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谢澜无比震惊地看向那人背影。

    什么……?

    岑修远就是师父第二个徒弟?

    可师父不是说,第二个徒弟早夭在外了吗?

    爪牙领头的一人走上前,对岑道拱了拱手:“世子爷,您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咱们当作没见过您,否则——就只能怪刀剑无眼了。”

    岑道平静地看着他,却又好像透过他看见了更远的什么。

    这位曾经的将军不再掩饰平日里收敛起的凌厉,他如一把古剑,剑鞘的矜贵中渗透出威压与杀意。

    所有人都听他冷笑一声,沉声开口:

    “今日我不是什么世子爷,只是弟子们的二师兄。我不管你们是谁,但只要我在此地——任何人,都休想踏进我师门一步。”

    这是宣告,也是承诺。

    长风呼啸而过,在岑道和黑衣杀手们中间划出了无形的楚河汉界。

    年轻的北境将军脊背宽阔,单枪匹马无比坚定地挡在门前。

    而他的护卫队也从暗处现身,沉默列于岑道身后,将清雅门的朱红大门挡得严严实实。

    似乎用自己的身躯铸成了一道可以挡住所有刀光剑影的屏障。

    这人曾创造下北境连日大捷的神话,旁人总说他冷硬,可凡事只要他在,就又会莫名安下心来。

    仿佛他就是神话本身。

    ……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谢澜眼眶倏地就红了。

    他明白了谢听风的意思。

    谢听风隐藏这个弟子身份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日——

    岑道是清雅门最后一道防线。

    对面爪牙杀手面面相觑,领头人面色低沉地一招手,旁边杀手便俯身上前。

    领头人小声吩咐几句什么,下属便领命走了。

    应当是去请示了。

    虽然岑道说他今日只是清雅门的弟子,不是武安郡王家的世子爷,但爪牙是万万不敢动手杀武安郡王的儿子的。

    即便被褫夺军权,武安郡王“战神”称号的威慑仍萦绕在这群人头顶。

    北境军几个老将军每年回都述职,也会轮流探望岑义安。

    这也是为什么岑家明明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却能安然无恙多年的缘故。

    僵持一刻之后,那爪牙下属小跑回来汇报了什么,只见那爪牙领头露出的眼睛里凶光一闪:“动手!”

    岑道手中长柄陌刀“唰”地横在身前,身后护卫队也纷纷抽刀起式。

    朱门之后,谢澜和师弟师妹对视一眼,宋放攥紧了手中的剑,余白梅点点头。

    谢澜深吸一口气,霍然打开斑驳的大门。

    岑道诧然回首,入目的是谢澜三人,和他们身后的两百弟子。

    “岑师弟。”谢澜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他身侧。

    宋放与余白梅也与他并肩而立。

    “……师兄。”

    岑道眸光微润。

    他喉头哽了哽,低声道:“放心,他们不敢真的杀了我……必要时候你们直接撤离,不要管我,人在门派就在。”

    谢澜却道:“清雅门没有丢下师门弟子自己走的道理。”

    他突然就明白了,与岑道初见那次,他在马车上邀岑道上来同坐时,岑修远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近乡情怯的神情了。

    谢澜垂下眼角,叹了口气,悲伤地看向岑道:“修远,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岑道眼底一热,很快垂下眼皮挡住视线,“不苦的,师兄。我很知足。”

    不知是谁的刀先动了,杀声骤起,血溅了出来。

    “破尘”豁然裂空而起,硬生生扛住了刺向宋放的匕首,而宋放以惊人的柔韧力扭转身子,反手割开了身后爪牙的喉咙。

    余白梅双刀受到的压制一松,抬眼看去,是宋放和岑道解决了那个爪牙。

    她突然抬手一掷,右手的刀打着旋朝二人飞过去,宋放眼瞳微微收缩,倒映着飞刀擦着他鬓角而过,刺入身后刚对谢澜举起剑的爪牙后脑勺。

    黑衣尸体混着深蓝尸体倒在院中,谢澜杀红了眼。

    谢听风刚成立门派时,常年在外游历不着家,清雅门的一点一滴都是谢澜一手办的。

    他那颗枯败一半死气沉沉的心,早就被门派的一草一木留住了。

    岑道一把拽住谢澜肘部,厉喝道:“快撤!大师兄,人在门派在!”

    谢澜被拽得晃了一下,眼神终于清明了一些。

    “……清雅门弟子听令,撤!”谢澜终于哑声道。

    谢听风早就料到今日局面,谢澜跟岑道带着人从早就准备的暗门撤退。二百一十三名弟子剩大约一百六十左右,这么一大拨人一出来就如火种般分散开,没入无数小巷中。

    谢澜、宋放、余白梅分别带了一些人,岑道跟着谢澜,众人在一个爪牙绝不会轻易涉足的地方会合。

    “咱们门派在四界七道巷也有据点?”一个弟子摸着门窗墙壁惊叹不已。

    这里是三界六道之外,人鬼生死不问。

    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谢澜:“趁着还没戒严,带弟子们分批撤出城。”

    宋放:“咱们从哪走?”

