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两个月,二人在学校依旧像往常那样相处,看似什么都没变,可又有什么悄悄在变化。
她每日一送的早餐,开始进入顾硕颀的肚子;每日一问的问题,解题步骤变得越发详细;路上遇见,他会冲她点点头,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视而不见。
顾硕颀这个冰块,似乎终于在她的死缠烂打下慢慢有了温度。
可是这温度没持续多久,再次被一场大雪冻回冰河世纪。
在学校,二人心照不宣地不提补习的事儿,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怎的,顾硕颀收钱给她补习的事儿还是被捅了出来。
“澈儿,他们传的是真的吗?大神真的周末给你补习呀?”李欣欣戳了戳贺兰澈的后背。
贺兰澈下意识去看顾硕颀的反应,他不在座位。少女站起身,猛地扣住李欣欣的肩膀:“顾硕颀呢?他去哪了?”
这下完了,他肯定以为是她说出去的!
李欣欣被她的反应惊得一愣,指着门口呆呆道:“我......我刚刚看见他拿着杯子出去了,估计去水房——”
话音未落,贺兰澈已如离弦的箭,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李欣欣脑子空白了片刻,回过神,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她这是中邪了?
贺兰澈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水房,顾硕颀正在接水。开水带着汩汩热气,飞流直下,似瀑布般。少年的面容隐在水雾里,淡漠得近乎面瘫,正垂眸盯着杯口。
“顾硕颀,你听我说,不是我说出去的!”
少年闻声抬头,极薄的眼皮下,一双乌黑如墨的眸子平静地望过来,无喜无悲。
“我知道。”
开水趁他说话的间隙溢出来,不受控制地四处飞溅。
贺兰澈上前一步,伸手想去关开关,却突然被面前的少年攥住手腕,往旁边一带。
“小心,这是开水!”顾硕颀凑近,顶着四溅的水花,按下亮着灯的按钮。
水流戛然而止。
贺兰澈扫了眼他露在外边的手臂,眉头拧作一团,声音轻颤:“你手没事吧?”
少年将水杯中多余的水倒掉,拧紧杯盖,对手背上的红肿视若无睹,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只是微微隆起的眉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没事。”
“什么没事!都烫红了,赶紧用冷水冲冲!”
贺兰澈不由分说,拽起他的手臂,凑到冷水下面,扭开水龙头。
冷水倾泻而下,冰冰凉凉的触感削弱了皮肤的灼烧感,少年微隆的眉头一点点平坦。
少女眉眼低垂,面带愧色,低声道:“对不起。”
顾硕颀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道歉弄得有些懵,“你说的哪件?”
贺兰澈低着头,扯着校服下摆,嘟嘟囔囔道:“所有......似乎只要你和我扯上关系,就会倒霉。刚刚害得你烫伤,之前因为......害得你被喊去谈话,现在连你给我补习的事儿,也被同学知道了——”
她不敢提早恋的事儿。
“其实,我知道,你们背后都看不起我,都说我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校长爸爸,不然我不可能进一班......”
“现在他们不仅说我,还传你爱慕虚荣,贪慕我家的钱财......对不起,都怪我,把你卷入流言蜚语。”
顾硕颀望着眼前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少女,唇线微抿:“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只不过,这又不是你的错,何必上赶着认。再说,他们说的也没错,你爸爸确实是校长,我也确实需要钱,没什么好争辩的。”
“可.....”
贺兰澈羞愧万分,却不敢说实话。即使其他的事儿她可以骗自己,可利用他气老头的事儿她再怎么样也逃不掉。
“与其争辩,不如用实力说话。”
贺兰澈缓缓抬起头,双手交缠,怯怯地看向顾硕颀:“可是我没有实力啊......”
顾硕颀的面色僵得有些微妙,随即安慰道:“你若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能前进一百名,他们不就自动闭嘴了?”
贺兰澈沮丧地垂下头:“那还是让他们说吧。”
顾硕颀:“......你就这点骨气?”
贺兰澈捂着脸,恨不得当场羽化登仙,遁入黄泉,哀嚎:“白天不懂夜的黑,你怎么会懂得我的难处!对你们学霸而言,区区一百名就好比放屁,信手拈来;可对于我这种学渣而言,就是要我命。”
顾硕颀斜她一眼,拎起水壶往外走,“学霸也控制不了放屁,你学习前进一百名,也要不了你的命。”
贺兰澈赶忙屁颠屁颠跟上,双手合十做乞讨状:“施主,发发慈悲,饶小的一命?”
“哟,贺兰澈,你干嘛呢?天天追在顾硕颀屁股后面,也不嫌害臊。”
杨思思迎面而来,双手抱胸,微仰着下巴,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贺兰澈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回怼:“我干嘛用得着你管?我追着顾硕颀我乐意,你想追你也追啊,放不下面子就直说,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你!”
