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男女不议青涩情怀

    彭成寻了机会偷偷对金秀秀说自己亏光了普安郡王给的本金,恐一人要担上太多的责任。他想留在温州倚靠着金秀秀多多少少地赚点银两与陈荃疗伤,好带着他一同返京述职背过。

    靠着困顿叫着穷,彭成暂时从金秀秀手中获得了安顿在温的首肯。

    金秀秀如同幼时唤他般的亲亲热热,只同他提了一个要求:“彭哥哥,我对外皆是道了,我是个已婚嫁的妇人,所嫁之人为临安的一个士人。好不容易立起来了点生意,你莫拆穿我。”

    彭成有些无助:“那我如何自称?”

    金秀秀笑容憨态可掬:“你可说是我的兄长自称金洵,也可以装作是个新来的雇工。看你自己的喜欢了。”

    彭成非常的无奈,却没有理由驳了她去。毕竟金秀秀不曾拘了他,他也给过让她不会因婚姻失去广阔天地的承诺。

    突遭分隔的半年,叫两个人好不容易萌芽的男女之情,又回退到了友谊的一侧。

    吃饭时,雇工们不习惯和东家姐弟、吴家夫妻坐在一道,总是喜欢端了饭菜回自己的房中。

    彭成笃定金秀秀固守礼节不会驱逐他这个“客”,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一面心中自我安慰:“当个雇工就当个雇工呗。幸好幸好,我还能与秀秀坐在同一张桌。”

    金念快速拨拉完碗中的饭抓紧时间跑去玩了。待姐姐和吴家娘子拾掇完,他又会被捉去做功课。

    吴家夫妻也有些不自在,也很快地吃完起身了。

    金秀秀不紧不慢地夹着菜。

    彭成心想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其它合适的话题,便同她聊起差事来:“我听闻,如今有一德高望重的能人能治服于吴越各地的文官贵族派系。若能想办法得见他一面,为普安郡王拢到此人,我们探查议和党背后钱财支撑一事定能有极大的进展。”

    金秀秀搛着米饭往口中送,待咽下后反问他:“高世则高少保?”

    彭成眼中透着惊喜:“你也知道他?这几日我略向人打听了下他,虽他是秦桧的姻亲,可再是忠君爱国不过。他还能将南面的宗亲贵仕都管束的服服帖帖。我正准备过两天等周围赈灾的事完结,确保车马通畅后就写信向普安郡王禀告此计。”

    金秀秀忙着又夹肉来又夹菜。如今她有一大帮人要养,漆器铺接下来又多的是事,可千万要把自己给照顾好了。

    虽说她认真吃饭的模样很是可爱,彭成仍是忍不住去打断了她:“你可听见我说的话了?可有什么看法?”

    金秀秀只得跟他说:“你的想法行不通,高少保已经不在了。”

    彭成追问:“不在温州了?那他去哪儿了?我感觉,确有必要寻到他。”

    金秀秀持着漆筷放下手:“他死了,就在这几日。目前秘而不发丧。他府上派家人来我这置办了祭器。”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真叫彭成陷入极大的无力感中。他不住地联想:“此次负责赈灾事宜的人,可与秦党有关?高少保今年刚刚进京面过圣,身体虽不好,可也不至于这样巧。”

    好不容易叫他这个凡夫俗子有了点撼动巨树的希望,一下子就又幻灭了。

    金秀秀见他脸色陡然转变,主动给他夹了块咸肉置于碗中:“我去听官府颁布的赈灾事宜诏令时,旁人说议论由秦太师主持的没错。其它的事,我们庶民无凭无据。吃饭吧。接下来要干体力活,没点咸味下饭可不行。”

    聪明人自然晓得内耗徒劳无益。彭成听话,乖乖开始吃饭吃肉。

    过了几日,由彭成口述,金秀秀执笔,只与咸宁郡夫人去信向他们报了个平安。也表明了他们接下来的主要计划:治漆营商,老实等风来。

    七月庚申,受隶于程乡县的潮州复置为梅州①。

    《麟台②故事》曾记载秘书省旧有提举官③。

    少监游操乃福建府建阳人士,他依此典故上奏,肇置新省望依故事。周旋之后,得到不知是官家赵构之意、还是秦桧自拟的诏书:以礼部侍郎秦熺兼此职。

    秦党势力全力举造的南下之计,看起来进行的颇为顺利。

    不过十日的庚午,金国就在宋原京东京建原庙,也就是正庙以外的宗庙。

    “呵,好一个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果真事事与秦党之计印衬。”赵瑷闻此讯将牙咬的咯咯作响。

    六日后的丙子日,赵瑷随着官家幸至秘书省。

    身兼太师、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多职的秦桧,率百官及实录院官奉迎。

    赵瑷冷眼,瞧着那秦奸做出那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势,却仍是忠于皇帝的顺服模样。

    饶是后来进至秘阁,与众人同观了那晋、唐的书画,赏三代古器,赵瑷仍涤荡不了不断回旋的恶心之感。

    他终于明白皇帝之位有多不好做了。饶是疑他随时会刺杀自己的大奸之辈,为暂且安抚住推他上位的复杂势力,官家也不得不褒奖他、晋封他,与他谈天说笑。

    晋朝,前后不过一百五十四年,但上承三国,下接五胡乱华之史,颇能引人深思。且东西两晋的世族之帝将汉的三卿九公制顺渡为隋唐的三省六部制,传序至今。

    隋虽大一统天下,但几十年的国祚甚短,常隐并于唐名中。

    如今官家借看晋唐两朝书画之名,或许是想向群臣发起明史之暗诏吧。

    中华中华,必以汉家文化为中心立点,才能向四周吸收纳采,使国家统一兴扬。

    修史者,若摒弃天下为公之念,凡是给自己能博取得好处的各“国”立一朝,以歪理吸睛扬名,不是耻徒是什么?

