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学

    他步履悠闲,像是偶然散步走到这里,站在门口看了一圈,随后走到孙廷的位置旁,手中的折扇对着孙廷,轻轻往上一抬,示意孙廷起身。

    孙廷哪敢违抗,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江明舟。

    离开了原本位置的孙廷还立马收拾了桌上的纸笔,赔笑着坐到了附近的位置上,一脸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狗腿样子。

    江明舟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在谢运点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也答了一声到。

    “自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合为经学之后,教学人数稍有减少,但对教学内容进行融合整理,往后会是国子监六学中最大一院。”

    “律学、书学、算学大体不变,教学人数略有增加,余学为新设院,目前主设有医学,天文,道法、器乐和工画,武学也为新设,往后若是有武举意向的可以多留意。”

    新六学的学子,除了余学之外,其余五学均要参与学习,明年年底自余学中选择一门辅学,此外还需要在五学中根据各自成绩,自愿选择五学中的一门主学,主辅两学都学完并通过考核之后方可结业。

    也就是说,在这先行的着一年半里需要先学五门科目,明年年底选出一门主学专精,同时修学余学中一门辅学。

    宋知瑾一时有些难住,没想到女帝对于学制的改革如此之彻底,五门同时学对她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想来座下一众学子也是同样的感受,屋中一时议论声鼎沸。

    谢运知道这一番言论会引发讨论,便是他们这群夫子在初次听闻这样的制度是也是惊讶万分。

    他最后点了几个人同他去搬修习需要的书册,最后离开时说了句:“若是日后碰上什么问题,可直接来寻我,无论何事我都会尽力相帮。”

    待到谢运走后,学堂中的原本细碎的讨论声嗡然大声了起来。

    “怎么办知瑾,六学里除了武学,就没有我会的了。”

    赵明熙朝的方向坐近些,随后便张嘴哭嚎。

    “你还学武啊?那可是功夫,不是乐舞。”沈宁依倒是一脸惊叹,没想到赵明熙长相如此温柔,居然是习武之人。

    “我父亲和哥哥都驻守燕北,我自小便同哥哥一道学武,不过只学到些皮毛。”她似是有些害羞,双颊飞红。

    “宁依会的应当比我多。”赵明熙好奇地朝沈宁依搭话。

    “别捧我,我也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是看知瑾吧。”

    两人的目光齐齐移向宋知瑾。

    宋知瑾被两道皆是双眼放光的目光紧盯,但她心中也有些打鼓。

    先不论余学,其实除了经学之外,律学、算学她都没接触过,书学也学得一般,至于武学,因着在乡下长大,她体力倒是还可以,但真要与人对打,她是完全不会的。

    “其实我会的也不多,咱们尽力就好。”

    “我说,我都不慌,你们慌什么?”

    江明舟此时开了口,几人闻言皆是一顿,随后沈宁依开口道:“也是,没有人比他更不学了,我们尽力就行。”

    谢运带着领到的书册走进来,点着名字让大家依次上来领。

    因着先生走进来,原本聊天的几人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坐在位置上宋知瑾从方才江明舟来时便开始好奇,此时学舍里闹哄哄地,她便身体微微靠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江明舟,你不读书,在外面呆着不舒服吗?为什么要来国子监啊?”

    听见宋知瑾的声音,江明舟倒是意外,不过他扇子一转,稍停了一会儿便答了她。

    “因为你啊。”

    宋知瑾不曾想,这一个问题被江明舟答完之后,心中会更加疑惑。

    什么叫因为她?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来国子监讨债啊,你答应我当牛做马六个月,这才两月未到,你就想赖账啊?”

    宋知瑾顿时语塞,面对江明舟一副看负心汉的表情,她真恨不得朝他脸上来两拳,但最后只能无奈地赔笑:“这怎么可能,我向来信守承诺。”

    “这还差不多。”

    听完这话,宋知瑾立刻将头转回去,她就多余问这嘴。

    江明舟就是不可理喻!

    *

    新六学合并的经学中,原本三学中细分为正经与旁经,正经中大经和中经择一必学,小经选学,旁经则是公共必学。

    但因着新六学的制度,一开始便是五学同时进行,若是按照原本的课程进度,那便是头悬十梁,百锥刺股,学生也忙不过来。

    因此便将必学典籍单拎出来,在这一年半里先讲几本,其他几学也类似如此。

    可便是如此,新学学子的对于新学制的课程依旧是应接不暇。

    而对于宋知瑾来说,她不仅疲于应对五门学的课程,对于江明舟的发难更是防不胜防。

    因此接下来的十多日里,宋知瑾深刻体会到了,原来江明舟不是说笑,他当真是来讨债的。

    经学课上,谢运语调悠悠正问昨日所教“敖不可长,欲不可从”是为何意,便看见江明舟趴在桌上睡觉。

    谢运一时气愤,便点了他的名字,让他起来作答。

    谁知江明舟虽然自己答不上来,但转移先生注意力倒是厉害,最后让先生点了宋知瑾起来回答问题。

    “意为傲气不可任其滋长,欲望不能随意放纵,是讲人要谨慎束己。”

