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溺亡

    卯时,天光初现。

    叶泽兰赶到遥月楼时,店伙计正立在一张熏得乌黑的桌前清点着楼里的损失,试图从废墟中盘算出一些值钱的物件。

    掌柜的则一脸愁容,坐在一根燃了一半的梁木上,连连叹气:“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了。唉!真是时运不济啊!”

    见状,叶泽兰掂了掂手上的荷包,朝掌柜的走去。

    “掌柜的,我有点事情想向你请教。”说着,叶泽兰将荷包塞到了掌柜的手上。

    “不知姑娘想要打听什么?”

    掌柜见叶泽兰气度不凡,且她身后背着的那把宝剑更是寒意逼人。

    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叶泽兰环视了四周,而后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了宋青年给她的酒壶,“这酒壶可是贵店里的?”

    店掌柜拿起酒壶,端详半响,摇了摇头。

    “真不是你店里的?”叶泽兰眯着眼睛,不禁对他的话有些怀疑。

    昨夜那宋姓男子拿出酒壶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店掌柜眼里冒着怒火。

    这掌柜的明显在说谎。

    “姑娘这还真不是我店里的,你去别处问问吧。”掌柜的急促的语气中颇有一丝赶人的意味。

    叶泽兰没有追问下去,反而围着烧灼的废墟转了起来,走到最东边时,叶泽兰停了下来,“想必方盟主当时所住的松鹤轩就是在这个位置吧?”

    掌柜的一时摸不着头脑。

    只听叶泽兰继续开口道:“按理说,遥月楼发生火灾,官府多少会补偿点银两。可如今遥月楼里发生了凶案,死的人又是方盟主,想来官府不仅不会补偿,说不定为了平息江湖众人的怒火,将责任推到掌柜你的头上。到那时,掌柜的你要东山再起可就难喽!”

    见掌柜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叶泽兰嘴角微翘,“掌柜的,我这随便说说的,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叶泽兰负手离去。

    “姑娘,留步。”店掌柜的一边喊道,一边追上了叶泽兰。

    叶泽兰轻笑一声:“哦?掌柜的有事?”

    “酒壶是我遥月楼的。”店掌柜领着叶泽兰到了一处僻静地,“我这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姑娘方才那么一说,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了。”

    “可以理解。可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端。现在只有尽快找出真凶,掌柜的你才可以全身而退。”叶泽兰又添了一把柴。

    这下掌柜的彻底被唬住了,急忙问道:“叶姑娘,那我需要做什么?”

    “掌柜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另外,记住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叶泽兰叮嘱了一番。

    一盏茶后,叶泽兰将荷包塞给了掌柜的。

    紧跟着,她按照掌柜提供的地址来到了城东王寿的住处。

    遥月楼掌柜告知她,店伙计王寿自打从方府出来后,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便同他告了假,之后就回家休息去了。

    叶泽兰刚要敲门,耳边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人。

    只见几位妇人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而后急慌慌地敲了门,还未等里面的人开门,妇人直接推门而进,大喊道:“文娘,不好了,你家王寿出事了!”

    一盏茶后,文娘跟着那几位妇人来到了莲湖岸边,叶泽兰也一同跟了过来。

    乌泱泱的人群,嘈杂的议论声,不绝如缕。

    直到文娘的到来,众人瞬间安静了,同时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一脸同情地望着这个发髻散乱的女子。

    文娘征愣了片刻,眼里蓄满了泪水,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的人,泣不成声:“王寿你别睡了,快跟我回家!”

    “你快起来啊!”文娘一拳一拳地捶在王寿的身上,可死了的人又怎么能感受到呢。

    身后的几位妇人见状,叹了口气,上前安抚着:“文娘,你别这样。王寿他已经走了,小宝不能再失去娘亲了。”

    “是啊是啊,小宝她还小,文娘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众人开口安慰着。

    随即,妇人将文娘搀扶了起来,而现场的壮年男子则负责帮忙敛尸。

    “虽说王寿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做事谨慎得紧,怎么会跌入这莲湖中呢?”壮年男子摇了摇头,感慨道。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会不会是招惹上了什么人?”

    壮年男子瞥了那人一眼,“别乱说,小心挨官家的板子!”

