汗珠。瑞帝眉头霎时拧在一起,“柔嫔如何?”

    太医忙蹲下身回话:“臣恭请皇上圣安。回皇上,柔嫔小主脉象虚浮,杂乱无力,许是受了惊吓兼之劳累所致。”

    瑞帝咂摸着“劳累”二字,不由得冷笑一声,“柔嫔身子柔弱,受了这番折腾,可有大碍?”

    “回皇上,柔嫔小主身子虽虚弱,但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大不妥,只需开几副宁静安神、强身健体的的补药即可。”

    瑞帝嗯了一声,摆摆手让太医下去,他拿起床头的娟帛,亲手替柳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为她掖了掖被角,随即对温如山道:“把朕的案几搬到玉芙宫来,朕在这儿守着柔嫔醒来。”

    温如山微愣,然后立刻弯腰行礼退出了柳玥的寝殿。

    外间静下来后,柳玥睁开眼,眼角余光打量了下寝室,空无一人,她稍稍呼了口气,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为了她,把朝政都搬来了玉芙宫处理。如此独宠,倒叫她颇为意外。明明这几日,她看到的瑞帝,眼中皆是浓浓的欲色。

    不过,她还是谨慎的。演戏要演全套,现在还不能醒来,正好请安早起,现在就补补觉吧。

    一觉睡到了午膳时分,瑞帝来寝殿看她,柳玥睁开眼,一见人,眼尾就红了,衬得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分外引人。瑞帝大手抚上她白嫩如玉的脸颊,淡淡一笑:“醒啦?”

    柳玥微微往瑞帝的掌心靠了靠,“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的爱妃受委屈了,心疼得很,怎么能不来呢?”

    柳玥撑起身子,朝瑞帝伸了下手,瑞帝顺势就把人捞进了怀里。柳玥随即就像藤蔓似的缠住了瑞帝的脖颈。

    “皇上,您对臣妾真好。只是,臣妾心疼您,朝政如此繁忙还要为臣妾的事挂心。”

    瑞帝捧起柳玥的小脸儿,玩味地看着她:“爱妃如此懂事,朕更是心疼了。”

    柳玥小嘴一瘪,“这话听着像在取笑臣妾。”

    可不是取笑吗?别人不知道,瑞帝很清楚,这几日他的柔嫔是有多能闹腾,现在却又要装这副贤良淑德的可怜样儿来勾他。

    “好了,说说吧,今天受什么委屈了。”

    柳玥撅着嘴,搓着瑞帝龙袍上绣得珍珠,闷着声音开了口:“今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遇上了秦才人和王婉仪。还在储秀宫时,她们两个就仗着家世出身不把嫔妾放在眼里,常常与嫔妾发生争执,嫔妾与她们两个很有些龃龉。只不过入宫后与她们甚少来往,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哪想到今日碰上,两人对嫔妾行礼问安时十分不敬,臣妾心中有气,和二人争执了两句。偏偏这时良妃娘娘来了,说臣妾不是一宫主位,没有训诫宫妃的权利,偏偏恃宠生娇,藐视宫规,罚嫔妾在宫道上跪满两个时辰。良妃娘娘是一宫主位,她罚嫔妾,嫔妾没有话说,只是嫔妾实在冤枉。因为嫔妾自始至终并没有责罚训诫两位妹妹,只是想着两位妹妹在后宫对宫规不熟,探讨一二罢了,嫔妾真的好委屈,皇上。”

    尾音娇软微颤,带了无数的勾子,勾得瑞帝心猿意马,他摸着柳玥的下巴,一下下,指尖儿像被烫了般。

    “爱妃娇软甜美,深得朕心,即使娇纵些又何妨?”

