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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夜色缠绵

    眼看那寒光凛凛的尖刀砍过来,车厢聂兰台只能顺势仰倒,挥出手中马鞭来招架。

    绿鸭和白鸽顿时成了她的肉垫,两人已经被撞得浑身散架,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却牢牢记着聂兰台的话“不要叫喊”,连哼都不哼一声。

    然而下一刻,却不由得她们不出声喊叫。

    聂兰台中刀了。

    原本她一条马鞭对付两把大刀,已经格外吃力,这时,先前绕到前面去砍断车辕的那个人又绕了回来。

    他不像他的同伴一样从车门口进攻聂兰台,而是举着刀直接砍劈车厢。

    鲁伯和金石在晃坡下看得心惊胆战,那个人根本不讲刀法,只求力气大速度快,横七竖八地砍着车厢,似是要把车厢和车里的人剁成肉酱,完全像疯了一样。

    聂兰台就是被他的刀割伤了右肩膀,疼痛噬骨,血流如注,只能把马鞭换到左手用。

    但是她凡事习惯了用右手,左手根本使不出力。

    不过她也没有多少力气了,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噗”的一声,又是一刀从车壁上捅进来,只要再往前两寸,就会扎进聂兰台的腰,但她忙着挡前面的两把刀,根本无暇躲避。

    绿鸭大吼一声,抬起脚就往那刀刃上踢去——她起不了身,只有一条腿还能动。

    皮肉被割破的轻微声响却惊动了聂兰台。

    目光微转,触目惊心的殷红。

    就在这片刻的分神,前面的两把刀已经伸到了胸口。

    但是那两把刀却突然僵住,不能再往前递进。

    就见鲁伯和金石一人抱住一个杀手,死命往外拉拽,杀手用手肘去撞他们的腰,撞得他们腰都弯下来了,却依然不肯松手。

    “救命!救命啊!快来救命!”金石拼命喊起来,他年轻嗓门大,喊得漫山遍野都是回声。

    两个黑衣人骂骂咧咧,却一下子没能挣开。

    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聂兰台迅速钻出车厢。

    她正要举着匕首扑过去,这时,斜刺里劈过来另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正是疯狂砍马车的那人在拦路。

    “给老五偿命!”那人冲她狰狞地大吼。

    聂兰台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逞口舌之快,一声不吭地举起匕首迎上去。

    匕首对大刀,简直如同鸡蛋碰石头。与此同时,另外两人也踢开了鲁伯和金石,又挥着刀冲过来。

    三把刀同时从不同方向朝自己砍来,已经无处可躲,明晃晃的刀光晃得聂兰台眼睛刺痛,她闭上眼睛,面色依然平静,心里却在怒吼。

    如果就这样死在萧氏手里,太不甘心了!

    就在这时,忽听“噗噗噗”三声疾响,聂兰台猛地睁眼。

    三个黑衣人均是胸前冒出一截带血的箭镞,脸上和眼中充满不敢置信的愤恨,更多的是恐惧。

    他们手中的刀先掉落到地上,随后庞大的身躯才轰然倒地。

    远处驶来两名背着弓箭的骑手,一个挺拔人影率先飞身下马,箭矢般掠向聂兰台。

    聂兰台也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惊喜于这个人的出现。

    “萧淳誉!”

    她大喊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才来!”

    萧淳誉已经到了跟前,双臂一伸,将她搂入怀里。

    “我来迟了!”他的眸光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脸上却是深深的惊恐和担忧,“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究竟是谁,竟然敢在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对堂堂安定侯世子夫人进行截杀!

    若非他和萧流从营地回城路过此地,远远听到金石的呼救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再不来我们就死了……”聂兰台语带哭腔,将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像受惊的小兽在母兽怀里寻找安全感。

    元宵夜两人争执之事留在她心里的那点芥蒂,在这时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她怎么也没法给自己套上那层冰冷疏离的壳子,怎么也找不回伪装得连自己也骗过的坚强,一只手死死揪着萧淳誉的衣襟,眼泪像决堤洪水一样。

    萧淳誉从未见过她这种脆弱崩溃之态,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揪紧,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用手背胡乱给她揩着眼泪,柔声道:“我来了,没事了,你别怕!”

