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不好意思啊，今天辛苦你们了，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呢？”她拿起碗筷，“可别浪费了，一起坐下吃点吧。”

    塞进嘴巴的烤肉好苦，她吃了一口，吐了出来，怀疑是自己的手艺生疏了，又尝了一口葱玉菇，发现依然好苦，什么都是苦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满是苦涩和不堪。

    彩蝶一把夺过她的碗，再也忍不住了，她哭喊着：“够了姐姐，你明明很难受，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明明是他处处表现的对你有意，凭什么最后变成是你在自作多情，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你。”

    蓝冰凝抓住她的手，彩蝶才发现，姐姐的手好冰冷。可尽管如此，她还在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彩蝶，姐姐不伤心，咱们今天这般辛苦，就当是犒劳自己好不好？”

    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彩蝶，可是她并不是个孩子啊。

    彩蝶无法忍受她总是这样逆来顺受，她瞬间将桌子掀翻，满桌的菜肴洒落一地，瓷盘碎成渣片，更加刺痛了蓝冰凝的心。

    “没关系没关系，你永远都是这一句！从小到大，被天上那帮恶心仙子欺负了，你就只会忍让，只会躲避。喜欢冉珏哥哥的时候，别的仙子挤破了脑袋想靠近他，你只会躲在身后默默的注视他。从来不去争取，永远都是退让，可是你的退让换来了什么。性格这般软弱，只要我跟楚鹤不在，你就备受欺凌。来到雪狼山，三番两次被那个北冥承羞辱，你对他情根深种有什么用？人家弃你如敝履，高兴的时候逗逗你，不高兴的时候就一脚把你踢开，在人家眼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现在连给他一巴掌的勇气都没有，你是舍不得吗，既然你这么喜欢找虐，我再也不想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彩蝶哭喊着说出这些话，转身冲进风雨里。

    从小到大，她从未对蓝冰凝说过一句重话，在任何时候，和楚鹤一起，护着她，不让她被欺负。

    这一次，怕是真的被她的软弱伤透了心吧。

    过炜急了，赶紧对着楚鹤吩咐道：“快去看着她，别让她出事。”

    楚鹤连连点头。

    蓝冰凝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彩蝶这番话无疑是在她的心头撒了一把盐，但是，她没有说错。从来都是他和楚鹤在保护她，作为姐姐，她真是无能至极。

    或许，她连活都不该活在这个世界。

    恍惚间，她看到过炜将她拉了起来，笨拙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那个小冰儿，你别生气，彩蝶她只是一时冲动，她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心里，你别......”

    过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因为他看到，她除了眼眶，面庞上全是晶莹的泪滴，连羽睫上都挂满了泪珠，伤心欲绝的样子，着实令人心头。

    哎，老大，你真是糊涂啊。

    只是，她踉踉跄跄的往屋外跑了，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过炜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她说的是要找到彩蝶，外面下了雨，实在太危险。

    明明就是双向奔赴的姐妹情。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彩蝶从未如此伤心过，她真的很爱蓝冰凝，在她心里，蓝冰凝就是她的亲人，可是有时候，她真的好恨她的善良，她的委屈求全，为什么从来不知道替自己说一句话，为什么一直要忍受那些恶劣的待遇。

    乌衣楼外的她哭的很大声，北冥应戎听见哭声，立刻从玉祁殿赶到她身边，大雨滂沱，浇湿了她的全身，令他心疼无比。

    望向来人，彩蝶立刻更委屈了，但一想到他是北冥承的弟弟，想抱住他的情绪被收起，她抹了一眼眼泪，转身就要离去。

    北冥应戎大致已经猜到她如此伤心的原因，看来大哥已经跟蓝冰凝说开了，蓝冰凝伤透了心，彩蝶定是不好受。

    对于蓝冰凝，他是有歉疚的，但是对于彩蝶，他只有心疼。

    他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抚：“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去他的不好看，这个时候谁还管这个。但北冥应戎这么温柔的语气，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讨厌你，讨厌你们雪狼山的所有人，最讨厌你那个哥哥，他就是个王八蛋，是个畜生......”话还没说完，北冥应戎立刻捂住她的嘴巴。

    因为北冥承并未走远，雷泽也不知何时到了乌衣楼。

    而北冥承，怕是什么都听到了吧。

    此时，雨已渐渐转小，淅淅沥沥，却凉意未减。

    雷泽无奈，只能走过去，出声安慰：“小彩蝶，别哭了，瞧瞧你，怎么比你姐姐还伤心呐。”