    不清明史观,远的将“魏立一朝”、“刘宋”、“五胡十六国”各立一朝,明褒天下百花齐放,实则盼归一无望分权而治。

    近的就是朝中以秦党为首的这些奸歹史官,扬“弃地论”想求分得南地权,已是罪行罄竹难书。假如叫他们笔下的“金国”变“金朝”,就更断了后人光复华夏的希望。

    若本无太极,阴阳怎会面?若本无一统,何来一国朝?

    何来一华夏?

    后人以何复兴以何为盼?

    官家乃乱世之主,如今兴得一方南土安然已是不易。许得一统之望,虽难实现,但也算于黑夜中点起一盏启明灯。

    返回宫中时,官家在右文殿赐群臣茗饮。从官坐于堂上,省官席于庑下。

    一切秩序规整,似是平和无异。

    赵瑷苦捱至散场,一归府便将见闻书下,叫夫人郭氏以急脚递寄往温州金家漆器铺。

    郭氏笑着打趣装醋道:“什么烦恼,你一心只想着那对小竹马,倒是连我都不能为你排解的。”

    赵瑷从背后环住她:“我们夫妻同陷庐山难清辨。你给了我一个家,是我现下最大的归属依靠。有些能交于他人分担之事,暂且就不为你徒添烦扰了。”

    郭氏伸手抚抚他的肩。

    “家国”“国家”,家聚成国而后拢得天下,“家”与“国”必定是紧紧相依的,离其一不可。

    两日后,正看着铺的金秀秀忽得到了急脚递送来的信。

    她很奇怪。她与郭氏寻常来往常使的普通脚递以避人耳目。

    这次什么事这么着急?

    她嘱咐吴氏夫妻看好店,自己步入了内院。

    天气愈发地晴好,彭成正同彭家的两个漆工一起,将大陶缸里的生漆一一地舀出换缸密封,再将底部沉淀的漆渣水刮出晾晒。

    上月因抗击水灾筋骨落下伤痛的人有许多,金秀秀准备炒制第二批干漆捐给附近的医馆。

    她行至房中,展信一瞧。犹豫半会儿,还是去唤了彭成:“上月的账目因赈济拨出记的有些紊乱,进出货与钱款对不上。你帮彭叔父看铺管事的经验更足,劳你帮我对一下。”

    咍,青梅竹马、得到双方长辈认可的未婚小夫妻说说私房话有何不可?

    两个雇工连忙驱赶着:“少东家,既是东家有事需要你做,你赶紧去罢!这么点粗活又不须我们动脑,差了个你也不算什么!”

    彭成欣喜着这是留下后金秀秀第一次主动寻自己谈话,但又感觉有些不对。

    “少东家“和“东家”,总感觉差着辈!也不知这两个人是如何叫顺口的!若不是没权,真想扣了他们的工钱!

    他拍了拍手,而后抬手重束了一下发髻,端了端衣衫才走向前。

    二人在饭桌上坐定,旁边摆着几本账本。

    两个雇工在远些的地方望见他们一起执笔写写画画,不知怎的备感心悦:真的是好一对璧人!

    却不知这两个可爱的少年男女,非但未议得一句青涩情怀,反倒商讨着一些怵人的大事。

    彭成说:“郡王年少无根基,说句不敬的话,他现下全凭血缘之亲护着。当急之要,仍是以蛰伏为主。单凭一腔热血出头,只怕徒送了亲人血泪。”

    金秀秀静思片刻后问道:“拢得贬谪之臣一二,尤以出金实查者为主,录以故事揭金之真貌。即便无助于现困,可传明史与后人。汉道昌起,金之不足惧。叫那里外勾结之叛归于夷、出汉臣者,永录入黑名。秦党怕什么,便可秘密去做什么。”

    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洪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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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现广东省梅州市,紧靠沿海的潮州市。

    ②唐代官署名,指代秘书省

    ③古代官名,即某事或某地“主管”,如“提举常平”等。提举源自汉朝耿寿昌设常平仓,用来管理仓库。宋代主管专门事务如常平司的免役、市易的官职,多以提举命名,例如:“提举常平”、“提举市舶”、“提举学事”。

    另有设虚职供老退官员领俸,不在此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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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普安郡王王妇郭氏于绍兴十四年(1144年)一月辛末应因生子被封为咸宁郡夫人,给内中俸。但开始写小说时史料没查到此,将封号在结婚时就安给她了。幸而不影响故事大局。暂且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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