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还是撅着嘴：“奴婢觉得还是便宜了她们两个。”

    柳玥笑而不语，转而看春芳，春芳耐着性子给春晴解释：“皇上当时让二人一同罚跪，现在娘娘却让秦才人先走，你觉得王婉仪心中会怎么想？还有，娘娘刚才走的时候，可是好心提点了王婉仪几句，你觉得王婉仪心中又会怎样想？”

    春晴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娘娘这是在给她们两人挖坑呢，让她们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样就没空来找娘娘麻烦了。”

    柳玥眯着眼点了下头：“你还算聪慧。春芳见事明白，一说就透，你也不差，以后多跟着学，总有进益。”

    春晴朝柳玥福了福身，“是，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春芳若有所思，替柳玥轻轻理了下衣袖，“秦才人自入宫以来联合高秀女、王婉仪，意图坑害娘娘。在储秀宫那会儿，她们就和娘娘结怨很深，如果放任她和王婉仪联手不管，以后恐成大患。如今高秀女落选，再和王婉仪离心，她在宫中就是一个人了。可是娘娘方才说秦才人心机重，就算王婉仪会上当，但秦才人也许会······”

    柳玥轻笑一声，“本宫可没指望今天一挑唆就能让她们的同盟瓦解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宫妃册封，第二日是要中宫请安谢礼的。柳玥早早起来，来到皇后宫中时，却见嫔妃们已经来了大半。原先十日里有九日都偷懒怠慢的良妃娘娘都早早坐在了位子上，正喝着茶呢。

    柳玥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听了昨日宴席上的事儿，都来看她热闹。

    柳玥笑笑，悠然地从人前走过，贵嫔也算是宫中的高位了，一大半儿的嫔妃并不敢说什么，更别说为难。她就当宫中长日寂寞，有点儿事儿还不让大家笑笑了？

    今日左边高位上空了一位，那是淑妃的，余下都坐满了。右手贤妃打头，靠后是良妃，再靠后便是她。

    贤妃和良妃，可不会让她好过。

    柳玥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贤、良二妃，笑盈盈地行了礼。贤妃倒是很快见了礼，只是良妃却拿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喝着，一边还和贤妃说笑，“贤妃姐姐，今日皇后娘娘宫里的茶是格外的香，嫔妾都舍不得放下了。”

    贤妃笑笑，“这是自然，明前春芽是按着时辰摘下的，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也就是皇上惦念皇后娘娘，宫里分了好几罐呢。”

    良妃掩唇一笑，“是吗？倒是嫔妾无知了。贤妃姐姐博闻多知，又仁善懂礼，可不像某些人，得些颜色就开起染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底浅似的。”

    说着，良妃凉薄的眼色落到拘着礼的柳玥身上，还是迟迟不肯叫起。

    贵嫔向妃位行的礼是福身礼，半蹲着身子，微低头，时间久了，腰和脖子很是酸痛。可柳玥是练家子，这点儿磋磨根本不在话下，身子稳当，气质沉静，看得良妃心里是越来越窝火。

    眼看着就要忍不住把茶泼过去，贤妃及时开了口：“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姐姐受之有愧。你看，本宫哪里有柔贵嫔知礼呢，妹妹方才没叫起，贵嫔妹妹还未起身呢。妹妹还是快叫贵嫔妹妹起来吧，昨日册封礼劳累了一天，可别再累着柔贵嫔了。”

    良妃笑了笑，“姐姐说得是，我忘记昨日是贵嫔妹妹的好日子。贵嫔妹妹初封主位，忙着立威，又是请贤妃姐姐离席，又是叫秦才人、王婉仪罚跪的。可不是忙得很？你说是吧，贵嫔妹妹？”

    柳玥淡笑了笑：“良妃娘娘言重了，嫔妾哪有良妃娘娘说得那样有本事？只是皇上见嫔妾笨拙，多照顾了些，嫔妾也无可奈何呀。”说这话的时候，柳玥冲良妃露出一个明艳的笑，身子也稳稳当当的。

    良妃再也忍不住，啪地一拍桌子，“贱婢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这惺惺作态，你眼里可还有本宫？”

    这时，皇后却和淑妃一起从内殿出来，淑妃当下就厉声斥责：“大胆良妃，你眼中可还有皇后？”

    众妃闻言，忙跪下行礼，良妃满脸不悦，不情不愿，懒洋洋地蹲下了身子。

    皇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主位上，慢慢坐下，淑妃也走到自己位前，正要跟着其他嫔妃行礼，皇后却轻轻一抬手，“都起来吧。”

    柳玥自然而然地起身，优雅地落座，然后开口便说道：“皇后娘娘，您可来了，要是再不来，嫔妾就要殿前失仪了。”

    皇后见了柳玥，才笑起来：“皇上昨日赏下了今年的春茶，淑妃来得早，本宫便让她给本宫出出主意，该怎么给姐妹们分，倒是委屈贵嫔妹妹久等了。”

    柳玥拿起桌上的茶盏，闻了闻，“早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远远就闻到了香气，不觉加紧脚步，如今得偿所愿，真是欢喜。娘娘您如此体贴宫中姐妹，嫔妾感动不已，又怎会怨皇后娘娘呢？更何况皇后娘娘您是后宫表率，一言一行，皆是礼仪，嫔妾自当铭记于心、虚心学习。”

    皇后点头，很是满意地笑着，“数你嘴甜。柔贵嫔自然是宫中最知礼的人了，要不然皇上怎么会如此偏宠，让宫中姐妹都羡慕呢？”

