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叙叙

    六眼自诞生就被奉作神子,是哪怕特级咒灵也会如此称呼的最强。

    戚青谙不清楚他的过往,但知晓他现在是咒术师难以企及的神话。

    无论是早在有宴温交谈后的初见,还是亲身站在那云火之下时,少女都没有感受到他有任何虔诚。

    他只是为神力所惊所叹,但没有想要的意思。

    一不求庇护,二不是信徒,三不为力量。那么最后也只有一个可能,也是最有成功率的可能:

    ——单纯好奇。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比不得梦境的情况。

    月光被窗帘过滤成水影般的浅淡光晕,少女坐在宿舍的床上,手背醒目的留置针眼泛着结疤后的褐色,横生在白皙的皮肤。

    她思忖时总是喜欢低垂着眼,漫无目的地将目光凝定某一处,任由地面的苍白落进眼底缩率成零星微末的一点霜色。

    所以想来想去,戚青谙还是决定给置顶的联系人之一发去信息。

    “叮咚。”

    默认提示音粉碎了宿舍里的寂静,拿起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低头,熟悉的头像带着未读消息的红标新鲜出炉地挂在通知栏里,醒目至极。

    是宴温。

    点开那条显示不全的信息,入目赫然是五条悟轻佻悠闲的语气,话尾的波浪号直直刺进双眼,晃得少女沉默凝噎。

    凝视着屏幕停顿了许久,戚青谙还是官方地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摁下发送键,她看看屏幕上挂着的时间,将编辑好的另一条信息留成草稿,打算明天再发出去。

    “五条悟。”

    另一边的办公室里,冷脸旁观的宴温难得喊了他的全名,琥珀色的双眼慢慢抬起,危险得要命:“你少对我的学生发癫。”

    “那分明也是我的学生。”五条悟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狠戳男子痛脚,故意朝他仰起脸,无辜道,“你亲自批准的哦?”

    宴温捏紧了茶杯:“……”

    见效果颇好,他又满足地咧开笑,露出整齐的两排白牙,不怀好意:“你亲自送来的哦?”

    深呼吸一个循环,还是难以抑制怒火在心中暴涨。宴温额头猛跳青筋,刚打算极力忍下去时,耳边又是一声欠嗖嗖的变本加厉:

    “你亲自拜托的哦?”

    “闭嘴,立刻。”

    忍无可忍地挤出四字,男子闭上眼,青筋忽隐忽现,极力保持着平常无波的语气:“如果不是求签得出神谕指引,我根本不会批准她的交流申请。”

    “你们那总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放弃继续招惹,五条悟口吻散漫地向沙发靠去,双手垫在脑袋后面:“直接和神明联络,这种天方夜谭的能力居然还是真的。”

    “所以你好奇了。”

    循声解开了难为人知的心声,琥珀色的双眼直直看过去,带着望穿皮肉的那份熟知,像是企图看穿那副骨骼下的心脏到底如何思量。

    没有否认地,五条悟摸着下巴,食指在下颚轻轻敲了两下,自言自语般分析着:“是有些,但是小青谙醒过来的状态明显不对啊……”

    “她在隐瞒什么哦?”

    闻言宴温便抬眼,被触发关键词似得转头看过,波动的神情但很快又被镇定取代,恢复为平常模样:

    “这些事我们插不了手,莲海梦境相关的一切,我们都无权更无力过问。”

    “一下就猜到背后原因了哎,”青年抬高音调,语气微妙地扬眉,“不愧是教导小青谙长大的导师呢。”

    “少阴阳怪气。”抿过茶水后挪开杯,琥珀色的眼眸落向茶中,淡漠得让人难以避免地重叠了某个年轻的身影。

    他捏着茶杯,手背突出骨感纤细的筋腱,头也不抬:“半灵世家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青谙自有分寸,且那应是三太子留下的纶音,无需你我担忧。”

    说完,他忽而沉默,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神情变得十分一言难尽,眉尖皱紧,口吻仿佛难以启齿:“所以,你其实是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回去,才要跟去……”

