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切磋过后到满学校认路，这就又花掉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夜幕降临，戚青谙迎来了她在东京高专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坐在宿舍的床上，被褥被掀开了大半，她没有开灯，就坐在床铺边上，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窗户全都紧紧关闭着，浅色的窗帘没有被拉起来，玻璃外就是迷离的夜色，她能看得见远处的树林，看得见更远处的操场，更能看得见天边跌宕的山峰。

    半个下午，她进行了和班主任的接触，和校长的见面，以及和所有同学们的认识，甚至是切磋。

    见面礼分完了，学校参观过了，宿舍收拾好了，和同盟也开诚布公的谈过了，跟宴温老师的消息也发出去了，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睡吧，戚青谙。她听见自己在心里这么说着。

    ……但是不对，行动轨迹完全对不上睡觉二字。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室内影子清寂又纤细，投射在瓷白的地砖上变得浅淡。戚青谙就这么看着，直到地上多出一条细长的影子，窗户被敲响：

    “咚咚咚。”

    她不出所料地扭过头看，窗外正反物理的漂浮着一位黑衣男子。

    他胳膊里夹着一位少年，踩着一片虚无却如履平地，眼罩规规整整的绷在双眼上，却并不影响他准确的找到戚青谙的方向，向她挥手：

    “哟！我可爱的学生，既然还没有睡，就一起出去上堂课吧！”

    粉发的少年显然还在状况外，电影画面在五条悟碰到他的那一刻就变成了面前的女同学，还没等他伸手打招呼，初来乍到的女同学已经穿墙而出，稳稳地踩在了空气上。

    虎杖悠仁：“？？？”

    “！！！”

    他大受震撼的张开了嘴，双眼猛然睁大，第一个音节已然在声带里呼之欲出，然后就感到一股极其迅猛的风刮过，倒灌进口中，眼前一晃，已然换了地方。

    ……

    青翠的森林被硬生生犁开一条长长的秃道，显眼的在浓郁的深绿色里破出一条土黄，燃烧后的大片焦黑还在风吹动时亮起星火。

    “抱歉抱歉，久等了吧。”五条悟悠闲地笑着，落脚在水面站的稳稳当当，“这是来参观学习的虎杖悠仁同学，以及，”

    残影在声音响起时遥远的飞掠而来，迅捷地在树影摇曳间连成一条残影，她脚下踩着水面，如燕般几步轻跃过来，却分毫未摇晃起水波荡漾：

    “——我远道而来的新学生，戚青谙同学！欢迎欢迎哦！”

    阴郁的看着眼前的三位人类，狼狈的咒灵站在水中，任由流水淌过双腿，面部狠狠的抽搐着，看起来心情极不美妙。

    但虎杖悠仁还毫无察觉，指着它的头顶吃惊大叫：“那是富士山吗？！他头上顶着富士山啊！”

    特级咒灵啊……戚青谙面色如常，发动术式的手放了下来，金镯从手腕滑落下来抵在掌根，引起了对方咒灵的注意。

    只是一瞥眼，火山头咒灵就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它盯着那对手镯看了许久，才又将视线转移回去，出口的声音怪异又粗砺：

    “这两个小鬼是谁，拿来当挡箭牌的吗？还是陪葬？”

    “挡箭牌？”

    刚刚松手将虎杖悠仁放下，五条悟仿佛听见了什么懵懂稚子的荒唐话一般，对着咒灵笑得十分溺爱：

    “不是不是，都说了是来参观学习的啦，你不用介意，尽情战斗就好～”

    话毕，他又操着那副轻松畅快的语气问道：“青谙同学，你的领域展开怎么样了？”

    “还开不了，只能做到领域延展，我实践不了该怎么在生得领域上赋予术式。”戚青谙如实回答着他的问题，也没有顾忌特级咒灵在场。

    “哦～”五条悟发出一声轻巧的单音，饶有趣味的捏住了自己的下巴，“那这节课对你一定会很有帮助的，乖乖待在老师身边哦。”

    “自己带着两个小鬼来拖后腿，真是自寻死路！！”

    被接连忽略轻视，特级咒灵恼火的发了怒，讥讽的话才刚刚骂出来，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完，就又被五条悟的一句话给烧了起来：

    “没问题的，因为你～很弱啊～”

    起伏的声调配上分外狂傲的话语，特级咒灵眼里只剩下男子带着笑意开合的唇，轻蔑的字句仿佛放大拖长在它脑中旋转，火山头咒灵终于忍不住了。

    一口黑齿几乎被咬碎，它恶狠狠的结出了印势，瞪大的眼里写满了疯狂，杀意铺天盖地的涌来，带着烈火燎原般的势头，席卷了这一整片湖泊：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咒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渐渐将视线遮挡，形成被隔绝开的密闭空间，火山延伸出陡峭的尖顶，与岩浆裹挟着，火红的滚烫液体冲刷着四周，分离迸溅出红的发亮的细小滴状。

    具有智慧的咒灵能力不同凡响，杀气与压迫感几乎可以具现化，虎杖悠仁不免惊慌失措，朝各个方向乱看一气。

    “冷静点。”

    戚青谙摁住他的肩膀，目光却还在特级咒灵的身上，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平稳，像是藏了一腔泰然的风，莫名就吹醒了虎杖悠仁的理智。

