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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回到病房的时候,傅有怀还在睡觉。周且没有休息转头去了公司,盛宴看了看陪在一边的傅其深,将手里提的吃食递给他:“给,多少垫垫肚子。”

    傅其深接过来道谢,然后抿了口手里的水。

    “温想呢?她是不是在家带孩子很忙?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傅有怀,实在不行你回去也可以,温逝和凝雪应该还没走。”

    傅其深摇了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

    温逝和凝雪已经回去了,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在心里默默补上这句话。

    “温想去了A市,应该这几天就回来。”

    “她去A市做什么?”盛宴有些好奇。

    傅其深看着她:“A市,有我哥的亲人在。想想应该去见他们了。”

    亲人?

    “他从小就与我们生分,原本父亲还用心对他,可自从我回了傅家,除了当时的想想,便再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他了。”

    “桎梏他这么久的心魔,应该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傅其深闭上眼睛,“我当时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却还抢走了属于他的许多东西。你知道吗,即便是最后我用卑劣的手段抢走了温想,他也从来没怎么样。”

    “他和温想心意互通那么多年,你猜傅有怀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

    盛宴下意识的抓紧衣角,紧张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她自己也隐隐有了答案。

    “是自卑啊。”

    傅其深看着盛宴:“那时的他们都在心里把唯一的位置给了彼此,可即使没有我,他也不会和温想在一起。是他自己把自己打落到了尘埃里,哪怕他能力,容貌,性格样样出众,却怎么也弥补不了他身体和心理上的残缺。也正是如此,他才卑微到了极点,连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不敢争取。”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盛宴低声打断了他。

    “你觉得我在贬低他?”傅其深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眼神又归于落寞,“我比你和温想,都想他好。”

    “之前沈医生问我为什么他会突然断药。”他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我或许能猜到一点,但也不一定完全准确。”

    “与他朝夕相处五年之久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完,他离开了病房,只留下盛宴和傅有怀在漆黑的房间里被寂静淹没。

    她痴痴的看着黑暗中他的脸,然后伸出手,轻轻描摹着他清隽干净的眉眼。

    还是因为自卑,所以想努力变好,这才觉得自己有资格和她在一起。

    “是这样吗傅有怀?”她趴在床上,把脑袋枕在他脸颊旁边,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涩和痛楚让她几乎难以忍受,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把这块枕头浸湿了。

    他听不到这些,也无法做出回答。

    盛宴睁着眼睛,手臂环着他的肩膀,生怕他会消失。于是这一整夜她都没有睡,只要闭上眼睛,属于她的梦魇就会侵蚀她的大脑,将她也试图拖入深渊。

    难得她体验到傅有怀的感觉,原来他每日每夜经受的,就是这般痛不欲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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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有怀做了有关以前的梦。

    那时傅其深刚刚被领回傅家,父亲举行了盛大又隆重的欢迎宴会,所有人都在围着那个小男孩转,他坐着轮椅行动不便,早早就被遗忘在角落里,不甘又妥协的看着远处的人群。

    真好啊,为什么被偏爱被重视的不是他呢。

    昔日和他交好的朋友此刻全都赶着和新的傅家小少爷认识,就连凝雪和靳遇都向他表达了友好。

    没人在意他,没人并肩与他,没人愿意爱他。

    就当他落寞的时候,远处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骚乱,傅有怀看过去,发现是温想大发脾气。她任性的推翻了一整面酒墙,指着傅其深大声喊道:“我讨厌你!傅家我只认有怀哥哥!我永远也不要和你玩!”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然后温想扒开一众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边,用力的抱紧轮椅上单薄瘦弱的男孩。

    “有怀哥,我不喜欢他,我只和你永远在一起。”她气鼓鼓的说,愣是抱的他喘不过气。

    他刚想说话,眼前画面突然一变,是他当上家主那一夜,同样是宴会,同样是并肩的他和她。

    “恭喜你啊有怀哥,以后就是傅家最厉害的人了。”温想从身后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身,与他十指交叉。

    傅有怀笑着看她,眼里只有她:“谢谢你想想,多亏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能挺过来。”

    温想低头浅笑,她眉毛弯弯,眼睛亮晶晶的,漆黑的瞳孔里也满满的只有他一个人:“你弯腰,我和你说件事。”

    他不明所以的弯下腰,没想到温想忽然捧起他的脸,温软的唇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傅有怀整个人都僵住,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心跳如擂鼓。

    “那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吗?”她满心欢喜的看着他,他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傅有怀几乎下意识的就想答应,她好的就像天上的仙子,可卑微如他,凡间肮脏的尘土又怎能去玷污美好圣洁的神女呢?

