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东移,月华铺陈窗棂,纱帐静静地垂落。
帐子里穆易辰呼吸微促,浅嘬着江乐瑶的耳窝和侧颈。
“堂堂穆将军,夜半跳墙私闯前相府,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在人前自处了?”
江乐瑶捧起穆易辰的脸,对上他缱绻多情的眸子,嘤嘤低喃,语气中透着一丝调侃之意。
穆易辰眸中透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吻了吻其手心,暗哑着声道:“……正合我意。”
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江乐瑶是他穆易辰的女人才好。
他又覆上那意犹未尽的唇。
再是一阵纠缠后,江乐瑶窝在穆易辰怀中睡了过去。
翌日。
一阵“沙沙”的扫地声响起,把睡梦中的江乐瑶唤醒。
还未睁开眼,脑神经蓦地一绷。霎时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瞪成铜铃。
脑袋快速左右搜寻,却未看见穆易辰的身影。突然,又直直坐起身掀开帐帘,却见亮堂堂的窗棂之下,碧霞正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小姐今早又睡过了。”碧霞散散地看了一眼江乐瑶。
“呃……”江乐瑶赧色地咬了咬唇角,发现自己薄被一角压着穆易辰的护身符。
他何时离开的自己却是一点不知。
……
大岐新帝失踪,国不可一日无主,在前朝百官的三劝和乾王的三让之后,最终乾王看似勉为其难地登基为帝。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又一次大换天。
朝中百官亦不免一番大变革。
朝中曾经太子的旧党心腹通通被视作奸佞,抄家的抄家,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
陈青君便是被赐死之一,家中女眷上年纪的入宫浣衣局,年轻的充做营妓。
本就已经五劳七伤的陈黛君被扔进了军营。
这日却正好遇到了前来视察的穆易辰。
穆易辰从十五六个神情惊愕的女子中看到一脸恹恹无神的陈黛君。
陈黛君听到人高呼一声“穆将军”便抬起眼皮,与穆易辰相视一眼后,她却渐渐露出一副鬼魅般的笑。
从无声到“呵呵”低呓,慢慢笑声越发狂狷,直至疯狂的大笑声响彻大半个军营。
四周本就全是惊魂未定的女人,被她一惊更是觳觫不止,一个个腿软地蹲缩在地上。
随后却听见“啪”的一声鞭响,正是押送这些女眷人来的侍卫,直接抬手一挥狠狠抽在陈黛君身上。
但她依旧狰狞狂笑不止。
穆易辰眉心渐渐竖起。
虽说她做了那么阴险之事,但也自食了其果,看在已故雷衡的情面,穆易辰向本营的副将斜去一个眼神,淡淡道:“此人疯了,给她个痛快。”
“是!”
当即陈黛君被拉出军营,一抹赤红启告天地。
破旧立新。
功过分明。
作为助乾王登上帝位的穆易辰自然成了第一大功臣。
第一件事便是帮穆易辰的父母昭雪追封,恢复穆易辰的真实姓名。
又给予最高荣誉,封开国公,为正一品太傅,并爵位世袭罔替。
更在京都赏赐偌大的府邸、金银宝贝、用人,应有尽有。
朝堂之上,江胜庸听到穆易辰的荣耀,自己亦暗暗为女儿欣慰。
