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学校通知周三拍毕业照结束了开毕业典礼，大家都好像被点醒了一样，离别的悲伤氛围才开始传递出来。自习的课越来越多，极少数老师还会放个电影缓解一下疲惫。

    课间到处都是拍照留念的人，三三两两毫不避讳的摆动作，万凝秋算是特例，她坐在窗户边，偶尔才会把目光投掷在那些人身上，班上也没有人喊她合照，除了廖荣荣偶尔来找她之外，其余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壳里面。

    拍毕业照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她站在最左边，摄影师开蹩脚的玩笑想让大家都留下笑脸，但她没笑出来板着脸隔出了两个世界。

    等廖荣荣拍照的间隙，她坐在操场边的椅子上晒太阳，一个人影罩在头顶，不等她抬头就听见她厌烦的声音，

    “怎么一个人坐着？”孟文元问，

    万凝秋懒得理他闭着眼睛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

    孟文元也没纠缠，之前的不愉快丝毫没有影响他，更谈不上道歉悔过，

    “马上毕业了，作为前同桌和老乡给你送个祝福，前程似锦啊。”

    与其说是祝福不如更像讽刺，这种语气说出来的前程似锦万凝秋倒觉得和诅咒没什么区别，她睁开眼想让这人滚远点，但没等她出声，人已经被招呼走了。

    周栩栩收回举着的胳膊，脸色照例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万凝秋觉得碍眼收回视线，意料之外的瞥见一抹身影，不用过多辨认就已经知道那是谁了，但还是对她的出现有些意外。

    校门从早上开始一直是半开放状态，混进来别的人很简单，周时文身上穿着的校服不用多想也标明了是谁的。就是她出现的过于奇怪，万凝秋不觉得孟文元有这种魅力能让周时文跑来陪他毕业。

    思及此，万凝秋突然起身环视了周围，她在无根据的推测一个人的出现。

    毕业典礼马上开始，穿着一样衣服的人群涌动，多好的眼力都是徒劳，更何况即便找到了......

    廖荣荣拍完照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等傻了，你抬凳子没有，我在老师办公室放了两个，走吧去抬。”

    万凝秋点点头，跟着走了。

    后来的记忆里，那天过得很快，校领导致辞完节目表演完准备好的彩色礼炮挨个被点燃，她坐在台下听着响声像卸下了身上的重东西一样轻松，她的冷漠坐在队列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想，她的青春除了写满遗憾之外毫无留恋的必要。

    池展州把校服脱掉叠好放进了原来的地方，手里拎着的东西喊了同城送上门取件寄给齐溪妹妹，瘫在沙发上脑子放空。

    高考要回户籍地考，他多请了几天假，拍毕业照的时候他也去了，最后几秒才站过去，一片哄叫声里只有万凝秋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那种木讷让他觉得奇怪但也只是一瞬。

    晚上徐木阳喊他去齐溪的店，一大群人闹腾着很吵，池展州提不起兴趣，中途退场。

    池展州选择步行回家，走到半路上开始飘小雨，他伸手从后面拉上帽子没想着避避。好在今晚雨势不算大，他到家也没湿多少，只是阿姨看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马上要高考了，要是感冒就惨了。

    万凝秋撑着伞准备原路返回，门口的保安也终于回了房子，她鼓起勇气赌了一把想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人，但很可惜错过才是常态。

    高考的两天如梦似幻的度过，最后一堂考完了，万凝秋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商量之后的玩耍计划，想了想自己能在乡下安静待着都很满足了。

    晚上她和家里人收拾着回老家，房子还有一星期到期，现在尽量能拿回去的就都拿回去，装行李的时候她突然自嘲，别人的此时此刻都是聚会、旅游，没有人会像她一样考完的第一件事是搬家。

    坐着万爸不知道从哪借来的车，万凝秋靠着车窗，突然闪过最初来青山的画面，第一次萌生出强烈的想要留下的欲望，也可能是和这座城牵绊太深，让她没有那么容易抽身离开。

    廖荣荣毕业旅行的目的地不用问都表露的明显，万凝秋担心却也没说出口，她作为好朋友自然不能泼一盆冷水上去，哪怕她对齐溪的印象已经低到谷底，但他能和池展州保持这么长的友谊关系，那起码也是值得信任的。好吧，她的这个信任确实很盲目。

    出发那天，万凝秋去机场送她，廖荣荣激动地嘴角就没掉下来过，她也只能叮嘱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不管听不听得进去。

    她在老家找了份兼职，工作简单每天去把店门打开守着就行，是个书店，生意最火爆的也就是开学那两天，其余时间就是卖卖杂志和文具。

    她对自己的成绩没有和别人一样的好奇，也没有估分，家里也没什么人关心，反倒欣慰她没有和别人一样出去玩，而是给自己找了活干。

    万凝秋喜欢这份工作，一本接一本的看书，老板偶尔来巡店也不说什么。老板是个长发微卷的花美男，瘦瘦高高皮肤很白，万凝秋见他的第一眼也不免落俗的想，这人不当模特可惜了。

    周五一般下班会迟一点，放了学的少男少女们会把逛文具店当成一种消遣。她刚送走一批人就看到自家老板点了根烟站在门口瞥了她一眼，是下班的意思，很默契的万凝秋那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书签夹在看了一半的书里，准备往书架上放。

    “带走。”门口站着的人，嘴里还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

    万凝秋没听清，啊了一声，那人吐出烟雾又说了一遍，

    “拿回家看，不是没看完？”

    万凝秋看了眼手里的书，毫不客气的装进包里，点了点头从铺子里走出去。

    街对面停着辆越野，车前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外搭了件咖色长款风衣，路口风很大，头发凌乱的散在她脸上，越发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万凝秋礼貌的行完注目礼准备迈步走了，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就看见刚才被她行礼的主角。

