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的秘辛

    金秀秀抓起彭成的手去捂他的嘴,不忍他继续说下去:“好孩子,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扬嘉存虽相貌不扬但性子十分机敏,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对夫妇在同情他什么。

    可是如此隐秘话题他实在羞于去辩解,只涨红着脸带过。

    这夜,夫妇二人为他让出唯一的板床。

    他们自己在屋内泥地上随便铺了张旧席,垫了件彭成的宽大衣袍一同卧在上面。

    一躺下,金秀秀将头埋在夫的怀中。

    彭成低头细嗅着妻的头发丝。

    相拥着,他着实睡不着,满脑子全是旖旎之想。

    他低声在妻的耳边唤着,一边攥紧她的手:“秀秀,秀秀。”

    许久未得到回应,还以为是妻害羞,他从金秀秀脖颈下抽出自己的手,将人放平想逗弄下她。

    这才发现,金秀秀早已睡熟。

    彭成无奈苦笑。

    他也隐约能猜到,在这异乡的穷阎漏屋里,秀秀平日定难深眠。

    今日对她来说算是完结一桩心事,又得了可靠之人相伴,精神一松弛,即刻便倒入梦乡。

    彭成咬咬嘴唇,专转向另一边。他的右手拇指一直在在食指尾部滑动,强迫自己忘却掉所有饮食男女的俗世念头,就差将“南无阿弥陀佛”吟诵出口了。

    经历了一夜的辗转难眠,第二日彭成强打着精神,当着众的面将金秀秀和扬嘉屠交予给了运英石去临安的商队。

    他向周围人商队中的乡亲解释:“小弟岳家在杭开了个糕点铺子,如今已站稳了脚跟。此前我一直只顾着自己的脸面不肯去投奔岳家。如今在外经历过诸多问题,已得感悟并不该为意气背离家族叫妻儿受苦。我因出事前的有些工钱还未结到,此要晚些启程,行劳诸位照顾拙荆和幼弟了。”

    乡民们淳朴,觉着收了他们的车马钱仅是添上二口人吃饭而已,连连应下。

    金秀秀领着扬嘉屠先行告别。

    她心里盘算着,等顺利回到温州汇合,告知彭成孩子的事后就北上临安,先去向双方父母告罪,再到普安郡王府接回孩子。

    待曲折行完山路顺利走上水路,再将大船换成小船,金秀秀终从晃荡的船上落地,带着扬嘉屠回到了漆铺。

    店里正是清闲的时候,吴家小儿被从漆成棕红的实木母子凳中抱出坐到地上撒欢,正摸打滚爬的朝铺口挪去。

    金秀秀迈进店里,放下行囊在身侧衣衫上磨了磨手,才将他一把抱起:“小东西,怎的这样淘,地上多脏!”

    吴家娘子从里头迎出来,笑着回应:“东家,不要紧的。我们市井的小伢就是要糙糙养糙糙带,不干不净长得快。倒是你,怎么独一人回来了?”

    扬嘉屠早在铺外止住了脚步,并不敢上前。

    金秀秀回头冲他招招手:“来呀,让他们瞧瞧,我哪里是独一人回来,看看还带回了谁?”

    一向沉稳内敛的吴家郎疾步地从柜台后绕行出来:“彭少东家回来了?”

    结果,他只发现一面生的小儿站到了面前。

    吴家娘子从金秀秀手中接回儿子,不经意间皱起了眉:“东家,这位是?彭东家呢?小东家呢?”

    金秀秀此时还不在意:“哦,我们分开动身,彭成比我们晚两日出发。英州山路崎岖,如今季节又甚是潮湿闷热。路上遇见大雾天稍有耽搁,迟归十天半月也是有可能的。对了,这是扬嘉屠,受他父母之托,接下来将会与我们同住。”

    扬嘉屠没有注意到她们话语间“彭东家”“小东家”,只是奇怪为何要隐瞒他的孤儿身份?

    他诧异地看着金秀秀。

    她只似长辈般按住扬嘉屠的一侧肩,指挥他喊人:“你跟我幼弟差不多大,便随着我们喊吴大哥吴阿嫂吧。”

    扬嘉屠早已习得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见面前的人对他并无表露恶意,照话行事时更是多添了几分热情。

    金念除了不大爱念书,大体是个懂事知礼的孩子。

    在金秀秀回到后院介绍这位将要常住的同龄小郎君时,他却当众拉垮下了脸。

    他直直地拿着指头枪点着对方:“扬嘉屠,这名字可真难听!听说过屠夫屠猪,就没见过有哪个人名字里带屠的。可真是不祥!”