    当人形心灵安慰器的。

    最后这几个字被男子吞了下去,就着温热的茶水一起,直接灌入喉咙里滑进喉管。

    凝噎和复杂堵住了喉咙,馥郁茶香滚下喉咙,变成了一声不知嘲讽叹息谁更明晰的:“你也难得长出良心,五条。”

    “喂……我也不是全然人渣吧?”被点名的白发人语气不满,懒洋洋地抱怨着,手指在眼罩周围挑拨着,将一双裁冰破雪的眼睛遮了又露。

    他当真像只猫,总会笑嘻嘻地挠人,但不痛不痒,单纯是人瘾犯了想玩。且猫有颗鲜红跳动的心脏,虽然他总是轻佻不着调,但并不是坏东西。

    就比如此刻,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让学生一个人面对。

    银发蓬松的翘着,五条悟相当没数地把自己窝成一团挤在沙发里,悠闲地架着二郎腿,哼着得意的小曲:

    “所以请为世界第一的五条老师献上心脏哦~”

    然而他的挚友本就不对此感冒,何况这感动都无法维持过三秒,宴温冷嗤一声,字音平缓道:“少恶心我。”

    白毛猫哼唧两声,像是隐晦表达不屑。接着,他又好奇地追问:“不过啊,你也信这个吗?”

    仿佛被一句话勾起回忆,宴温只是移过眼,简短回答:“曾经蒙祂庇护,死里逃生过一回。”

    这下沉默的又是五条悟了,白发青年猛地坐起来,两双长腿胡乱搭在沙发上,差点踢到桌角。

    他掀开了眼罩,浅冰蓝的双眼转动,带着些难以忽视的复杂:

    “……我们好像不在一个世界。”

    双唇微动,欲言又止的宴温最终还是无言以对,干脆向他伸手:“手机拿来。”

    “噫——”白发男子扯着嘴角发出可怜的长音,“连聊天都不让,你这个拆散鸳鸯的封建家长,不会讨小孩子喜欢的!”

    宴温面无表情地继续索要:“那是我的手机。”

    于是五条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刚看过的手机递过去,活像个被勒令去写作业的学生。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忘记发挥自己嘴欠的本领:“小青谙惦记着出校门呢,看来你这个导师的魅力也不怎么诶~”

    明亮的琥珀色骤然变冷,警告地扫过来,如同无温的冰刀。宴温划开手机,屏幕缩小投入了虹膜,他语速渐渐变慢:“你最好记得我是她导师。”

    “老朋友的女儿,你总该记着保持距离。”

    哼笑几声,五条悟灵活地忽略了前半段话,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又是一副打算招惹人的讨打笑面,扬起眉眼故作惊讶:

    “哎呀~你居然把小青谙当女儿吗~”

    “呵。”

    不出意料地扯动嘴角,男人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尖锐的透明碎片蓄势待发:“总得把你的人渣毛病治一治我才能放心。”

    并拢膝盖学着小孩子手撑两侧的可爱坐姿,五条悟不以为意,语气愉快地回:“那就让我看看你还是不是像之前一样那么弱吧~”

    无下限屏障维持着阻隔,半空中,碎裂的透明玻璃将尖锐对准同一个方向,盛映出不同的倒影,像是一面胡乱拼凑的相片。

    见此,他得意地挑起嘴角,抬着下巴对上灯光,愉悦地眯起眼:“看来开着无下限不太好玩呢。”

    “隐锋。”

    随着宴温的冰冷话音落入空气,数枚碎镜破裂,炸出暴雨般的攻击,泼水似的汹涌向白发的男子。

    沙粒大小的碎渣在灯光下短促折闪出绚丽虹色,无形屏障已然消失,于是玻璃渣顷刻重组为碎片,又凶又狠地扎过去。

    见状,只是打算玩一玩的白猫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地炸着毛,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喂,太凶了吧!”

