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朝边解有线耳机线边盯着桌上摆放的精致果盘发愣，手机猝不及防震动，他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匆忙拿起手机，看了见上面“白铮”两个大字，他重新戴上耳机，叉了一块菠萝，懒懒问着，“啥事儿？”
周钦朝瞥了一眼时间，刚想说都晚上八点了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的时候，那头语气倒是急促，“朝哥不好了，我好像看见一群人打架。”
“咋？被打的是你？”周钦朝动作一顿，随口问道。
白铮用手挡着，压低声音，很小心说着，“我好像看见靳簇了。”
听到这儿，本来悠哉吃着水果的某人猛地起身，结果膝盖撞到桌角，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连楼下玩滑滑梯的周钦元都听见了。
“哥哥？你摔啦。”他悄悄走近，小声问着，语气却没有关心意味，甚至还有点兴奋。
“我回家路过这边儿，坐车里远远地看了一眼，但就是看着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小男生，穿着校服，白白瘦瘦的，两人好像认识...”白铮的声音持续从话筒那边传来。
剩下的话没说完，周钦朝不淡定了，他皱眉起身，随手拽下衣柜上的外套，边走边推门，顺手摸了把门口那小胖墩的脑门，“回来再收拾你。”
他看着手机屏幕，语气焦急，“在哪儿？发个位置，我现在过去。”
“啊，就是三中附近那条街，你知道不，经常有打架斗殴那儿。”白铮边张望边向那头汇报着，“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哎，喂？”
电话挂了。
周钦朝推开家门，他知道那地方，那边流动人口多，社会青年随处可见，还有些三中的学生借着那地方没监控闹事儿。
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他从听见靳簇名字的那刻起就开始慌了。按道理讲，这人不是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所以他更担心了。
他小跑到路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时候仍然跟白铮反复确认，“确定没看错？”
“什么情况了。”
一连串消息过去，白铮好像没看见似的，迟迟没回。
周钦朝干脆也不指望他了。到了街道附近的停车点，他扫码之后飞速跑下车，拨通了靳簇的电话，还没响到第三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倒是听不出情绪。
“你在哪儿？”周钦朝手心渗出了汗，语气也急，那头估计是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顿了顿，她反问，“有事儿？”
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他忽然转身，仔细辨认下，终于在巷尾见到了那人，紧接就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了。
不过白铮恰恰说错了。
被打的不是她，也不是她身边的人。
是对方。
明明对面是一群拿着棍棒，又叼着烟的非主流未成年男性，靳簇却单手把为首的人死死抵在墙角，铁棍掉落一地，她蹙眉，望向不远处的周钦朝，“等我一下。”
靳簇猛地松开身下的人，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扔给对面人，“给你们老大打个电话，告诉他，别搞那些下三滥招数。”
“玩不起…就别玩。”她眼皮耸耷着，平静说完，一个急步上前，面前的人脊骨与墙壁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周围的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撞击声，听着挺疼的。
对方下意识的那句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立马收了回去，触碰到眼前人的目光，不知怎么的手竟然跟着抖了一下。
靳簇卫衣卷到小臂，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淡漠，“我叫靳簇，要是还想玩儿，就来飞度找我，别总是欺软怕硬，也不嫌丢人。”
她缓缓松开对方的领口，转头望向身后的男生，语气平淡，“还不走？”
陈楚轩眼眶发红，“对不起。”他声音轻，轻得靳簇几乎没听清。
但她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靳簇把卫衣外套的拉链拉上，抬头，对上面前人的眼睛。周钦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侧，他皱着眉，盯着靳簇手上擦破的皮，不是重伤，但渗出了血。
“没事儿。”靳簇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慰。
周钦朝望着她的眼睛，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她瞥见这人颤抖的眼睫，把手向后收了收，动作轻微，但还是被这人瞧见了。
靳簇索性一把攥起他的手腕，将周钦朝带出巷口。身后的人纷纷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落荒而逃。陈楚轩咬着嘴唇，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臂。
靳簇此刻的形象算不上光彩，实际上向来如此，面对周钦朝的时候，她也总是狼狈。
巷子深处飘来一股无比浓重的垃圾腐烂味道。她皱着眉，一步步将这人带离这地方。背对着路灯，周钦朝望着她的眼底，他下意识脱掉外套披在她身上，靳簇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半晌，忽然说道：“你就不该来。”