杨思思剜她一眼,随后看向顾硕颀,声音陡然温和几度:“顾硕颀,元旦汇演当主持人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
顾硕颀面无表情地看了杨思思一眼,“我没兴趣,你找别人吧。”说完,拎着水壶就往教室走。
“听到没有,他不感兴趣,他忙着给我补习呢!我们约好了,我期末考试要是进步一百名,他就陪我过春节,一起看烟花,多浪漫啊!”
贺兰澈故意拔高了音量,挑衅。
杨思思气得直咬牙,不过她显然比敌人有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贺兰澈的自说自话。
“人家顾硕颀可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句喜欢你没说过,你这么上赶着贴他,要不要脸?”
贺兰澈面色一红,气焰瞬间矮了下去:“他没说是因为他低调......”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杨思思嗤笑一声,轻轻甩了甩她那高高的马尾:“贺兰澈,你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一流,若非你纠缠,顾硕颀会搭理你?他一开始有多烦你,你知道吗?”
贺兰澈被噎得说不出话。
因为杨思思说的事实,她无从辩驳。
顾硕颀一开始对她的态度,确实可以称得上厌恶,看见她就躲,一副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的姿态。
“你也说是最开始了。”本已走远的顾硕颀突然折了回来,看了眼杨思思,语气冷淡,似解释,似警告:“往事不必再提,就算有什么,也不用你来替我说明。”
“还不走,在这里吵架就能进步一百名?”
贺兰澈怔愣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小姑娘当即笑开了花,屁颠屁颠跟在少年身后走了。
吃了瘪的杨思思恨恨地瞪着贺兰澈的背影,气得嘴唇发抖,眸光一点点暗下去。
回到教室,贺兰澈就迫不及待和李欣欣炫耀了一把自己刚刚的战绩。
“多亏了顾硕颀,我才险胜。”
李欣欣听说杨思思吃了瘪,一拍桌面,笑道:
“顾硕颀也太牛了,三言两语就把杨思思制服了。她这个人多烦哪,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点,就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好像谁都应该捧着她似的,没有公主命,却一身的公主病!”
“你不知道,就是她四处说你爸爸是校长,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托关系进的一班,我看她就是嫉妒你!毕竟她想进一班不是一天两天了。”
杨思思成绩其实不错,可以去到年级前五十。
但刚开学的分班考试她考砸了,就沦落到了二班,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明珠蒙尘。所以对贺兰澈这种抢了她名额的关系户,“白天鹅”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其实,她讨厌我也没错,我确实德不配位。”
李欣欣瞪大眼睛,伸手就要去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烧坏了?这杨思思一直和我们作对,好几次找你的茬,你怎么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贺兰澈向后闪了个身,避开李欣欣的爪子,有些哀愁地望向坐在后排的顾硕颀。
他刚刚那话的意思是默认了吗?
只要她考试进步一百名,他就会配她一起过春节,看烟花......
思及此,她阴郁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坐直了身子,一双鹿眼熠熠生辉:“欣欣,我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你真病了?要不要去医务室拿点药?怎么净说胡话?”
“我认真的,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用实力让杨思思他们闭嘴!”
李欣欣望着斗志昂扬的贺兰澈,面上也不好意思再说风凉话,心里却暗暗摇头,心说这次看你能坚持几天。她刚想给姐妹说几句鼓励的话,贺兰澈却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欣欣,和我去一趟医务室。”
李欣欣无语凝噎:“大姐,你到底有没有病?”
罪魁祸首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诚实作答:“我没病啊。”
李欣欣炸了,磨牙嚯嚯向闺蜜:“那你去什么医务室?!马上上课了!”
“有人受伤了,我去帮他拿点药。”
“......”
李欣欣了然,二话不说站起身,拉着贺兰澈就往外走:“早说嘛,是不是给江中拿的?我刚刚在走廊遇见他,他打篮球把手腕给扭伤了,疼得龇牙咧嘴的,他长得本来就寒酸,现在彻底变贫农了。”
贺兰澈心虚地望向顾硕颀,扯出一抹淡笑,对李欣欣的话不置可否。
两人到了医务室,找医生开了治扭伤的药的药,正要离开之际,贺兰澈忽的捂着腹部哀嚎:
“哎呦,我肚子好疼.....欣欣,马上上了课,你先把药给消食片送去,我去趟厕所,老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在医务室。”
消食片是贺兰澈给江中起的外号。
李欣欣扶住贺兰澈的手腕,“没事吧,要不我陪你去厕所,他也不急这一会儿。”
“伤筋动骨一百天,再说,咱们都高三了,他又伤的是手,耽误不得,你赶紧给他送去,顺便表示一下我对他的慰问,我上个厕所就没事了,去吧。”
李欣欣有些犹豫地看她一眼,贺兰澈笑着朝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李欣欣这才接过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