    最后宋知瑾答后,谢运才满意了些,让两人坐下听课。

    六舍的律学先生姓周,为人严肃,但讲授律学时常引援实案分析讲法,只是每次援引实案后总是会先行提问,待否定数个答案之后,才开始讲析。

    这日晌午过后,便是律学课。

    晌午过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江大恶霸这个时候一般是睡不着的,此时便在纸上不知道写了什么,揉成一团,扔给沈宁思。

    沈宁思打开纸团看了一眼,随后回身冲他摇了摇头,然后任凭江明舟再怎么朝他扔纸团,他也视而不见。

    就在江明舟准备再扔一个纸团时,周先生终于忍不住了,点了江明舟的名字让他起来答题。

    “且说,东街一娘子,因其丈夫在赌场赌钱,将家中财产输光,便当街殴打其夫,并诉至府衙,其中人物行为有何不妥?”

    在座学子听完,皆是陷入沉思,而江明舟听完,当下便出声问道:“都输光了?”

    “一分不剩,还倒欠了三百两。”周先生答道。

    “那他该打啊,没本事还爱玩,活该。”江明舟当即便回道。

    “你觉得这位娘子的行为依律法可有不妥之处?”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江明舟轻握折扇往左掌心一打,“要说实在有什么问题,那大概是打得不够狠,换做是我,一定打得他没机会再走进赌场。”

    底下学生顿时笑出声来,周先生脸色铁青。

    “先生怎么这个表情,我答得不对?不然问问我前面这位娘子。”

    周先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十分恬静,周先生还当真接了话。

    “那便由这位小娘子来说说看。”

    再次被牵连的宋知瑾站起身来,心中将江明舟翻来覆去地痛揍两顿。

    “按照大荣朝律,有十恶尤切,处重罚,其中第八恶,便是不睦,其中便归有殴告夫者此条,即殴打状告丈夫受处重罚。”

    周先生倒是没想到,这个随意点起的小娘子竟能切中题中关键,正准备赞她学习认真,却又听见她道。

    “但这件事我在坊间也听人说过,东家那家娘子原是家中独女,其父早以离世,母亲病重,自己四处筹了钱想给亲母看病,却被她那赌鬼丈夫拿去赌了,不仅将救命钱赌了,连家中一儿一女和自己爹娘的口粮也一并赌了。”

    宋知瑾将事情说完,停顿一瞬,语气一转又开口道。

    “对于这种不孝不义之人,我觉得江明舟的做法没有问题。”

    周先生此时哑口无言。

    “便是没有后面的案情,单说他瞒着妻子将家中财产输光一事,便可见此人人品极差,只顾自己享乐,也有违礼教,挨打确实活该。”

    “可律法中这便是十恶之一,你说应当如何判?”周先生的语气激烈起来。

    宋知瑾也不怵,她这人只要确定自己不会挨打,胆子便大得要命。

    “从礼法和伦理道义上来说,女子没有太大问题,至于律法,我觉得律法上有欠缺,应当依据事实酌情处理。”

    “那按你的意思,律法要改了?”

    宋知瑾点头,“对啊,为什么不能改?”

    周先生要被她气笑了,说道:“小小女子,也敢言于此。”

    “我听闻圣人登基之时,甚至将宗法也改了,那时圣人也不过十有八岁,不知道今日先生所言的小小女子,可敢在圣人面前说?”

    这下周先生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圣人登基之时确实因为自己是女子之身,直接将宗法改掉了。

    但当时朝中抗议之声被女帝力压下去,彼时女帝镇压的手段直接粗暴,反对者直接当庭杖毙,并直言道,不用死谏,敢谏必死。

    思及于此,周先生不禁打了个寒颤。

    最后,江明舟和宋知瑾的结局自然是到六舍门口罚站。

    两人方才站定,晴空就变了脸,远处传来几声闷雷,看起来是要下雨。

    自一两滴水珠猛力砸向地面时起,骤起的巨大雨声便毫无意外地充斥耳边。

    “你倒是称职,这么护着我?”

    江明舟的声音融在雨声里,雨声太大了,宋知瑾听不出他的情绪。

    “少自作多情,我说的都是我想说的。”

    这场暴雨看起来得下很久,雨滴猛砸在屋顶瓦砾上,被风裹挟着在空中翻起浪来。

    “那不是正好,我们志同道合。”

    宋知瑾知道江明舟在看她,但她不想回头,她知道他在调侃,等着她生气反驳,好让他开怀大笑。

    许是雨声壮大了她的心中的声势。

    她今日偏不想他如意。

    在江明舟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而移开视线的前一秒,她的声音像是穿过天地间的氤氲传入江明舟的耳朵。

    “那便,志同道合。”

    霎那间,不知谁的心中,大雨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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