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坐在长凳上，怔怔的攥着手里的报告单。
她本来是在治疗室外面等着傅有怀，这时候她收到了报告单自助打印的提示。盛宴就近找了个打印机，慢慢等着纸张被打印出来。
本来好些的胃这个时候又开始隐隐作痛，一阵反胃和恶心感涌上来，盛宴抓着报告单踉踉跄跄的往厕所走去，还没等进卫生间她就张口吐了起来。
因为没吃东西，她吐的全是淡红色的血水。
盛宴缓了好一会儿才好受一点，她连抬手擦嘴的力气都没有了，额头后背上全是冷汗，整个人像失了血色，惨白惨白的。
“呀，你这小姑娘没事吧，怎么吐血了？”
她意识朦朦的，还是一个上班的保洁阿姨发现她昏迷把她叫醒，扶她到外面的长凳上坐着。
“看你脸色很不好看啊小姑娘，要不去找医生看看吧。”
盛宴虚弱的笑了笑，然后点点头，有气无力道：“谢谢您阿姨，等医院上班了我会去看病的。”
她靠着墙缓了好久好久，那种摧心剖肝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忍受，不断有破碎的□□从她唇间飘出，盛宴用力按着肚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快点死掉。
天色渐渐明朗，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在医院这个自顾不暇的地方也只是向她投去怜悯的目光，然后冷漠的匆匆离开。
盛宴躺在凳子上，整个人因为疼痛而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极慢极慢地展开那报告单，在朦胧的视野中，她只读懂了最后那行小字——
“于胃部发现不明阴影，建议结合胃镜检查及病理活检再作诊断。”
盛宴一把将纸页揉碎，她愣愣的盯着天花板，连疼痛都麻木的感觉不到了。
心脏跳的好快……胸口好痛……好憋……要呼吸不动了……
她无助的揪着胸口前的衣服，张大嘴巴，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
盛宴急切的抹掉眼泪，她哭的已经说不出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逼着自己走到了诊室门前。
上次那个医生刚刚好上班，见到她这样还愣了一下。盛宴把皱皱巴巴的报告单递给他，声音断断续续的：“医生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诊断错了。”
医生静静的看完了整张单子，盛宴抽泣着补充：“我现在是空腹，可以做胃镜，医生……”
“小姑娘你先别急，这还没做出准确的诊断，你先冷静冷静，等会我们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看，别急哈。”
盛宴吸了一口气，勉强点头答应，她无力的靠墙瘫倒，一阵剧痛迅速吞没了她的意识，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医生呼救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是被疼痛唤醒的。
她人在床上躺着，手上被输好了点滴，身上盖着一件衣服，盛宴刚想坐起身，被一个人温柔的制止住。
“别动，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有些陌生，又很熟悉的声音。
盛宴眨着眼睛，她愣愣的看面前的男人，发出的声音也细细弱弱的：“你怎么在这里，许寂。”
许寂在她床边蹲下，只露出漆黑淡漠的眼睛：“刚好碰见了，见你一个人，就想陪你呆一会。”
盛宴扁嘴：“不是，你骗人。”
男人沉默了一会，然后避开她的视线，沉声道：“好吧，从你出院以后，我一直都跟着你。”
“那次你受伤是我的错，要是当时我把你安全送回去，你就不会受伤了。”他声音一点点降了下去。
闻言，盛宴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她自觉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也已经尽量不伤害到他。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让她很不舒服。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都被他窥探跟踪，盛宴就觉得恶心。
“不是的，你放心，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确认你的安全，不是有意跟踪你，也不是变态……”许寂慌了，急得解释的时候都开始结巴。
盛宴没有心绪再去听他解释这些，她无力的闭上眼睛，无论许寂解释的再多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许寂也沉默了，他还是蹲在盛宴的床边，只不过他整个人缩成一个团，怯怯的盯着她的衣角看。
病房里一阵死寂，直到医生推门进来，盛宴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医生。
“小姑娘好些了没？如果好一点的话等挂完点滴就去做个胃镜，你的胃病很严重了。”
盛宴点点头，送医生走后，她才想起好像忘记了傅有怀，于是她用没打点滴的手去够手机，点开屏幕发现没有一条信息。
她有些奇怪，因为傅有怀是不会这样的。盛宴给傅有怀打去电话，传出的却是冰冷的机械音，他的手机关机了。
心跳一下子加快，盛宴又给温想和傅其深打电话，两个人也都是关机的状态，她顿时慌得不行，硬是用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不可以盛宴。”许寂制止住她，硬是把她按在床上，不让她再胡乱动弹。
盛宴有些烦躁，她也不发脾气，只是冷冷的看着许寂，倔强的抿着嘴角。
许寂难受极了，可他一点也没松口：“你厌恶我，讨厌我，恨我，都无所谓，我只不过伤心难过些罢了。可若是放你走，承受痛苦的就是你，我不会妥协。”
“你要是拦着我，我真的会讨厌你。”盛宴开始故意说重话气他。
许寂坚定的摇头：“无所谓，但你身体没好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医院。”
盛宴连生气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盯着点滴瓶滴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走吧，这里不用你，我等会叫家里人过来。”
许寂继续摇头：“你不会的，所以我不走。”
盛宴一口气被噎住，然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她确实是没打算告诉家里人，但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胃病严重到吐血的程度，一定会发生让她崩溃的事情。