    见她稍稍平静一点,他急忙去查看她肩上的伤。

    伤口不长,但是很深,再深个分毫,恐怕骨头都裂了,眼下人在郊外,没有大夫,伤口血流不止,萧淳誉只得撕了自己的中衣,先给聂兰台包扎起来。

    绿鸭为了不让聂兰台中刀,用自己的脚把那刀踹歪了几寸,脚板上也被刀锋划了一条深口子,眼下正抱着脚鬼哭狼嚎。

    白鸽想帮她包扎,但是她一见血,吓得脸白胸闷,手抖得跟弹琵琶一样,根本没法帮忙。

    聂兰台听着绿鸭的惨嚎,也是心疼,安抚道:“绿鸭你再忍忍,等我这里好了,我来替你包扎。”

    萧淳誉道:“你自己的肩膀受了伤,手不能乱动。”

    他说着朝还在忙着查看黑衣人尸体的萧流道,“萧流,你去给那鸭子包扎。”

    “是。”萧流把一具尸体踹向一边,大步向绿鸭走过来。

    绿鸭见这青年一脸端方严肃,又害怕又羞赧,哭道:“你小心点……我的脚要是坏了,变了跛子,那我就完了……”

    萧流道:“得看看伤势才能确定,如果伤口太深,伤了骨头,变跛子也没办法。”

    听了这话,绿鸭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萧淳誉冲萧流瞪眼道:“你吓唬她做什么!”

    马车被砍得七零八落,不能坐了,金石把受惊的马拉回来,加上萧淳誉和萧流的马,才三匹,而他们总共有七个人,不够骑。

    金石和鲁伯便主动提出走路回城,白鸽没有受伤,也赶紧同他们走路回去。

    聂兰台本打算和绿鸭共骑一匹马,谁知萧淳誉二话不说就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聂兰台刚开口说了个“绿”字,他已纵身跃上来,双臂从背后把她环在怀里,抓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便一阵风似的向前奔去。

    眼看他们都走了,只剩一个绿鸭还坐在地上,萧流临上马时又停住,问道:“绿鸭姑娘,你会骑马么?”

    绿鸭咬咬唇道:“当然会骑。”

    但是她一只脚受了伤,不能着力,如何能爬到马背上去?她心里不由暗暗气恼白鸽,那丫头也不帮忙把她弄上马,就自顾走了。

    正不知怎么办,萧流忽大步走过来,作揖道:“得罪了。”

    绿鸭只觉得身子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萧流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这一晚萧淳誉宿在了蕙茝院。

    依旧跟新婚那几夜一样,他睡小榻,聂兰台睡拔步床。

    回府后聂兰台的伤处上过药,重新包扎了一遍,女医怕她疼得难以入睡,又给她服了点安神镇痛的药。

    萧淳誉见她吃过药没多久就昏昏欲睡,便将蓝鹊几个丫头都打发出去,自己吹了灯,和衣躺到小榻上。

    睡到半夜,萧淳誉被聂兰台的哼呻声惊醒,那哼呻声不高,含着竭力忍耐的痛楚,显然是不想惊扰自己睡觉。

    “是不是伤口疼?”萧淳誉下了榻,轻手轻脚向她走过去。

    “你怎么醒了?”聂兰台又哼了两声才道,“抱歉,还是吵到你了。”

    “不是你吵的,我们军中之人本来就易醒。”萧淳誉说话时已坐到了拔步床床沿,伸手去探她额头。

    额头是温凉的,还好没有发热,不过那光洁细腻的触感就像磁石一样,吸着他有些挪不开手。

    聂兰台也一时怔忡。

    那带着薄茧的大手覆盖在她额头上,干燥温热,明明是令人心安的感觉,可她的心湖却似被一阵疾风刮过,波浪掀起,动荡不安。

    黑暗中瞧不清彼此的面容,两人却都感受到了对方脸上那股乍然升起的热意。

    两人都没再吭声,黑暗中氤氲着热意的沉默像温柔的云朵,善解人意地把两人包裹起来,不让两人尴尬对视,却添了想要窥视对方的暧昧。

    “世子……”过了好一会聂兰台才平下自己的心绪,然而刚开口,嘴唇就被往下移来的大掌覆住了。

    “你……可要喝水?”过了好一会萧淳誉才把手掌撤离,声音比平常低沉些,含着某种沉醉的意味,透出几分缠绵。

    聂兰台低低应了一声“嗯”,确实口渴,本不好支使他,他既主动问,再推辞可就矫情了。

    萧淳誉点亮案上的铜灯,倒了一杯水过来。

    “水有点凉了,可要让人送一壶热的进来?”他端着杯子站在床边,迟疑了一下。

    聂兰台忙道:“不必麻烦,她们白日里够辛苦了,大半夜把人叫起来也不好。”

    萧淳誉便在床头坐下,一手端着杯子,一手从她背后穿过去,搂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

    聂兰台虚虚靠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

    喝完还不解渴,她刚想说再倒一杯,余光瞥见萧淳誉微微低着头,正凝目瞧着自己。

    那目光,灼热得有些复杂,闪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她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地跳了一下,又重又快,几乎有点承受不了。

    而搂着她腰的那条手臂,她此刻才清晰感觉到那里面蓄积的力量和热烈,如此叫人心魂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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