同时心中有了盘算。
福不可全享,名不可过贪。
月满则亏。
眼下正是自己身退之时。
江胜庸在乾王,也就是皇帝一再要求复其丞相之职时,一再以推辞自己年迈,头脑锈钝为由要求致仕。
皇帝多让而他不就,只好随了江胜庸的意。
自此,江胜庸只一心一意,准备用自己半生在前朝的为官之道,来助自己这个武将贤婿未来的路走得更稳更实。
*
开国公府与江胜庸的府邸只隔一条街。
被穆易辰从大牢里接出来的徐伯夫妇已经带着众婢女小厮准备了好些时日。
今日则是穆易辰正式入住新居的吉日。
京都城的秋季气温依然温煦。
阳光略过树枝的缝隙如金丝垂帘。
穆易辰依然身着一身墨色,只是布料是江乐瑶特意为他选的水缎,再加之肩袖隐隐的银丝如意云纹让他那向来的沉素淡去大半。
他牵着黑驹从官驿大门走出来,看向江乐瑶曾等着自己的位置,渐渐勾起浅浅一抹笑,随即翻身上马去接自己未来的国公夫人观赏新居。
江乐瑶一身俏皮的桃粉渐变白色短袄和珠白褶裙,整个人灵动如秋日里向阳而生的格桑花。
在穆易辰灰色的世界里开出一片艳丽的花海。
她站在石阶上与阶下的穆易辰喜笑而视,道:“我不想坐车,我们骑马过去。”
穆易辰勾着嘴角颔首:“好。”
话落,上前,身子一弯便抱上对方的一双小腿处,将其扛坐在肩头。
在碧霞和门仆的惊目注视下把人扶在马上。
江乐瑶如上次一样侧身靠在穆易辰的怀中,却不用再顾忌他人的目光。
国公府。
徐伯早已等在门前。
看到马上穆易辰拥着江乐瑶款款而来,当即弓腰低下了头。
唤了一声:“将军、夫人。”
江乐瑶赧色一笑,道:“徐伯先别多礼,我还不是夫人呢。”
徐伯依然低着头含笑:“是将军要老奴这般称呼的夫人。”
她嘴抿成一条线,转头看向穆易辰。对方神色如常,眼中却浅露情丝,迎面吻了吻那光洁的额头。
随后翻身下马,贴面把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江乐瑶细细看了一眼朱红大门上“开国公府”几个描金大字牌匾,便被穆易辰大手拉小手进了大门。
府里所见的奴仆俱是“将军、夫人”地齐呼。
她一路耳廓滚烫。
握着穆易辰的手不觉渗出汗意。
二人进到卧房,还没来得及参看,便贴在他胸口低笑,没心没肺道了一句:“还未成亲,他们不怕叫错人吗?”
话一出,穆易辰本来挂着喜色的脸当即黑了下来。
江乐瑶蓦然一愣,嗫嚅:“……我,我瞎说的。”
不管是不是瞎说,罚一下是逃不掉的。
旋即穆易辰捏起她的下颌低头便勾出对方的舌尖,用了相当的力度咬了一口。
江乐瑶“唔”地一声低哼,眼里微微?出一抹泪光。
他却未因她委屈的眼神心软,却在其屁股上轻拍一下将其转了个身道:“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此刻,江乐瑶才注意到,偌大的卧房内,不再是枯简的两把椅子和一张架子床。
从入门开始,门屏、翘头案、脚凳、茶案、红木雕花圆桌、罗汉床、拔步床、雕花衣橱应有尽有。
胜似嫂嫂的公主府卧房。
江乐瑶抿着嘴唇回头冲穆易辰笑,手指轻轻在他胸口画圈:“会不会太靡费了,像先前你自己那样简单的布置我觉着也很好。”
“……”穆易辰握住其小手,放在自己唇边,款款道来:“先前孤身一人,有一榻便可入眠,而今后我有了这世间最珍贵之宝,怎么能让光彩熠熠的宝贝委身于我而蒙尘。”
他的话让江乐瑶一时呆住,见她半晌愣愣的,穆易辰眉心微蹙问:“怎么了?”
“……你?”