    柳玥撇了下嘴,“皇上定是哄臣妾的,嫔妾要是真的恃宠而骄,皇上就该厌弃嫔妾了。”

    瑞帝唇角轻勾,“所以,爱妃聪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朕想不宠你都难呐。”说着,他眼色渐深,手扣在她背上就要往前带。柳玥双手轻轻撑着瑞帝的胸膛,笑话,好处还没捞到手呢。

    “哎呀,皇上就会哄臣妾。毕竟,臣妾不是一宫主位,今日要是真和良妃娘娘闹起来,或者责罚了二位妹妹,皇上定是要责罚臣妾的。”

    瑞帝身子一歪,就把柳玥压在了身下,轻捏着她的鼻尖儿逗她:“朕自是要罚你,只是要怎么罚你呢?”

    柳玥咬着唇轻晃着瑞帝的胳膊,“皇上,就知道欺负臣妾。”

    瑞帝眼尾微翘,“自然了,只有朕才能欺负爱妃。”

    别人,是万万不能了。

    柳玥羞得偏过头去,男人的呼吸就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她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前朝风雨飘摇,瑞帝虽励精图治,但到底年轻。这时候,就是再顶天立的英雄男儿又何尝不想软玉温香在怀,稍以慰藉呢?

    所以,柳玥撒娇卖痴,在瑞帝面前很是娇甜活泼,想要什么便说,有什么委屈就告状,她才不会装什么贤良淑德让自己受委屈,更不会让瑞帝觉得无趣。

    毕竟一个帝王,胸怀天下,留给后宫女人们的,怕是小得不能再小。她自然要在最炙手可热的时候迅速站稳脚跟,这样应对这后宫中的岁月蹉跎,才更游刃有余。

    瑞帝在玉芙宫用完午膳就回宴清宫处理政务去了,却留下了数道旨意,如旱天雷,炸得后宫众人外焦里嫩。

    一道是斥责秦才人和王婉仪不敬上位,罚抄宫规百遍,以儆效尤。

    一道是言春日干燥,皇上体恤后宫,命御膳房特制绿豆百合汤赐予良妃,以平心绪。

    最后一道晋柔嫔为柔贵嫔,掌一宫主位,本月十五是好日子,行册封礼。

    长春宫中,正殿主位上,良妃在送走来传口谕的温如山后,双目瞪得浑圆,气得浑身微颤,说话自然毫无顾忌了。

    “柔贵嫔?刚入宫,还不足半月,就是一宫主位了。十五就在眼前,皇上是有多么等不得,就要给她行册封礼?贱人,这个贱人!”

    贤妃看她这样,轻叹了声:“妹妹定定心神,只是一个贵嫔罢了。就算是贵妃,一个良家子出身的,注定也走不长远。”

    良妃瞪了贤妃一眼:“前几日妍贵嫔被皇后陷害,后被直接被赐死,我们少了一个争宠的大好棋子,姐姐说话倒够轻巧的?”

    贤妃垂了垂眼眸:“妹妹,如今贵妃娘娘被禁足,夏家为了边疆战事正与皇上对峙着,咱们实在不好轻举妄动。”

    良妃眼中满是戾气:“是本宫轻举妄动吗?明明是皇后和淑妃一再逼迫,简直是太欺负人了。贤妃姐姐倒是想得开,本宫受欺负时,你稳如泰山,让你动一下也是不能的。”

    贤妃眉心蹙了蹙:“妹妹说笑了,别人不清楚,妹妹还不清楚,在这后宫里,本宫就是个充数的贤妃,如今手里只管着些清水衙门,面子上的协理六宫罢了。我哪有妹妹哪样的家世和底气,能和皇后以及淑妃呛声?还是妹妹希望本宫和妍贵嫔一样,被皇后记在眼里久了,一朝就被彻底除掉?”

    良妃满眼冰寒地瞪着贤妃,贤妃只淡淡地回望着,过了许久,良妃声音艰涩地问了句:“难道咱们就要一直忍气吞声,任由皇后和淑妃磋磨吗?”

    贤妃轻叹了口气:“你也太小看贵妃娘娘,以及她背后的夏家了。罢了,过几日就是柔贵嫔的册封礼,本宫会前去道贺,探探她的虚实,时机一到,就帮妹妹出口恶气如何?”

    良妃垂着眼眸,遮住了一闪而过的亮色,只是语气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情绪:“如此,那本宫就等着贤妃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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