    “你配得上。”

    ……

    分外眼红的故人相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或许还打扰了其他老师的好眠,这一切都在偃旗息鼓后不得而知。

    而连睡三日的戚青谙一点困意没有,平静地在宿舍等到了天亮。

    凌晨的天方才翻起鱼肚白,合拢的窗帘外隐约透出几分清朦亮色,清薄地渗入宿舍里,带着清清凉凉的舒爽。

    清晨安谧,她将倒扣的手机翻过来,点开软件确认信息后,少女穿衣下床,随手抽了根笔在便签上留下致歉,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学校。

    等野蔷薇起床来叫她一起去吃饭时,就只在空无一人的整洁宿舍里找到了这张简短而礼貌的字条,当场气得火冒三丈,但又无可奈何。

    于是,女同学只能拿着字条在同学面前化身喷火辣椒,狠狠控诉任性的同窗。

    明亮的休息室里坐满了人,宛如三堂会审,可被审的人不知其踪。只有橙发少女怒火冲天地站在宽敞空地,气得几乎变形:

    “可恶啊!!知道我们不让她在恢复前乱跑,就留了字条偷偷跑了!这不就是明知故犯吗!”

    “也许有什么急事呢…”一室静默里,吉野顺平抱着膝盖,语气弱弱地试图解释。但明显的,这解释并不那么叫人满意。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或是微妙的敬佩,或是怜悯的同情。

    “有什么急事能比修养还急!连说都不跟我们说一声!”野蔷薇瞪着双眼,整个人都堪称爆烈,“又是这样!完全不把我们当同伴吗!”

    话音落下,整个休息室里都沉默了一瞬,一句无心的话,却像是将麻痹所有人知觉的冰给敲碎了。

    冰冻的寒无声无息地来,丝丝缕缕潜伏在雾里,不叫人发现任何端倪,一如既往地呼吸。等到恍然惊觉时,才能发现自己的肺腑原来早就结了霜。

    众人犹如被同时按下暂停键,齐刷刷地顿住了动作,僵硬许久才恢复。抿起嘴唇,吉野顺平将下巴藏进衣领里,同样不说话了。

    戚青谙……那个远道而来的特级,有把他们当作同伴吗?

    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哪怕是虎杖悠仁。小太阳下意识想解释圆场,可他也在即将出声时呼吸骤停,泛起怀疑的情绪,不确定地回想着:

    他们对这位同学当真了解吗?

    知道她海鲜过敏,知道她实力强大,然后呢?还知道什么?

    找不到了,脑子里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戚青谙从不提及自己的喜好,好像她跟他们每一人关系都很好,又好像都很一般。

    这个人太过稳定平淡,就连覆雪青竹的印象也只是表面,她是北国凛冬里长出来的冷雾,让所有人都将她的友好误以为成是亲厚。

    原来所以为的生死同伴只是认识的陌生人,他们之间还是不熟悉的。

    “……”

    死一般的寂静彻底弥漫整个休息室,所有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在地板,定格在某个位置缄默思量,带着说不出的低迷与纠结。

    野蔷薇弯下脊背,熄火了,垂头坐在另一边的软垫上。

    小腿盘曲贴在冰冷的瓷砖上,她也毫不在意。短橙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小幅度摇晃,在脸颊与眼底明明灭灭地扫上光影。

    过了许久,她才声音低轻地抱怨道:“真过分啊……”

    明明是说好的同伴,到最后变成他们的自作多情什么的……

    “完全忍不了啊!”

    “喀嚓。”

    从不自怨自艾的野蔷薇爆然起身,抓狂般愤恼出声,与锁齿开启的金属脆响打破了落针可闻的安静。

    门板上,银亮的把手被转动压低,走进来一抹熟悉的竹青身影。她似乎对人满为患的休息室感到惊诧,眼眸微微睁大。

    运动服的女性同窗还保持着握拳咬牙的姿势,看起来像是打算寻仇。思及进门前听到的那声怒吼,戚青谙移过目光,疑惑而从容地对上数道视线,问:

    “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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