    “别给我提她！”说到蓝冰凝，她气不打一处来：“以后，她不是我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舔着脸贴着谁就贴着谁，被欺负了也是她活该！”

    她说着恶劣的话，眼神却故意看向北冥承。

    果然，他脸色很难看，似乎是被她这番话触怒了。

    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牙关紧咬，似乎在隐忍。

    雷泽和北冥应戎被彩蝶不怕死的言论说的心惊胆战，他们知道北冥承并非真的讨厌蓝冰凝，情势所逼，他可以逼迫自己斩断情丝，但可不代表他能容忍蓝冰凝受到他人欺辱，即使这个人是她妹妹。

    “那个小彩蝶啊，”雷泽打哈哈：“别乱说话，知道你是心疼小冰儿说气话，可千万别......”

    “我不是说气话。”她偏偏不怕死：“我说的是实话，我已经受够了一次次帮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怎么了，她没长手吗？没有长嘴吗？打不过还骂不过吗吗？被女人欺负了只会躲，被男人欺负了只会哭。冉珏看不上她，北冥承也看不上她，长得这么好看，喜欢过的两个人都嫌弃厌恶她，她自己不应该找找自身的原因吗？”

    北冥承被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了，下一刻他出现在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怒喝道：“住口，她是你姐姐。”

    北冥应戎连忙制止：“大哥，不要伤害她。”

    彩蝶的手被拽的生疼，但她今日就是豁出去了：“什么姐姐，我的娘亲就只生了我一个，她算哪门子的姐姐？我母亲是天族开天辟地的第一女将军，我爹爹是守护天族的功臣龙茂天神，我们龙家，是尊贵的腾蛇灵兽，她蓝冰凝算什么，若不是我娘将她从昆仑墟带回，她这会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飘着呢？我跟楚鹤是看她可怜，从小到大连个玩耍的人都没有，你以为愿意什么都带着她，只会拖后腿，也难怪你跟冉珏哥哥都瞧不上她，这种蠢女人，死在外面也是活该的。”

    “彩蝶姐，你够了！”一向好脾气的楚鹤都震怒了，“你今天太过分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楚鹤，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有想过让她滚蛋？因为她，我们几乎把天族所有看不上她的仙人都给得罪了。要不是看在你的父王母后的面，看在我的爹爹和娘亲的面子上，她所遭受的一切待遇就是我们的，所以我想通了，我为什么要怜悯她，而让自己一次次陷入得罪人的境地呢？她根本就不配！”

    北冥承双眼皆红，像一只暴怒的狼，一把将彩蝶甩开，她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气极反笑：“果然，你们对她的好，也只是出于虚伪的怜悯而已，假惺惺的对她保护，只是为了体现你们的伪善，可是你们在心头，根本就对她不屑一顾，带着她一起，只是认为她够卑贱，更加能体现你们的高贵，是不是？”

    他从未如此怒火攻心，彩蝶对蓝冰凝的指控，像是一把剑，一剑剑在他心头凌迟，让他心痛的无以复加。

    伤害她的人，却恰巧是她深爱的人。

    “是，没错！”彩蝶毫不畏惧：“我不仅瞧不起她，我还瞧不起你，雪狼王，你有什么了不起，比起冉珏哥哥，你差远了。最起码他不喜欢蓝冰凝，从一开始就是排斥和拒绝的，从未透露过一丝一毫的情意。你呢，营造出一种对她特殊的厚爱，在她义无反顾爱上你的时候，又一脚把她踹开，其实你更可恶，更恶心，更变态。你自己在寂孤那里受过情伤，就开始玩弄别人的感情，你算什么魔尊，算什么狗东西！”

    火焰已经到达顶点，他再也无法忍受她对蓝冰凝的羞辱，手中凝聚一团紫色煞气，下一刻，就要打上她的心头。

    “老大......”雷泽想制止，已经来不及。

    “不要......”不远处，那个轻柔又有力的声音，唤醒了北冥承的神智。

    但打出去的掌已不能收回，他下意识的转头，那个让他备受心疼折磨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带着惊恐和悲痛的眼神，灼伤了她的心。

    北冥应戎欺身挡在彩蝶前面，硬生生替她挡下了这一掌。

    似乎是北冥应戎吐出的鲜血刺激了彩蝶，又或者是绝望的蓝冰凝让她缓过了神，她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北冥应戎舍身护着她，眼光却不由的转向蓝冰凝。

    她刚刚，都听到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刺激北冥承。没错，她是生气姐姐被他欺负却不懂的反驳，但是她从来没有把姐姐当成负担，当成拖累。那些话也都是违心言论，她爱她的姐姐，就像姐姐爱她一样。