    良妃听了这话，冷哼一声：“皇后娘娘这话说的，柔贵嫔是这宫中最知礼的人？那淑妃、德妃、贤妃、赵妃，还有嫔妾就有些惶恐了。嫔妾竟不知，咱们这些老人，倒不如一个新晋的小贵嫔了，要是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您说呢？皇后娘娘？”

    皇后似笑非笑地瞥了良妃一眼，柳玥却是接着说道：“良妃娘娘说得哪里话？嫔妾怎敢和几位娘娘相比，更何况是您了。刚才皇后娘娘不在，您当众嫔妃的面教导臣妾规矩，臣妾还误以为是进了您的长春宫芳华殿呢，真真是有威仪，又极懂礼仪的，要不然怎么能在皇后娘的栖凤宫如此呢，嫔妾对您是深深拜服。”

    这话一说，殿内嫔妃的脸色都微妙起来。刚才柔贵嫔对良妃行礼，良妃故意刁难不叫起，确实是不给皇后面子，但真要追究起来，也只是小事。可现在被放到明面儿上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之前的妍贵嫔不就是个例子嘛？

    淑妃冷笑一声：“岂止是贵嫔妹妹。本宫都对良妃拜服不已，否则像良妃这盛宠优渥的，说不定哪天就再升高位，也要好好教教本宫礼仪了。”

    淑妃这话说的极厉害，能爬到她头上，不是贵妃就是皇后，眼下贵妃被禁足，又是在皇后宫中，可不明晃晃说的就是皇后嘛。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良妃恨得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她正要辩解，贤妃却开口：“淑妃言重了，良妃妹妹就是见柔贵嫔入宫时间短、刚封主位，怕有些不适应。想着自己是过来人，宫中尊卑有序，又是在皇后娘娘宫中，正是因为极尊重皇后娘娘，才有心和她多说些规矩罢了。”

    柳玥一听，心想这贤妃还真是一张好嘴啊，三下两下扭转局势，把黑的说成白的。

    “贤妃娘娘说得极是，咱们姐妹行走后宫，必须要遵守宫规。只是嫔妾疑惑，皇后娘娘对下素来宽仁慈和，可嫔妾向良妃娘娘行礼时，茶盏里的水都空了，还不叫起。若是良妃娘娘极尊重皇后娘娘的话，这样的威严又是和谁学得呢？难道是和您嘛？毕竟，您刚才可是和良妃娘娘聊得正浓呢。”

    话音刚落，皇后和淑妃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个柔贵嫔哪里该叫“柔”啊，这张嘴怼起人来真是比刀子还厉害啊。

    果然，就连平日里一向坐得住的贤妃脸色都变了变。良妃狠瞪了柳玥一眼，强忍住怒火，磨着牙冷笑，“柔贵嫔，你昨日是累糊涂了吧？本宫一见你行礼，马上叫起了，可能声音太低，你没听见而已，作何拿住这件事不依不饶呢？”

    柳玥似笑非笑地看了良妃一眼，不再说话了，因为良妃实在太蠢。这样明目张胆地抵赖，是当其他嫔妃都是瞎子？还是肯定其他嫔妃都会屈服在她的威势下，向着她说话？那皇后娘娘能肯？

    果然皇后一听，狭长的眼尾轻扫过众嫔妃的脸：“奥？事情果真像良妃说得那样吗？”

    当然不是，几乎是话音刚落，皇后党的几个嫔妃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了个干净。良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地瞪向柳玥，眼睛里淬了毒。

    柳玥可不怕她，笑得灿烂无比。

    皇后以前不动良妃是因为良妃确实得宠，皇上一个月中至少有半个多月都是歇在她的宫里。只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已经换成柔贵嫔了。

    “本宫以为妍贵嫔的事儿已经让你们长了记性，却不想良妃你还是这样糊涂。妍贵嫔以前就和良妃走得近，倒叫本宫觉得是不是和你学坏了。”

    良妃是国公府出身，父亲是二品大将，手握重兵，有实权。她当年一入宫就是昭仪，过了一年晋封妃位，可谓是独得皇上宠爱。入宫以后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良妃当下便红了眼睛，低吼了一声：“娘娘！”

    淑妃可不惯着她：“怎么，良妃是对皇后娘娘有意见吗？若说刚才本宫与皇后娘娘没瞧见，现在可是听得清楚，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后娘娘唇角轻勾，“淑妃，你也冷静些。现在边疆战乱，就连皇上都得让着武将世家，客气着呢。咱们这些后宫妇人挨上几句斥责又能怎样呢？还是算了吧。柔贵嫔，你这次晋封，是一宫主位了，按理得向太后请安。我昨日已经和两宫太后说了，她们在慈宁宫等你，这就随本宫前去。至于其他姐妹要是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平日里看不惯良妃的都开始说起良妃不仅仗着家世欺辱嫔妃，眼看着哪天要给皇上气受了，要皇后娘娘一定要严惩良妃，正宫中法纪。

    良妃别的倒也不怕，只是那句“给皇上气受”却深深地刺激了她。

    说起来，皇上的确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进她的宫中，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们说得这样吗？良妃越想越慌，眼泪止不住糊了眼睛，她想反驳，却又委屈又害怕，根本说不出话来······

    皇后见良妃这副样子，轻轻勾起唇角，拨动佛珠的手都不由得快了些。她是周家的皇后，素来和贵妃党不睦。眼下，时局紧张，一发系全身。她还不能动良妃，否则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皇上。

    只是能把她气成这样，受这样大的委屈，她多年来的心结也算稍稍疏解了些。

    众嫔妃一起起身回了话：“是，皇后娘娘。”

    良妃还要再说，贤妃却抓住了她的手，朝她重重眨了下眼。良妃竭力忍住，眼看着柳玥得意地跟皇后身边，冲自己挑衅地笑，她真是恨不得一把掌扇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