    “你好？”万凝秋其实不太确定她跟上自己的原因，只有直觉告诉她肯定跟自己的老板脱不了干系。

    “你好，我是申乐之，方游的......女朋友。”

    方游就是她老板，她老板原来有女朋友。

    “我能请你吃饭吗？”申乐之指了指不远处，“就在前边，有家火锅挺好吃的，一起？”

    万凝秋不傻知道这顿饭暗含的寓意，但有个漂亮姐姐眨巴着大眼睛要邀请你一起吃饭，是谁都会犹豫。

    一直到坐在吃饭的地方，她还在默默吐槽自己薄弱的意志力，要是被诈骗或绑架她一定第一个上当，转而想到第一次和池展州见面的误会真是好笑。

    “前几天刚考完吧，看你年级也不大。”申乐之帮她夹了菜，贡献了一个话题。

    万凝秋点点头，突然意识到最近几天好像要出成绩了。

    “考得怎么样？”

    真算起来，这句话居然是她考完之后听到的第一句关心她成绩的话。

    “就那样，我学习不好。”她吃了口牛肉，咽下去才说。

    申乐之有点惊讶，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说，

    “那还挺巧的，我也是学渣。”

    一顿饭下来，没有想象中难熬，申乐之没问她关于方游的事情，虽然问了她也不知道，但纯粹没有提也让人迷惑，毕竟她们能坐在一起吃饭，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老板。

    申乐之提出要送她回家，两个人走到车前不约而同的都往对面的店里看了眼，居然还没关门，很不符合方游的风格。

    万凝秋识趣的说自己要去前面商店买点东西，申乐之也顺势而下说自己在这等她。

    手机上廖荣荣发来自己的准考证号让她帮忙查成绩，还不忘配几张她和齐溪在一起玩的图，万凝秋从最后一张阅览，怪她眼力太好，消息再被撤回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对方还在努力找补说发的是没P好的图，万凝秋笑笑，其实她没觉得有什么不能看不能提，但她尊重廖荣荣的心意。

    第二天，万凝秋是在店里查的成绩，申乐之坐在旁边活脱脱老板娘的样子，

    “你不紧张吗？”

    申乐之手肘撑着桌子歪头问她，

    “还好，紧张又不能让我的分数往高走几分。”

    申乐之晃着头嘴里还念叨着，

    “有道理，那你快查，早死晚死都一样。”

    万凝秋输完自己的准考证号和验证码，点查询的时候没控制住手抖，申乐之推开她，自己拿着鼠标点了查询。

    三个标红的数字映在屏幕上，是打在惨白青春上的批痕，没表示对错却又扎眼的让人心疼。

    “啧啧啧，你这成绩确实，比我当年还少三四十分呢，看来不是跟我假谦虚啊。”

    要是手边有胶带，万凝秋是真的想把这人手动闭麦了，她退出登录界面查了廖荣荣的，五百多分和估分的差不多，算是能去个好学校了。

    方游是下午回来的，手里罕见的提了做饭用的食材，申乐之嚣张的气焰瞬间收紧，从座位上起身往店门外走，方游等她走到身边，伸手把食材放进她怀里。

    “不是想吃？去洗菜我收拾关门。”

    申乐之像是没听懂一样，站着愣神，方游无奈的朝万凝秋扬了扬下巴，转身去拿扫地工具。

    两个人坐在水池旁洗菜的时候，申乐之的耳朵尖还是红红的，和她平时展现出的御姐风格完全判若两人。

    “你们两怎么认识的？”万凝秋实在好奇，

    “我们？”申乐之回想了一会儿，“我们两认识很早，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后来到高中大学都在一块，工作也签在一家公司，但他年初辞职了，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他来了这......”

    万凝秋点到为止的没有多问，端着洗好的菜去了厨房，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书店后门出去有个小院子，方游就在这住着。

    晚餐三个人吃的格外安静，万凝秋实在压抑，在征求了两位雕塑的意见后，打开电视用自己的手机搜了综艺投屏，屋内的气氛活络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激发了申乐之的脑回路，她突然提议，

    “明天歇业一天我们去爬山吧，我听说落霞山有个寺挺有名的，好多人许的愿都能实现。”说完，她戳戳万凝秋，递给她一个眼神，

    “对，我们去拜拜吧，说不定我的高考成绩还能再涨两分。”

    申乐之听了立马扭头继续吃饭了，万凝秋察觉到了其他两个人的无语，又说了句开玩笑的。

    第二天大早万凝秋去上班看到店门没开，身后的车按喇叭招她回头，于是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拉去爬山。

    走到远山寺门口，万凝秋的脑子还是懵的，方游瞥了眼拽着自己胳膊当拐杖用的人，又看了看她，长叹出了口气，继续走了。

    申乐之拉着方游去买香，罢了给万凝秋塞了几根，然后两个人站在姻缘殿前，方游盯着申乐之，像是不懂她的意思，迈步想离开。

    但没能得逞，申乐之抓他抓得紧，几乎是拽着他进去，动静大的周围人都转头看他们。

    总有人说不是正缘的话，去姻缘殿后都不会有好结局，万凝秋瞧见里面的申乐之满脸见家长的自信，反而是方游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严肃了不少。

    万凝秋把弄着自己手里的香，环顾了一圈，挑了个人最多的地方跟着进去。

    跪在蒲团上，她脑内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佛像她闭了眼，静静默想，

    三炷香换三个愿望，第一，要爱的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第二，要保佑一个人所愿皆实现，第三……

    万凝秋喃喃细语，

    “要保佑我的愿望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