    他没办法正常生活,不能站立,不能走动,全得依靠她俯下身躯,否则他永远只能仰望她。

    更何况,他是个随时都会堕入死亡的人。

    傅有怀伸出手,轻柔的抚摸她的脸,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爱之深切,却不敢用力触碰,想据为己有,又不能将她私藏。

    想拉她在黑暗中陪伴自己,可又不忍心将她毁掉。

    那日,他始终沉默,没有回答温想的问题。

    转眼之间,来到了温家破灭的日子。

    他收到消息,慌乱赶去温宅,可那里早已经一片狼藉,院内屋内空无一片,他将轮椅转的飞快,然后找到了准备离开的她。

    “想想!”他大喊出声。

    温想背对着他,双眼无神,面如死灰,机械的往前走着。

    傅有怀无论怎么也赶不上她的脚步,他又急又气,那一刻他恨极了自己,恨这双没用的废腿,毁了他整个人生。

    “想想你不要走!温家的事不是我干的你信我!你回来好不好——回来这里——”

    仅差短短几步,他就能抓紧她,不让她离开。

    可是,她不愿意。

    “有怀哥,我当然信你。可是我没有……再与你在一起的资格了。”

    傅有怀拼命转着轮子,双手掌心都磨出血泡尽是鲜红黏腻,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想快点抓住她,抓住他此生唯一挚爱。

    “不是的想想,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温家小姐,不在乎温家是否富贵显赫,我只知道你是温想,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永远不变的温想!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陪你一起面对这些,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温想缓缓低头,她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砸的他生疼。

    他想帮她,可她爱他入骨,又怎愿让他与自己一起受苦?他这辈子的苦,已经很多了。

    “你信我,不要离开我,我来保护你,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他哀求她,眼尾红的仿佛要滴出血,那副样子真是卑微又可怜,本不该再出现在他的脸上。

    温想蹲下身,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伸出手,轻轻拭去他即将滚落的眼泪,随即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有怀哥,我不是永远不变的。”

    傅有怀怔怔的看着她。

    “原先温家兴隆,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和你在一起。可现在温家没了,你说你陪我一起面对,你拿什么陪我?”

    心脏仿佛有利刃刺入一般,傅有怀的呼吸滞了一瞬,他全身卸了力气,痴痴的看着温想,轻笑出声。

    “你在傅家自己都难保,那么多人盯着你等你出错,你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我?”

    “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是。”他自嘲道。

    温想难过到几乎说不出话,可是为了他,她必须这么做。

    “但是温想,我了解你,这些都是你的假话,你骗我,你根本不这样想。”傅有怀摇了摇头,薄唇抿成倔强的弧度。

    “是假话又怎样?傅有怀,命运如此,就算做再多努力我要的你也不能给我,我想妥协,可是我不只是你的温想,更是温家的温想,我永远不能弃我的家人。”

    “对不起,我想保护温家,也想你好,或许你我都有不甘,但这确实是我们二人最好的结局。”

    温想慢慢把他的手指掰开,她本想再抱抱他,最终还是狠下心,什么都没有做,她站起身,转头离开。

    “是不是我有能力保护温家保护自己,你就会回来了!?”

    身后传来他有些失控的质问,温想擦净脸上的眼泪,最终她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你等我温想!你等我!”

    无人再回应他的嘶吼,只有内心深处悄悄暗生的梦魇,将他一寸寸的拖入深渊。

    那日之后,他拼了命的工作,不停片刻的出差洽谈,几夜几夜的不休息做方案,他逼迫自己快速成长,成长到他不再受任何人的影响,直到他和盛家一起去国外谈合作的那天。

    这次出差他比以前都开心一点,盛家的小千金可爱又坦诚,有几分温想之前的样子。他陪她聊天读书,和她一起吃饭散步,她和以往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傅有怀原本不知道那种特殊感是什么,可相处下来发现,她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自卑。

    明明是个千金小姐,什么都唾手可得,能自卑什么?

    傅有怀对她有些好奇,渐渐的他发现,她的自卑,仅对于他。

    瞬间,他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对所有人都卑微,可她只在爱的人面前卑微。

    当她提出合作成功后和他谈一谈时,鬼使神差般的,他答应了。

    她很特别,可惜,他心里的人永远都是温想。

    但谁都没想到,在会议开始的前一刻,他收到了国内传来的消息——他的女孩,嫁给了自己的弟弟。

    傅有怀痛不欲生,他不明白,明明他拼命在做,拼命追赶,为什么还是比不过他?为什么他还是,什么都抓不到?

    他不甘心,他恨,他嫉妒自己的弟弟,他不想再这样了!

    事情的原本走向是他选择了放弃会议回国,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渐渐爱上傅其深,眼里也慢慢被傅其深填满,再也没有他的影子。后来他们二人解开误会,彼此认定对方是唯一,成为幸福的一对。

    他的结局,是爱而不得,是依旧被梦魇困扰,依旧在尘埃里翻滚,最后为了保护她和弟弟,承担了所有误解和骂名,被逐出傅家,病魔缠身,求死不能。

    傅有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结局,眼睛慢慢红了。

    他注定是弃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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