    那人立马噤了声。

    这话显然让叶泽兰联想起了昨夜发生的凶案。

    “王寿是唯一目击到师兄‘杀人’的证人,可怎会这么巧她刚找上王寿,人就溺亡了。”叶泽兰望着水平如镜的湖面,陷入了沉思。

    而在这平静的湖面下,又会翻涌出怎样的惊涛骇浪。

    一想到这,叶泽兰烦躁地拾起一块石子,掷向了湖中,随即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没了声响。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偏巧不巧,肚子又闹了起来。

    “得了,我还是先回客栈填饱肚子吧。”

    叶泽兰回到客栈时,正好赶上了饭点。

    看着大堂内满满登登的人,叶泽兰只好猫着身子绕到了客栈后门。

    谁知,她刚翻窗回到房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在屋内坐着。

    “周师兄,你怎么会在我房间?”叶泽兰心生戒备,没有上前。

    “小叶师妹,你总算回来了。”周容商脸色激动地朝叶泽兰走去,“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是你师兄让我找你拿银两买什么劳什子蚕丝锦被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并非假话,周容商又拿出了柳江风随身戴着的一块琥珀玉坠,一片精巧的枫叶嵌在其中。

    一听到这,叶泽兰两眼一翻,无语道:“这要求的确也只有他会提出来了。”

    ——

    一盏茶后,周容商在叶泽兰这里蹭完了早膳。

    之后二人兵分两路,叶泽兰前往方府,而周容商则动身去了布庄。

    此时,方府檐下的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

    在方福的领路下,叶泽兰来到了挂满白幡的灵堂,灵堂中间摆着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衬得守在灵柩前的方小若愈发消瘦,脸上亦是全无血色。

    叶泽兰嚅嗫良久,最终没有言语,默默上了一炷香后,出了灵堂。

    相比沉重压抑的灵堂,叶泽兰还是更愿意呆在方辞的书房。

    叶泽兰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挽月手札》,翻看几页后,“看来方盟主生前对挽月剑颇有研究,都说挽月乃天下第一宝剑,不知方管家可否让我一睹真容?”

    “恐怕不行。”方福摇了摇头,“叶姑娘有所不知,老爷在比武大会前夜,已将宝剑封存他处,老奴也不知它的下落。”

    话落,叶泽兰突然瞥见案桌上红色一角,“那是?”

    只见方福从一摊散落的书册中抽出了一张红纸,竟是一张未写完的请帖。

    笔法端方雅正,遒劲有力。

    “下月十五是方小姐生辰?”叶泽兰微微皱起了眉头。

    方福又是一声叹息,“没错。这请帖都是老爷一张一张亲手写的,原想趁着此次比武大会结束后亲自送给各门派的。只可惜……”

    “人死不能复生,您老多保重身体。”叶泽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烫金请帖,没由来地来了一句,“可以带我去方盟主的寝卧看看吗?”

    方福缓缓点了点头:“好。”

    方辞的卧房陈设简单,干净且整洁。

    “老爷走后,我细细打扫了一遍,便上了锁。”方福开了口。

    叶泽兰环顾四周:“我可以随便看看吗?”

    方福沉默半响,默认了。

    这时,叶泽兰注意到身侧的黄花梨木雕花衣橱上的锁是开着的,不禁心生疑问,“方老,这锁是本来就开着吗?”

    方福一个箭步走了过来,眉头紧皱,“有人进来过。我走时衣橱是上了锁的。”

    “这里少了一双锦靴。”二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衣橱底层的空位。

    紧接着,叶泽兰蹲了下来,在半开的橱门上发现了一粒黄豆大小的泥点。

    叶泽兰捻了捻,泥点微湿,而后她又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木香,细闻起来还有一丝苦涩。

    “这泥土若不是方盟主脚下带的,那就是偷溜进来的人,甚至很有可能是凶手的。”叶泽兰如是说道,“看来盟主府还有待戒备啊。”

    方福冷哼一声:“叶姑娘说的极是。”

    这边叶泽兰转完了书房和卧房,又在方府溜达了一圈,最后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逛到了后厨。

    至于方福,老早就不愿陪着叶泽兰闲逛,中途又逢丫环来报说方小若晕倒了。

    方福故借此离开,留下了小丫环陪着叶泽兰。

    “阿绿,你来方府多少年了?”叶泽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回姑娘,已有三年了。”说着,丫环阿绿领着叶泽兰来到了一个正在择菜的妇人面前,“米婶,方伯让您给这位叶姑娘弄点吃的。”

    米婶掀了下眼皮,指了指桌上的桂花粥和红豆糯米糍,“小绿,端一份给小姐,剩下的就留给这位姑娘吧。”

    叶泽兰未作推辞,道了声谢后,一手拿着小板凳,一手端着粥,在外面找了空地后,便吃了起来。

    谁知,她板凳还没坐热,米婶走到了她的跟前,端给了她一盘青椒炒肉和一碗白米饭,而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妇人缓慢地开了口:“姑娘是为了老爷的事来的吗?”

