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安安静静的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主刀医生走出来，看到两个人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然后傅有怀迎了上去：“医生，我女朋友怎么样？”

    “病人最严重的伤就是脾破裂，我们通过手术保住了她的脾，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观察恢复期，现在先等她醒过来，详细的事来我办公室谈。”

    傅有怀点点头，他往手术室里面看了看，没有等到她出来，他就立刻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周且愣愣的盯着手术室大门看，当一个病床被缓缓推出来的时候，他像弹射一样跳起来，然后扑了过去。

    “盛宴！盛宴！”他迫切的想听到她的声音，想看到她没事的样子。

    病床上的盛宴紧闭着眉眼，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现在白的透明。周且一直跟着进到病房，等护士都离开后，他才终于卸下伪装，远远的看着床上的人哭到失声。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

    他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流转，那个场景看见一次就让他心痛如绞，之后的每次看见都让他痛不欲生。

    当时他在公司处理事情，傅凝雪冲破一众人的阻拦闯进他的办公室，她边哭边拉着他走，抽抽噎噎的说完事情经过，他什么也不管了，连车都来不及开就飞奔向傅凝雪说的地方，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

    他看到那个人把刀毫不留情的捅进了她的身体，那么长的刀刃，一下子全都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然后无数的鲜血从她腹中流出来，他冲上去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温热黏腻的血沾满了他的手，他拼命捂着拼命捂着，血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渐渐把他衣服打湿……

    他嘶吼着她的名字，抱着她疯了一样往医院跑，可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脸也越来越苍白，周且拼了命的想抱紧这个人，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从他的手中，慢慢消失。

    于是一直到盛宴做完手术被推出来，他眼前还是她流着血倒下的样子，他还被困在那个噩梦里，怎么也逃不出来。

    “盛宴……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的床前哭的不能呼吸，一墙之隔的门外走廊，有个人亦是绝望的闭着眼睛，甚至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傅有怀回来病房的时候就碰见了坐在门口的盛清时，他还是像之前那个样子，穿着满是鲜血的衣服。

    “医生说了她现在没什么危险了，好好休养就可以恢复。清时，别苛责自己。”傅有怀伸手去拉他，“进去看看吧，她醒过来应该想看到你没事。”

    傅有怀推开门，一眼看到失魂落魄的周且，他在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你是心理医生，应该比我更明白怎么应对PTSD。”

    周且没有说话，整个人狼狈极了，他把头埋进臂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傅有怀不再管他，他慢慢移到病床旁，女孩脆弱的病容也慢慢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傅有怀盯着她愣了许久，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好像是……真实的。

    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慢慢俯身，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然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傅有怀自己都觉得他的表现好像太过于平静了，从温逝找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平静的……好像没有灵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当时那样的情况大家都需要一个支柱，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所有人精神上的依靠。现在缓过那阵，他有些后怕，更多的却还是平静。

    因为从他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一起离开的准备。

    反正他如今活着，只为她那一句意义。

    盛宴就是他爱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

    她身上有血味，有药味，有消毒水酒精味，还有他熟悉的淡淡山茶花香。傅有怀渐渐展开了眉头，在她身边他才有所谓的安全感，所以久违的，他睡了个长觉。

    梦里，她向他伸出手，说要陪他一辈子。可转眼，她就自己离开去了天上，无论他怎么喊怎么留，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半分不舍都吝啬给予，只留给他满眼的血色。

    噩梦！噩梦！噩梦！

    傅有怀眼睛都没睁开就去握盛宴的手，天还没有亮，外面却已经有医护人员工作的声音。他把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没想到的是，那只手居然颤颤巍巍的贴上他的脸，然后极为轻柔的覆上了他的眼睛。

    惊愕又痛苦的眼睛，流着眼泪。

    傅有怀来不及擦掉眼泪，他慌乱的按响呼叫铃，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没等傅有怀看看盛宴什么样，他就被一群人挤开了。

    “盛宴！盛宴！你醒了！”

    “姐——我是清时——你哪里难受——”

    “小宴！我的女儿——你怎么样！”

    “盛宴——”

    盛宴无力的垂着眼，她一个个辨认身边的人，有周且，有清时，有爸爸阿姨，有傅凝雪和温逝，沈净也在……

    不是，不是他们，她想见到的不是他们——

    所有人都在等盛宴的反应，整个房间里只有阿姨低低啜泣的声音。盛宴用尽全力摇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发鬓，她干裂苍白的唇几次开合，沈净走到她面前，俯身把耳朵贴在她的唇上，好久好久，她才听清她要什么。

    “……傅有怀……我想他……”

    眼泪已经在雪白的枕头上留下了大片的痕迹。沈净转头，看着人群外安静的傅有怀，叹了口气。

    “我们出去吧，盛宴她现在只想见傅有怀。”

    众人一愣，刚好这时医生来病房查看，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把他们全赶走了，只听从沈净的建议留下了傅有怀。

    医生检查过后微微松了口气：“感染的风险不大但不代表没有，脾功能能恢复多少也是个问题，不过现在醒来也算是个好消息，这几天麻烦你们家属尽心照顾她，有事随时联系我们。”

    傅有怀点头，等送走医生和护士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病房就更沉寂了。他推轮椅到床边，没等他好好看看她，盛宴先一步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衣角。

    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傅有怀紧紧抓着她的手，无声的哭泣。

    “……对不起……本该我照顾你，现在还要你来安慰我……”傅有怀重重吻过她的手，声音因为哭泣和压抑有些扭曲，整个人抖的不成样子。

    盛宴的眼泪本来都流干了，现在忽然又涌了出来，她嘶哑着嗓子，手指轻轻穿进他柔软的发间，然后像哄孩子一样揉搓他的脸。

    “哭吧……傅有怀……”

    盛宴说完他的名字后就不行了，她呼吸开始慢慢剧烈，眉头皱的紧紧的，腹部的伤口痛的她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她无力的揪着傅有怀的手，以此来缓解她现在的痛苦。

    “……我疼傅有怀……好疼……”

    傅有怀的额头瞬间滚下汗珠，他几乎要把呼叫铃拍烂了，一向平静的脸上如今全是惊慌，再也没有了别人眼里的冷静和强大，那些光环全都不复存在，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挚爱的普通男人罢了。

    盛宴不知道为什么，委屈的要死，她本来就柔柔弱弱的，平时被保护的太好都不曾受过什么伤，可是她却为了盛清时挨了一刀子，说不疼是假的，她最怕疼。

    可是就算她现在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救下清时，无论如何。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过来，沈净也跟了进来，这时候盛宴已经疼到昏过去了，头发被冷汗打湿，整个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没等医生开口，沈净对着傅有怀狠狠锤了一拳，然后直接开口大骂：“她刚醒过来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我说过没有！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万一她喘不过气怎么办！你是不是要送她死！”

    傅有怀无助的垂下头，他双肩都在颤抖，声音也嘶哑的不成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沈净见他这样又气又疼，她二话不说把轮椅推离了病房：“你这个样子不行，赶紧给我回去吃药休息，这几天除非必要，别去见她了。”

    傅有怀没有拒绝，他自己也知道如今状态极差，一个不好就能把她也拉进万丈深渊。他要快点调整好自己，成为所有人依赖的中心。

    于是在沈净没有留意的地方，他吞下了平时的三倍药量，他要睡觉，要休息，要以最快的时间进入睡眠状态。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刚躺下不久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还梦到了好多年前最开始的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