    “没关系，别离开我身边就好。”

    另一侧伸过来一只大手，带着温热与干燥，抚平了他最后的慌张。

    虎杖悠仁抬头看过去，虽然隔着一层眼罩，但他就是莫名觉得，五条悟此时的目光，一定和他的语气一样柔和。

    他是安全的，无比安全的。

    “在用咒力在周围构筑起施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即是领域展开。”

    五条悟气定神闲地抵住了不断向前延伸的火山，轻轻一敲，就将其化作碎石飞散坠落：“你们在少年院体验到的，是未施加术式的未完成领域。”

    炙热的岩浆不断高高溅起，此起彼伏的连成一条又一条珠串，虎杖悠仁被烫的眼冒泪花，手中空中挥出了残影，只为在迅速移动中贪图些许凉意。

    见此，戚青谙伸手暂停了迸溅的岩浆，发动术式将它们摁进岩浆流里，仔细回忆着火山头咒灵发动领域时的模样，反复与自己的行动做着对比：

    到底哪里不一样？

    领域需要先封闭环境，这也是为了必中的效果，下一步就是在空间里再叠加另一个空间，这个也难不倒她，戚青谙最头疼的，是如何将术式赋予进去。

    她的术式叫刹那时法，是举世罕见的强大术式，但时间太过捉摸不透，在获取强大便利时，戚青谙也发现了弊端：

    那就是她无法将术式成功赋予在生得领域中，展开领域。

    从她晋升为一级咒术师时，她就已经在研究领域的展开，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些都是极难领悟的知识点。

    虽然以上问题对戚青谙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她还是华丽丽的栽在了无可取经的另一环上。

    并且撞得头破血流。

    略感郁闷的叹出一口气来，戚青谙闭了闭眼，耳边的讲解声已经接近尾声，她移过眼，越过了瞪着双眼目不转睛的同学，直直看向了笑意不减的白发老师。

    “当然了，对抗领域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我方也展开领域。双方同时展开领域时，更加出色的术，就将取得优势。”

    号称当世最强咒术师的教师捏了捏眼罩，将轻薄的黑色布料从眼部扯了下来：“不过这也要看相性和咒力量。”

    “和那两个小鬼一起化成灰吧！！”咒灵头顶喷出黑浓浓的烟雾，似乎对自己的领域极其自信。

    它狰狞的朝三人伸出手，火山爆发出冲天的岩浆烈焰，势不可挡的卷向了他们：“等你们死后，最强的骨灰和那个特级咒具，都将变成我的收藏！”

    五条悟并不理会敌方怒不可遏的叫嚣，只是朝戚青谙的方向瞥了一眼，笑弧渐渐加深。

    他把眼罩扯落到脖颈上歪斜的挂着，挂着那副从容莫测的笑容，另一只手摆出手势，慢慢启唇吐字：

    “领域展开——”

    咒力磅礴的扑湮了即将舔舐过来的火舌，天地霎时合并。

    鲜红的热浪在一瞬间褪去，山石与岩浆消失殆尽，被无穷无垠的苍茫宇宙取而代之，苍蓝的色彩一点点延伸向前，铺出浩瀚的寰宇。

    仿佛置身于银河宇宙之间，庞然大物衬得自己渺小无比，一如不老的时间一般永恒的让人害怕，分明你置身其中，可在它们面前，你什么都不算。

    是触手可得，又遥不可及的无限空间。

    领域完全展开，其主一手按着一位学生，状似轻巧的睥睨着眼前的敌人，公布了这方空间的名字：

    “无量空处。”

    方才还喊着要把五条悟烧的连灰都不剩的咒灵停下了，他瞪着惊茫的眼，被信息灌注大脑如石化般伫立原地，眼也不眨，动也不动，就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无效信息一瞬间涌进大脑，在男人的手臂将她圈过时又尽数消失，仿佛错觉般即刻飞逝，戚青谙被晃得一个怔忡，半步不离的站在这位人类最强的身边。

    ……

    “这就是无下限的内侧。”

    “很讽刺吧？明明被赋予了一切，但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缓缓地死去。”

    轻快的语调为它解着惑，阐述着咒灵的感受，带着莫大的讽刺感，高高在上的将奔涌着叫嚣覆灭的岩浆山火弹指湮散，以绝对的实力压制了它。

    戚青谙看着五条悟将手放在了咒灵的头上，火山口一样的奇怪头顶被手掌遮盖，继而被收拢的五指抓紧。

    他说着宽容大度的话语，双眼微微睁大，就像是天真的孩子正在分开自己拼错的乐高玩具，疯狂与明澈同时充盈在眼底，利落的拔下了咒灵的脑袋。

    紫色的血液就像是谁家高档别墅里最高水压的喷泉，溅出半米多高的激流，又在空气里接二连三的落了一地，消散成深色的烟雾。

    领域破碎，仿佛被冰封的蓝色星穹碎裂落水，消失解开时也是一派炫目至极的美丽，回过神来，他们早已经被五条悟带离了水面之上。

    即时风起，疏冷瑟瑟，吹拂着铺下一地匍匐的草根，高大的男人将手随意的插在口袋里，略微抬起下巴俯视着地下的球体，散漫的不可一世：

    “好了，现在来说说——是谁派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