    蓝冰凝已经摇摇欲坠，今晚发生的一切，打的她措手不及，她想过一百种今晚的时光。是北冥承接受了她的心意，两人花前月下，过了一个圆满的生辰，从此她的人生不再孤独，而迈入一个崭新的状态。又或者即使北冥承拒绝了她，但一定是委婉的，毕竟他曾对她那般优待，又岂能用重话伤害她呢。

    什么都不是，原来，北冥承讨厌她，彩蝶也早就厌弃了她。

    所有人都无言，北冥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他看到了她的受伤，她的绝望，看到她这一刻眼中的死寂，若不是过炜扶着她，她早就已经倒在地上了吧。

    他硬生生的忍住了那股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北冥应戎算是能抗揍，幸好他大哥这一掌没有使出全力，否则他现在应该倒在地上彻底起不来了。

    彩蝶心里难受，心疼姐姐，又愧疚自己连累了北冥应戎。

    她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北冥承，你个狗东西，我跟她之前的事情要你插什么手？你以为你真是我姐夫吗？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替她教训我？”

    她素来任性惯了，可是这次她真的觉得委屈了，尽管她认为姐姐比她更委屈。

    蓝冰凝远远的望着她，眼中盛满了担心，但怕她嫌弃，又不敢靠近，可是自己明明她说了很难听的话，姐姐还是关心她。

    大傻瓜，真是个大傻瓜。

    这场闹剧，最终以集体的沉默而告终，楚鹤和北冥应戎将彩蝶送回了成贤居，直到她睡着了，北冥应戎也舍不得离开。

    彩蝶没有受伤，她只是因为愤怒而伤心，他却满是心疼。

    那蓝冰凝遭受如此不公，大哥心里也不好过吧。

    将心比心，从前他不懂爱情，一心只想辅佐大哥杀入天界，一统三界，让雪狼山做三界之主。可现在他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他上一刻还在说，为了大哥的功业，愿意舍弃情感，这一刻却瞧不得心爱的姑娘受到一点点伤害。

    他知道大哥舍不得取元神碎片，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大哥将蓝冰凝赶走，他有的是机会下手，即使取不出碎元神，也必定要灭了她，不能让她成就别人，就算彩蝶恨他，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他退却了，如果伤害了蓝冰凝，彩蝶会多么伤心和痛苦，她见不得她难过，更无法忍受她的恨意。

    原来爱情，真的让人自私，可他凭什么逼大哥做取舍？

    后悔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深夜，雨已经彻底停了。

    秦淮殿中，北冥承一口又一口的灌着烈酒，头脑却是无比的清醒。

    蓝冰凝今日种种，他历历在目。

    值得吗北冥承，为了你所谓的千秋功业，亲手将心爱的女人推开，你真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阵冷风灌入屋内，将幔帐吹得摇摇欲坠，恍惚中，他似乎看见蓝冰凝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着一碗面，上面还有个荷包蛋，撒上了葱花，闻起来香气四溢。

    她看上去什么事情也没有，换了身新衣服，似乎还沐浴了，散发的清香让他头脑瞬间凝神。

    北冥承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端着面条来到桌旁，望见那些空的酒瓶，眉头蹙了蹙，似是不赞同。

    她将那些倒的乱七八糟的酒瓶收拾好，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寒毒未解，不该如此饮酒。”

    “我......”他竟一句话都无法说出。

    她不在意他的沉默，径自坐下，然后仰起头，双眼清亮如水：“我答应过你，要给你过生辰的，说过的事情，就该做到。只是可惜了那一桌菜肴，不过没有关系，人间的生辰，长寿面是万万不可少的，我也做了一碗，你尝尝看，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清澈的穿透力，让他无法拒绝。

    “好。”他回答她，同时坐在她的对面，那一碗面条看着十分可口，他接过长寿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是他此生吃过最好的食物，虽然只是一碗普通的长寿面，他埋着头，将这香气四溢的面条胡乱的往嘴力塞，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攒动，下一刻就要滴落了下来。

    哭了吗？他是雪狼王，俗世肤浅之泪，他怎么会流？

    蓝冰凝温柔的像化不开的水，唇角荡漾的笑意弥漫了整个秦淮殿：“狼王大人，我知你一身桀骜孤绝，但你吃了我的长寿面，就要接受我的祝福，愿你岁岁年年，安乐如意，往后能遇一人真诚相待，日出有人盼，日落有人念，心怀期待，步步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