    金秀秀见他似只带刺的毛栗,大抵知道他为何抗拒来人。

    早前他的生母在临安大闹,去年在学堂里又遭同窗造谣,金念越大对自己的养子身份越敏感。

    金家四姐是如今他最为依赖、最想抓住的救命稻草。见到金秀秀亲带回的扬嘉屠,他只恐自己的四姐姐要叫人分了去。

    扬嘉屠呆若木鸡。

    在秦党走狗倪詧的手下呆了些时日,哪怕是被扇上几个耳光,他都能做到不动声色,更何况那只是句孩子气的、并不脏污的话语。

    他心中本不在意,但本能地陷入了先前遗留下的应激反应中,木楞地傻站在原地。

    金秀秀揉了揉幼弟的头,打起圆场:“大首辅王安石有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他的父母为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定是期盼他的生活能挥别厉寒,否极泰来。五弟,他受过你难以想象的苦,姐姐期望你能尽地主之谊,带着他在此尽快熟悉起来,也好能宽慰一下扬小弟已离汉的亲人的心。”

    她又转向对着扬嘉屠说:“明日起,白天你就和我五弟金念一起向家中的兄长、叔伯们学手艺。待你们亲手制出自己的第一件漆器起,我就开始给你们发柴薪钱。夜间,就让念儿教你认字写字。漆器上少不了描绘题字,不识字也不行。”

    扬嘉屠这才似拾回了魂魄。他不敢置信:“你们愿意教我认字?”

    金念在四姐的感染下找回自己身为金家人的自信,傲娇地合手行了个揖:“既来之则安之。小兄弟你来到我家,往后我自应当多照顾你。”

    扬嘉屠并不记得生辰,金念自认为大哥。二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十天过去,彭成未归。

    半月过去,彭成未归。

    一月过去,扬嘉屠已能分辨出匠艺的好坏,见金念上漆打磨推光的手艺已不输家中的大部分漆工。

    他自己因大漆起的风疹还在发作中,只在一旁给金念递递工具,伴他说说话。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不禁对着金念嘀咕:“赵大哥说只比我们略晚出发几日。怎么一整月过去了还没到达?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金念手上活计不停,只向他略偏了偏头:“嗯?赵大哥,谁?”

    扬嘉屠以为他开玩笑:“你四姐夫啊!赵七莱!”

    金念皱了眉,有些不情愿但依旧如实相告:“从未听过这个人。我的四姐夫,姓彭。”

    扬嘉屠默默闭上了嘴。难不成,他撞破了这家人难以外道的秘辛?

    晚间吃完饭,扬嘉屠依旧相帮着收拾乱桌残羹。

    金念对他态度已完全转变,竟开始好心劝阻他:“莫使油污脏手,放着让姐姐嫂嫂们处置便是。”

    他本想说男子应该远庖厨,转念回忆起自己唾弃的前大姐夫,立即转了口风:“我们毕竟还小。”

    扬嘉屠抿嘴一笑:“方才吃到肚中的油腻都不叫脏脏,现在用手端几个碗碟怎就叫脏了呢?不怕叫你知道,我先前与人做过奴仆,主人的三急全都是由我伺候的。现在的日子,已是轻松得叫过去的我想都不敢想。”

    扬嘉屠走进厨房,支开想同金秀秀抢灶台的吴家娘子:“吴家婶婶,我方才听见吴大哥止不住小郎君的哭声,不知他是尿了还是饿了,你过去瞧瞧吧。”

    金秀秀忙扬扬手,将吴家娘子逐出厨房。

    扬嘉屠抢不过金秀秀,安静地拉了个小凳坐在灶台前看她洗碗。

    金秀秀察觉到他有话要说,故意逗他:“你别为了不去和金念习字,故意躲在这偷懒吧?可是念儿这个小夫子当的不够好?”

    扬嘉屠赶紧摇摇头:“不是不是,遇上难的字,他总是愿多教我写几遍,一惯不急不躁。”

    背着人的金秀秀听见幼弟被夸,不禁偷着乐,但语气仍是寻常:“那你留在这,想同我说什么?”

    扬嘉屠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将话问出口:“金娘子,我并不识得你夫君彭郎君,但与赵七莱赵大哥有过几面之缘,知他大体是个性善的人。如今距离我们达温已有一整月,他仍毫无音讯。我心中着实牵挂他!”

    金秀秀手中的动作一顿,喃喃低语:“我夫君,你怎么会不认识呢?赵七莱,不过是化名。”

    扬嘉屠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金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金秀秀回过头来,勉强地冲他一笑:“一时不知怎么同你解释,不过他定是去了该去的地方。小孩子家家的不用替别人操心。快去练字吧!”

    晚些时候,她果然夜不成眠。

    她除了是□□,还是位母亲。

    远行在外时,她将自己的生死都略弃在脑后,更不敢牵挂家人,唯恐使他们沾染上晦气。

    当下她身处在安宁的环境中,静下时便会忆起自己奶呼呼的懵懂小儿。明知他不会缺衣少食,还是剜心般的难受。

    她再等下去也是无益,明日,还是启程回临安接,孩子吧!

    第二天,她早早地拾掇好自己,干坐到金念和扬嘉屠起床,略带内疚地同他们道别:“我又要疏于对你们的教养暂别了。此行我要去临安接回你们的小侄。你们年岁固然还小,但我不在的日子里切记要听话知礼,多给吴家嫂嫂打打下手,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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