盯着盯着，她眼皮就慢慢不听使唤了，从昨晚她就被胃痛折磨没有睡觉，早上又忙着来见傅有怀，可以说她几乎没休息。盛宴缩了缩身子，实在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的鼻息越来越重，因为太累还断断续续的打着呼噜。许寂盯着她的睡颜看，忍不住，再也忍不住，慢慢向她凑近。
她眼底下是化不开的黑色，好看的唇也因失水干裂而瘪了下去，本来柔顺乌亮的头发缺乏打理变得毛糙干枯，她人也比上次见又消瘦了一点，好像轻轻一碰就把她折碎掉了。
许寂伸出手，极其小心的碰了碰她的发。
盛宴闭着眼睛，呼噜的尾音轻轻的往上扬起。
他压抑不住自己了，于是展开手掌，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
“……”许寂俯下身，眼睫微微低垂着，遮去眸子里熊熊燃烧的□□。
她好美啊，整个人小小的一个，身上散发着清甜沁人的女儿香，脸好软，嘴唇好软，想把她据为己有……
许寂睁大了眼睛，他痴痴的盯着眼前的女孩，心脏几乎要炸出胸膛，好想好想和她在一起。
他一直隐身在她的生活里，却从来没有消失过。说自己不是变态，其实也阴暗到了一定程度。
他常常蹲在盛家几十米外的地方盯着房门看，一等就是一整夜。他会因为她开心而露出笑容，会因为她难过而心痛，也正是他跟着盛宴才知道她的胃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是让人恶心的感情，可他就是想看看她，想离她近一点而已。
许寂在靠近她唇瓣两厘米的地方骤然停住，他眨了眨眼睛，有眼泪在她脸上碎开，许寂愣住了，然后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讨厌我……”他哽咽道，拳头攥的死死的。
怎么会……她那么好怎么会得那样的病……
许寂又小心的凑上去捧起她输液的手，瘦瘦小小的一只，他一个手就能包过全部，此刻那只手温度冷的吓人，好像已经失去了生命。
“……你一定好好的，一定一定……”
点滴输完来拔针的时候，护士通知许寂让盛宴尽快去做胃镜。许寂点头，沉默着盯着床上的人看，好久好久没舍得唤醒她。
想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着，不会那么累，不会承受痛苦，不会对他露出那种表情，不会满脑子都是傅有怀……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盛宴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的手还被许寂握着，盛宴向他看去，心里不适又无奈。
“谢谢你照顾我，现在我已经输完液，你可以回去了。”她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干脆利落的下了逐客令。
“等你做完检查我就走。”许寂铁了心要跟着她，怎么说也说不动。
被这样粘着盛宴也保持不住好脾气了，之前刻意收起的恶言在这一刻通通爆发出来，每一句都往他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捅。
“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跟着我？你也不看看我需不需要你就跟，能不能别这么掉价？”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啊？！”
“我都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你还要怎样？我也没给过你什么喜欢你的错觉吧？许寂，该有的态度解释我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摆给你，非得搞到这一步是吗？”
盛宴任性的说着各种过分的话，许寂一动不动照单全收，任她怎么发脾气也不肯松口。
喊着喊着盛宴也累的不轻，她颓然的靠在床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不舒服？那我们缓缓再去检查。”许寂关切的问，把手里倒好的水递到她手里。
他心痛的要死，任谁被深爱的人这样对待都不会觉得好受，但他不能表现出一点。
“不喜欢你，离我远点。”
盛宴慢慢移动下床，直接无视他的保护，一个人踉跄着去到医生的诊室，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抱歉的看了看医生，然后来到门口，接通了电话，是温想打过来的。
“盛宴，我们现在回了帝都，傅景患了重病已在弥留之际，他想见有怀一面，匆忙之下我就带他回来了，你不用担心。”
盛宴愣了下：“怎么回事？傅有怀还好吗？”
温想叹了口气：“目前不太好，如果傅景真的——希望他看开一点吧。”
盛宴紧张的捧着电话，心里莫名回放起傅有怀红着眼眶一声不发的样子，她瞬间软了心，匆匆订了当天的机票。
“我这边还有点事处理，等我结束立刻就去帝都，你帮我好好陪着他。”
“好，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盛宴匆匆忙忙的坐到医生面前：“大夫我有些急事，能快些帮我做检查吗？”
医生瞥了她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你现在情况很不好，你知道吗？”
盛宴神情微滞，然后又恢复原样：“我知道的，但我确实有急事，麻烦您了。”
“那好吧，先检查下诊断，不过之后你可一定要来，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她嘴里重复着谢谢，然后被护士带去抽血检查，然后去做胃镜，切组织做活检，一趟流程下来她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尤其是吞胃镜的时候，她反应很大，不光痛的她要死，异物入喉的恶心感她也差点受不住，到最后她脸上全都是溢出来的眼泪，嘴唇煞白煞白。
可她缓都没缓，跌跌撞撞的就往外冲，然后迷糊着一头撞进门口等待的人的怀里。
“盛宴！你再这样我要告诉傅有怀了！”许寂眼疾手快的搀住她孱弱的身体，心痛如绞。
盛宴稳了稳，然后挣扎着摆脱他，边走嘴里还边喃道：“你放我去吧，他现在很需要我，这很重要，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在他身边，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盛宴难以置信的看着许寂，握紧拳头狠狠敲打他的肩膀。
“我送你去，你这样不行的——”
盛宴愣住，然后整个人无力的软了下来。
直到她被他送上飞机，她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许寂坐在她旁边，也一言不发，一副一定要跟着她的样子。
也罢，她能去就好。
只希望她到的时候还没有晚。