“?”他眉心又蹙了蹙。
“没想到你竟会说这样肉麻兮兮的话。”说完江乐瑶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穆易辰本来一番深情惬意地表达让江乐瑶浇了一盆冷水。
当即粗粗一声重气传来,接着他便弯腰将人扛在肩头前往拔步床内。
不大一会儿传来“啪”的一声,手掌拍在软软肉上脆脆的一响。
江乐瑶“呀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求饶声正扬在半空又遽然消失,随之便是闷闷地“唔唔”低嘤。
傍晚。
穆易辰送江乐瑶回家时,正好迎上从朱红大门内出来的江重尧和沈从华。
看到江乐瑶斜靠在穆易辰身前,沈从华和江重尧俱是双目一震,喉结一滑。
穆易辰明显感觉到江乐瑶身子突然紧绷,并向前倾了半寸。
他突然的怒火直蹿脑门,肉眼可见地把怀里的人猛地一箍,江乐瑶便很明显地又跌了回去。
她又想从马背出溜下去,刚滑了一寸却又被身后的人像提小鸡般提了上去。
身前人急得回头一脸祈求。
穆易辰却不紧不慢,翻身一跃,下马后卡住江乐瑶的腋下,贴面将其抱下。
江乐瑶脸觞耳热地尴尬一笑,胡乱拍了拍自己微褶的衣裙,冲沈从华唤了一声:“从华师兄。”
沈从华亦勾起一抹笑,如曾经那般从容,但略显干涩地回了一声:“好久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让穆易辰双目浅觑。
驸马江重尧见气氛微妙,赶紧把沈从华来的目的说出:“阿瑶,从华师兄要与胡灵芸成亲了,是来送请柬的,顺便与我下了几盘棋。”
随后又把婚事日期随口说了一遍。
这一番解释让穆易辰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
沈从华亦颔首附和:“是,阿瑶,我要与芸儿成亲,届时望你携穆……携寒将军前往。”
乾王登基为帝后,看重沈从华的才华,并他无大过,故依旧官职如旧,与穆易辰同朝为官。
如此,与穆易辰只能表示各忍前嫌的态度。
穆易辰虽也不失礼,却神情很是冷淡道:“只怕要让沈大人失望了,我与瑶瑶的婚事亦是那几日,故怕是不能亲临。”
“……”却见江重尧一愣,心思:可不是还没定下的么?
又见沈从华默了须臾淡淡笑回:“那我们只能相互祝福了。”
江乐瑶有一丝不满,转头斜了穆易辰一眼。
三人再无话可言,沈从华便告辞而去。
望着沈从华的车子走远,江乐瑶不服气地瞪着穆易辰:“寒将军,寒大人,你何时定好我们的婚事了?”
便见对方漫不经心从胸袋中掏出一份大红色择婚书。
江乐瑶接过翻开来看,上面江乐瑶,寒璟辰二人的生辰八字后便是定亲,过礼,迎娶的各个吉日。
可不就是与沈从华的成亲之日基本相近。
江乐瑶惊目:“会不会太快了?”
“哪里快?”穆易辰略显不愉。
“可也不至于不能去参加从华师兄的婚礼嘛。”江乐瑶依然不服气。
对方眉心又不自觉皱起,语气冷淡:“婚嫁大事那么繁忙,哪有时间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突然听得一旁的江重尧悠悠一声长叹,“是,只怕国公府的人不够用,还需从公主府调用几个。”
穆易辰知道他在调侃,垂眸不予理会。
江乐瑶听到江重尧的语气不对劲,蓦地转头看向对方,“哥哥……”
瞪了一眼便牵起穆易辰的手一副“不准调侃我家夫君”之意。
江重尧望着二人牵手离去的背影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低喃:“这盆浑水。”
说罢让门仆把穆易辰的马牵回院中。
婚期是穆易辰在看入住新居的吉日时让钦天监为二人择定的。
本来有两个吉日要他选,一个秋日,一和便是入冬之后。
秋日这个时间比较仓促,怕准备不周,冬日则时间更充足。而穆易辰毫不犹豫选择了最近的这个时间。
此番拿去给江胜庸过目后,无任何异议便就此敲定。
时间虽仓促,可毫不影响穆易辰责令秦瑜争分夺秒把府里置办得整整齐齐。
五日后过大礼,八日后迎亲,如严苛的军事作战,丝毫没有疏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