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虞怜睁开眼,只觉得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这是她用过血灵之后必然的反应。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正躺在一间整洁干净的小屋内,窗前正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偶尔有两声虫鸣幽幽响起,打破黑夜的静谧。

    居然不是在地牢里,她有些意外地揉着太阳穴,想起自己劫持了文骋、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血灵反噬,落在了他手中。一股焦虑迅速从心底升起——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外面局势如何,是文家还是白家掌握了主动权。

    虞怜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行动时断的两根肋骨隐隐作痛,这疼痛对她来说倒是好事,她立刻清醒了不少。突然一个声音在外间响起:“殿下,你醒了?”

    虞怜疑惑地扬起眉,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大踏步走到门口,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北境天狼族巴图给公主请安,愿长生天护佑您。”

    北境人?那一瞬间虞怜脑海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三年以来北境确实在秘密接触她,她也曾经动摇过,但是在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她还是做出了抉择。这是她和文家之间的事情,拉上白家和裕王可以更好地达成目的,可是她不能为了私仇引狼入室、通敌叛国。

    这样的复仇即便成功了,那些在九泉之下看着她的亡魂也不会心安。但她身上毕竟流着北境王族的血,这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东西,虞怜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的帮助。大概是知道虞怜的脾气随了她母亲,北境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虞怜警惕地问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们奉大单于之命暗中保护公主,发现公主被文骋抓来雷州,立刻召集人手把您劫了出来。公主不必担心,这里是荆州的一个小镇,麒麟卫不会追踪来的。”

    虞怜思忖片刻道:“起来吧,不必多礼。好久不见母族来信了,大哥还好吗?”

    “回禀公主,大单于一切都好,只是担心公主被中原人欺负,想接您回家。”

    虞怜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却在听到“回家”二字时心动了一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家了。她曾经把虞家当做家,后来父亲病逝、虞家人算计自己的家产,甚至到了谋财害命的地步。之后她机关算尽成为了皇帝的秀女,却因为得罪了皇后被贬为宫女,又在宫宴上被当做玩物随手赠与文骋。

    她当时是作为次辅白家的养女入宫,次辅和首辅的明争暗斗持续了两代人、整整二十年光阴,她偏偏在两股势力斗得最惨烈的时候,成了首辅小儿子的妾室。一开始文骋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于是文家那些女眷,还有文家两个郎君都明里暗里欺负她、折磨她,好几回差点被她们害死。

    虽然后来文骋开始护着她,她却始终不敢把那个虎狼之地当做自己的家。而眼下自己就连那个地方也没了。

    “天下之大,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啊,”虞怜苦笑着说,“也罢。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十九,个个都是好手,”巴图一抱拳,“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虞怜说:“我也好久没见过大哥了,确实该回去看一看,在那之前咱们先去京城一趟,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你手下的人借我用用?”

    巴图面上露出惶恐之色:“我们都是大单于的亲卫,大单于吩咐了要像听从他的命令一样服从您,公主有什么吩咐就是。”

    “我这有两封信要分别送往雷州和京城,务必要赶在明天日出前送达,”虞怜一边说一边找来纸笔,“你吩咐人去备马吧,然后来我这里取信。”

    巴图连声答应着出去了,虞怜笔走龙蛇,不多时已经写好了给白家的信,正要提笔写第二封,一股没来由地不安忽然从心底升起。

    文骋是个相当谨慎的人,把自己抓回地牢之后必然严加看守,他们只有十九个人,究竟是怎么打败精悍的麒麟卫和雷州军士、把自己抢出来还顺利甩掉了追兵呢?

    虞怜闭上眼,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幕幕从她脑海里划过,她开始在记忆里寻找那些让她觉得可疑的画面。那个自称巴图的男人、他的一身猎户打扮、夹生的口音、右耳带着的狼牙耳环……

    虞怜猛地睁开眼,是了!她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此刻,“巴图”并没有按虞怜的吩咐去备马,他站在另一个房间里、对一个道童打扮的人说道:“她没有起疑心,国师的办法果然有效。”

    那道童微笑不语,“巴图”继续说道:“一会我把她写的东西交给我,烦你转交国师。至于这个女人么,我就带走了。”

    道童忽然不笑了,歪着头道:“你说什么?”