    “回楚都前,师父交代过我。”岑道封紧门窗,一面说话,一面听着外边动静,“有个人会带我们走他的路子出城,我来之前已经通知他接应了。”

    宋放:“啊?谁?”

    余白梅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什么。

    “叩叩,叩,叩,叩叩。”突然,房间地面传来敲击声,大师兄谢澜迅速走过来,撩袍蹲身。

    只见他手指左右一扣,摸到了什么开关,“啪”一下打开了一块地面,赫然是个密道口。

    众人纷纷盯住密道口。

    片刻后,一双细长的瑞凤眼露了出来,温柔地弯了弯,随后是显而易见的鸦青袍——

    大楚丞相,虞子德。

    *

    日落西沉,天色昏黄,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

    相月白被绑了手脚,布条绑嘴,水中月不知在哪。她静静地闭目养神,窝在一角。

    这是放杂物柴火的帐子,灰尘很大,两位将士都灰头土脸的,时不时咳嗽几声。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一瞬间,相月白霍然睁眼。

    她沉默着起身跪坐在地,从鞋底抽出一片薄刃,被绑在身后的手去够脚腕绳子,不到一刻就挣开了束缚!

    赵将军和李副将显然没有她灵活,两个大老粗眼巴巴地望着相月白,瞧得相月白颇为无语。

    相月白塞了薄刃给赵将军,让他给自己割开手上的绳索。

    获得自由后,她如法炮制解救了两位将军,给他们打手势,示意待会儿见机行事。

    帐外守着他们的将士正急,今日是除夕,伙夫已经做好了炖猪肉和饺子,他们急着与同袍换防。

    帐中一片昏暗静谧,相月白附耳在帘子后,好似匍匐在草丛中的野兽,目光亮如寒刃。

    赵将军瞧着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小相姑娘……

    杀意比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还重。

    她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如何积攒了这般浓重的杀意?

    倒是让他想起另一个同样二十多岁的人——北境那位小岑将军,也就是如今的代统帅。

    “开饭咯——”伙夫那边高呼一声,营中高低错落的欢呼声起,纷纷跑过去。

    帐前看守的两个人也着急起来,对同伴喊道:“赶紧吃完了过来替老子!”

    在他们身后,一个细细的圆筒从缝隙里伸出来,白色细烟袅袅升起。那两个看守还没意识到,就双双合上了眼皮,往地上倒。

    两双手迅速出手架住了他们,正是赵将军和李副将。看守被无声拖进了帐子,而其他人都在抢饭,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相月白如一道暗影,迅捷地闪身至营地边缘,赵将军和李副将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福叁还在,她看到相月白后就从隐蔽处现身——相月白见到她第一个想法是:您老人家终于肯把红衣服换下来了。

    “小相。”福叁今日穿了一身夜行衣,罕见地严肃起来,“卢飞云有问题,你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副将诧异:“出什么事了?”

    “卢飞云这两年一直在跟相党接触。”

    “什么?!”赵将军险些没控制住声音,被福叁一巴掌拍了回去。他捂着嘴小声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福叁干脆道,“谢听风在来的路上,他脚程慢我一些,我们现在撤刚好能赶上接应。”

    两个大老粗觉得颇有道理,正要答应,就听相月白冷静地问:“那西境前线怎么办?卢飞云的兵不能调,兖州周将军是周行中的表侄,接下来我该去哪调兵?”

    福叁一改散漫神态,她微微皱起眉:“你先别管这个了,卢飞云敢直接绑了你们,必然包藏祸心,先撤出去再说。”

    “不行。”相月白面对这位绝顶高手毫不退让,“除了卢飞云这支北境军,再临时调其他大营的军队是来不及到岳将军那支援的。”

    福叁冷道:“你难不成还能逼卢飞云交出兵权?别胡闹,跟我撤。”

    “前辈,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相月白字字清晰,沉静眼神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相……”

    “前辈你带两位将军先走,三个人逗留在这目标太大了。我武功您还不放心么?我只是探查消息,待会儿师父来接应上我就好了。”

    福叁的神情并不赞同,但还没等她说狠话,就见轮班的士兵往关押相月白的帐子去了!

    四人脸色一变,饶是冷酷如福叁也忍不住瞪了相月白一眼,只好先带着赵将军和李副将离开了。

    相月白当即转身,朝着卢飞云的军帐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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