话音一落，周钦朝彻底绷不住了，他目色发颤，慢慢靠近眼前这人，明明两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他还觉得不够似的，一步一步，他眼尾泛红，认真道：“靳簇。”
“嗯？”靳簇抬头，却没退后。
周钦朝俯下身，将她衣角上的灰轻轻抖了抖，动作微颤，只是瞬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没事。”像是给自己安慰，他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药房，“等我一下。”
出门的时候，这人叼着糖，蹲在门口的台阶上。
听见声音，靳簇才缓缓回头。
周钦朝隔着不到两米的位置，再次望清楚这人的脸，她单眼皮依旧耸耷着，看起来疲惫极了，即便如此，整张脸却有种规矩的漂亮，漠然且平静，呈现出一种粗粝的野生质感。
他承认自己见过很多人，但唯独对这张脸印象深刻。
周钦朝想过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她眼底空空，没有任何野心，也没有任何欲望。
或许也没有他。
周钦朝心脏猛抽了一下，她叼着棒棒糖，望着他，只是笑，“怎么了？”
他慢慢坐下，在离她最近的台阶上，撕开棉签袋子的塑料包装，抽出一支，在碘伏瓶中蘸了几下，然后攥着她的手腕，在上面轻轻涂着。
肯定痛，但这人眉头也没皱一下。
靳簇只是看着他。
周钦朝动作很轻，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呼吸像是静止了，他艰难开口，连声音都发哑，“疼吗？”
明知故问。
这人明明知道，但还是扯起嘴角，认真回着，“嗯。”
“疼怎么也不叫一声。”周钦朝鼻尖泛酸，差点说不出话。
靳簇垂眸，淡淡问着：“叫什么？”
周钦朝被这人的回答弄得发愣，他眨眨眼，看着她嘴角勉强扯出的微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下意识回道：“叫周钦朝。”
秋风袭来。
他刚刚外套借给了某人，被忽然这么一下冷得直打哆嗦。
靳簇忍不住又笑，她轻嗤了一声，“周钦朝。”
“嗯？”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着。
靳簇眼皮仍旧耸着，语速也缓慢，“不是说疼的时候，要叫周钦朝？”
周钦朝心脏砰砰直跳。明明先说出这话的是自己，不好意思的人还是自己。
确实说不通。
他目色慌乱，而对方眼神却赤裸裸。
靳簇嘴角抿起，盯着手上的卡通创可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她低下头，又抬起，忽然说：“喂，周钦朝。”
“嗯？”撞上对方的目光，他嘴唇轻抿，“又疼了？”
她摇了摇头，继而起身，拍着裤腿上的灰尘，边冲着他摆手边指着身后的LED屏，“我要回飞度了。”
周钦朝的目光不自觉的黯淡，却学着她的样子，冲她挥手，“好。”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于是问道：“你…到几点？”
靳簇叼着烟，含糊说着，“通宵。”
他心里咯噔一下。
“走了，同事已经帮我代了很久的班了。”她笑了。
周钦朝点头，“好。”
靳簇将身上外套取下，递给他，“还给你，等下感冒了，又是我的锅。”
他始终未动作。那人却率先向前一步，将外套披在他身上，一阵热度袭来，周钦朝耳廓红了。
“走了。”
“嗯。”
大门慢慢阖上。
周钦朝捂住心脏，拼命压制住那处的异样。手机依旧响个不停，靠着马路，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他眼前一片模糊，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盯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最终转身，钻进了隔壁的便利店。
在靠收银台最近的一排货架上，周钦朝看了一会儿，终于在最下方一列看到了那熟悉的烟盒，他指了指，“老板，帮我拿那个红色的，对，右边的。”
站在风里，他背着风，按动打火机，拿出一支烟点燃。周钦朝瞧见那光亮，忽然想起小学时候读过的那篇《卖火柴的小女孩》。
那支卷烟就这样燃着，慢慢地，他闻见了那熟悉的味道。
如果点一支，就能见一次那人，就好了。
他倒是想活在童话里。
“哥哥，买一束花吗？”小女孩轻轻凑近，拽了拽周钦朝的衣角，怯声询问着，“一支三块。”
周钦朝蹲下，看着那跟周钦元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瞥见她手里的花，“你这里一共多少？”
小姑娘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一句，于是“啊”了一声，然后开始数着。
“一，二，三...”
周钦朝看见她脖颈上挂着的二维码，“十九支，五十七块，我都买了。”他摸了一把校服口袋，从里面找出一百块，递给小女孩，“呐，不用找了，这个塑料桶也一起卖给我吧。”
小姑娘惊讶望着他，却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哥哥，这桶不值钱的...”
周钦朝笑着看向她，“那剩下的钱你拿去买糖，好吧？”
总之被他一顿连哄带骗，后来小姑娘把钱收下了。他盯着手里那桶玫瑰花，目光瞥见明晃晃的“飞度网咖”四个大字。
“哎，靳簇姐。”于成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靳簇修着机子，听见对方喊自己名字，“怎么了？”
“该换班了。”于成忻靠在机器前，忽然想起什么，“哎对了，门口摆了一桶玫瑰花，上面还放了一盒烟。”
“嗯？”靳簇没听清。
“我昨晚走的时候还没有，是不是谁在咱网吧门口表白，然后被拒了哈哈哈哈…也够惨的。”他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地分析。
靳簇背上挎包，没在意这人到底说了什么，“可能吧，我走了。”
她推开网吧大门，阳光刺眼，靳簇下意识眯起眼睛。而那瞬间，她忽然望见门口地上，正安安静静摆着的那桶玫瑰。
正盛开的热烈。
靳簇心脏猛跳，一种预感窜上心头。
手机震动。
ZHAO111：高二三班的靳簇同学，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