    “难道国师不是与我家大郎君商量好了吗?我们配合你们那女人劫出来,她身上的消息归你们,人归我们大郎君?难道你们要反悔不成?”

    道童“哦”了一声:“不敢不敢,只是她身上的消息实在太多,我得带回无极观去细细审问才是。”

    “什么?”“巴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居然会出尔反尔、算计他们一手,这让为非作歹惯了的他很不适应,“难道要等你们审问完、我们大郎君才能拿到人?你们是疯了吗?”

    “是啊,不过等我们审问完,还能剩下什么我可就说不好了,”小道童呵呵笑道,“估计你们大郎君看到那时候的她,也不会有什么兴致了,你说是不是?”

    “你们……”“巴图”愤怒地攥紧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无极观的人居然会言而无信!”

    “哈哈哈哈哈哈……”小道童仰头大笑,“我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文大郎君,居然身边有你这样讲诚信的人,你这么天真可怎么活在这世上呀?”

    “巴图”突然心里一凉,只见那弱不禁风的小道童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尖刀,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虞怜打开房门四下张望,只见一个血葫芦般的人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边跑边喊:“公主,公主救命啊!!!”

    虞怜立刻反应过来,敌人发生了内讧,正是自己逃跑的最好时机。她瞅准机会,先是暗中发力绊倒那道童打扮的人,再从摔晕了的对方手中抢过尖刀指着“巴图”:“放聪明点,说你究竟是谁?”

    那人喘着粗气:“我,我是文大郎君身边的人。”

    虞怜心中泛起一阵恶心:“那追杀你的人又是谁?你的同伙呢?”

    那人强撑着指了指楼下,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虞怜趴在栏杆往下一看,自己像是身处在一所装饰华美的三层阁楼内,一楼偌大的花厅里此刻正有五六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与三四个道童打扮的少年对峙,而大门口此时空无一人。

    时机正好!虞怜趁着他们打斗正酣,如同游蛇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一楼,正在她瞅准时机、准备出手击倒附近的一对缠斗的壮汉道童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人都要跑了你们还在打什么,快抓住她!”

    原来是刚才被绊倒的道童,虞怜深悔刚才手下留情了,忙不迭向腰间摸去,却抓了个空。

    她这时才想起桃夭已经断了。

    虞怜握紧了尖刀,打量着一步步逼近的敌人们,然后把尖刀抵在了自己喉咙上:“你们主子应该不想要一具尸/体吧。”

    “别听她瞎说,”二楼指挥的道童大声道,“她可舍不得死呢——都给我上!”

    壮汉与道童们一窝蜂挤了上去,虞怜负隅顽抗,最终寡不敌众被按倒在地,手上的尖刀也被夺走了。

    “可惜我导演的一幕好戏了,”那道童优哉游哉地下楼,打量着还在挣扎的虞怜,“没办法了,只能让尊上亲自出马了,带她回京!”

    虞怜被蒙着眼、双手反剪着押上马车,两天之后回到了京城,径直送入无极观中。

    一股幽幽的沉香味从鼻端传来,虞怜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她从小就闻不惯无极观的这股味道。眼前的黑布突然被摘下,她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强光,半晌才看清眼前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美得超凡脱俗的青年男子,气质冷淡而清雅,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穿着一身紫色道袍。大概是被那惊人的美貌所影响,在虞怜眼中,他简简单单一个泡茶的动作,都泡出了孤标傲世、飘逸洒脱的味道。

    虞怜很快定了定心神,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善类,她决不能被他的容貌迷惑。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他的话震惊得差点弹了起来:

    “沈昭,你我上次见面还是十年前。”

    他像是没有看到虞怜那一刻的震惊,和眸子里迸射出的杀意,继续用柔和的调子徐徐说道:“十年前沈家阖族问斩,五十九颗人头落地,每一颗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少了沈烈幼女沈昭。”

    “这十年来,你过得好吗?”那只披着秀美人皮的厉鬼,微笑着说道,“你在人间苟且偷生了这么些年,午夜梦回时,沈家人难道没有要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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