    叶泽兰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我是为了我师兄。”

    “老爷他人很好,从不苛待我们,究竟是谁会下如此狠手?可怜小姐她……”

    叶泽兰静静地听着妇人的哭诉。

    不多会,叶泽兰夹起最后一块肉,“米婶,冒昧的问一句,盟主对方小姐也很好吗?”

    妇人睁圆了眼, “自然是好的。虽说小若不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可老爷从始至终视她为掌上珍宝,小若对老爷亦孝顺有加。”

    “哦,是这样啊!”说完,叶泽兰咽下了最后一口粥,继而转头看了眼妇人,“米婶,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杀害方盟主的凶手的!”

    临走前,叶泽兰又绕回了灵堂,只见方小若依旧固执地守在灵柩旁。

    一袭白衫宛如初见。

    叶泽兰轻轻叹了口气,转而离开了方府。

    被封存的挽月,苦木味的泥点,方小若的身世以及这把老旧的长命锁。

    这些究竟有什么关联?

    叶泽兰单手支着下巴,手指时不时地轻扣桌面,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把银制长命锁。

    长命锁是她趁方福不注意在书房拿到的。

    她隐约觉得方福在隐瞒着什么,加上米婶透露出来的信息,这让她终于摸到了那团迷雾。

    可是要她走进去彻底查出幕后之人,再成功穿过迷雾,并非易事。

    两日之约已然过半,此时窗外夜雾缭绕。

    一想到这,叶泽兰看了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案子怎么比话本里的还要难破呢?”

    “唉!还是先去看看师兄吧。”

    方府地牢。

    柳江风一觉醒来,看到的就是一个耷拉着脑袋,薄唇紧紧抿着的叶泽兰。

    “小叶子,怎么一见面你就这副师兄要完蛋了的表情?”柳江风弯了弯嘴角。

    叶泽兰嘴角抽了抽,接过他的话,“是啊,看不出来师兄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话虽怼了回去,可手里拎着的饭还是要给柳江风的。

    而柳江风亦是想到了这一点,自觉地在地上铺了件衣服,便席地坐了下来,还不忘从牢缝里递给叶泽兰一件。

    “说吧,小叶子你在方家发现了什么线索?”说着,柳江风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送入嘴里。

    叶泽兰见状,将菜又往前推了推,“我觉得凶手可能在方福或方小若二人中间。”

    “还有一种可能,二人合谋杀了方辞。”柳江风将叶泽兰的另一种猜测提了出来。

    紧接着,叶泽兰将今日所见之事全都同柳江风娓娓道来。

    “小叶子依你所说,我猜测那长命锁极有可能是真正的方家小姐的,而且方辞也极有可能找到了她。”柳江风一一替她捋出了案件的线头,“另外,你所说的苦味泥点,据我所知,遥州多枫木,叶落于地,而后沉于泥,日久泥叶相融。枫叶本身就带了一丝苦味,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提到的泥会有苦味的了。”

    “可你也说了遥州枫林众多,谁知道方辞去的是哪片?”叶泽兰撇了撇嘴。

    “听枫阁。”柳江风语气肯定,“首先方辞找的人定是在城内,否则泥点不会是湿的。其次城内的枫林大多是近几年才种下的,泥土断然不会带有苦味。最后只有听枫阁有一棵百年枫木,而这黄泥也只有听枫阁才有。”

    “还有小叶子你若此时去的话,说不定还能一览霜叶飘红之景。”柳江风一脸真诚地建议。

    叶泽兰抓到重点:“所以师兄你怀疑方辞找的人在听枫阁?”

    “没错。”柳江风朝叶泽兰勾了勾手,“看不出来小叶子你还有我当年的风采。”

    “干嘛?”叶泽兰没好气地答了句,却还是朝自家师兄凑了过去,“真是懒得跟您老计较。”

    只见柳江风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件金丝莲纹墨色披风,而后单手披在了她的身上,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丫头怎么不长记性呢?万一再冻着了,师父又要赖在我头上了。”

    “拜托哎,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这么记仇?”叶泽兰无语道,“行了行了,您老人家好好休息吧,我办正事去了。”

    哦了一声后,柳江风又不情不愿地嘱咐了一句:“子时,让周容商带你去听枫阁。”

    “为什么?”

    “小叶子,去了你就知道了。”柳江风意味深长道。

    话落,他人轻笑了一声,而后和衣躺下了。

    一刻钟,柳江风缓缓睁开了眼,一黑影已伫立在门外。

    “方老头,你来了?”

    随后,来人点燃了火折子,映照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小子,你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查清楚了,的确是来自宫里的一位贵人。”

    “多谢。”

    “礼尚往来,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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